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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戈院坐落于临北城城南。占地极光、环境静幽、楼阁亭台、鸟语花香。
哪怕是后身看似有些光秃秃的校场,也依山而建,风景养眼。
飞禽走兽被豢养于此生活的好不自在,经常会有院中师姐来此丢食,以至于当时校场里正在射箭、骑马、武斗的雄性动物们,每每都会格外卖力。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秋狩,不会真的让学子们去打猎,但会让学子们互相进行五项对决。
正应了道尊他老人家盛传于世的老话:人族最大的敌人永远是人族自己。
此时,猩红大旗招展,锣鼓异常喧天,镇北王时隔二十年重新坐在了高位正中,今年的秋狩一开始的排场就与往年大不相同。
王上的到来,对于很多人来说有些意外。
因为无论是老大老二入学时,他都在城外的军中大帐,这几年九州以北的战事终于消停了下来,但哪怕前年赵御龙参加秋狩,他似乎也不乐意来看小孩过家家,也从未出现。
而既然来了,那么就更坐实了镇北王赵擎山溺爱世子的传闻不假。
今年来此的原因自然只能是——世子入学了。
入学后,世子表现出了温良恭俭让的各种美德,从不拿世子身份的架子,懂礼还遵矩。
半年来,从来没在院内和谁红过脸,看不出一点顶级世家纨绔子弟该有的样子。
无论是对待平民同窗,还是世家子弟,他都一视同仁。
哪怕是院内脾气最臭,近年来虽说有所改善,但最近又有点回去了的程立心程先生,现如今也对世子偏爱的不行。
常挂在嘴边上的话除了‘你看看人家赵乘风’如今还有了诸多名句。
譬如,对平民学子:“世子殿下什么身份,他都守我的规矩,你不守,你是?”
对世家子弟:“世子殿下该罚我都罚,你是?”
面对院内同僚之间难以避免的小摩擦:“我就这个脾气,世子殿下都受得了,你受不了,你是?”
期间也有上级敢于对他的授课内容指手画脚,他的回复自然是:“世子殿下觉得没问题,你觉得有问题,你是?”
反正不管谁来,先抬赵乘风身份压人,再来一句反问:“你是?”对方往往就会哑口无言、束手就擒。
以至于最近一段日子,程立心已经被学院内部上下戏称为了‘你是’先生。
倒是也因为这位你是先生对于赵乘风学识上的高度评价,让世子的确收获了些许美名之外,也有了一些诟病。
要说诟病倒也不准确,用善意的期许可能更贴切。
许多学子与北境人都觉得,世子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太过温和,在崇尚武力的九州以北这地界,温和有时也代表软弱。
尤其是军中的糙老爷们,他们并不想看到未来北境的接班人被夸多有学识,更想看到听到世子今儿一拳打倒了谁谁谁,因为这才符合他们的铁血审美,这更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北境世子该有的模样。
可偏偏赵乘风一直以来在武力值上从无表现,天戈院里哪怕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头,但又不是傻子,又哪敢惹他?
而且似乎这种情况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哪怕今日秋狩,世子殿下也端坐于高台之上,第一年入蒙堂自然不会下场,只能期待明年。
明年世子下场的结果不用太好,哪怕不如他二哥赵御龙展现出无敌之姿勇夺‘武’‘驭’‘箭’三冠,但只要能展现出天赋便是好的,毕竟年纪尚小。
至于其他两项‘礼’‘艺’项目,在武风盛行的北境,自然只能算是表演项目,纯看一乐。
赵乘风现在也正在看乐。
天戈院秋猎所谓的礼试,那有一点礼仪的样子,对于常年处于战火之中的这片土地里所谓礼仪就是看各堂展现军容军姿,看孩子们展现杀气腾腾...
倒是艺试不错,大多由少女参加,其中小项不仅有琴棋书画,还有舞与歌。
但这对于赵乘风来说也颇为无聊,他怎么看都觉得差点意思,因为——不骚...
于是后来,他就开始睁眼淬元,犹如上课之时,手段已然十分熟练。
倒是正午时,偷偷练功被打断,世子殿下不得不站起,随着父亲进行了一番社交。
今日不仅镇北王赵擎山到场,麾下的被民间称为北境六大神将中的其中四位,也身着便服携家眷出席,还有天戈院的老院士们,这一中午忙的算是脚不沾地。
接触下来之后,老院士们对赵乘风当然是止不住的夸,夸的他差点逃离现场。
四位将军则有所不同,镇北军前军统帅、每战必先登的王破虏王将军对他的态度不冷不淡,说不上冷漠,但和热情肯定不沾边,但礼数自然是做足了,尤其是院士们围着赵乘风夸得时候,他更是皱了皱眉。
倒是他家年芳十岁的大女儿,看着赵乘风一双杏仁眸子一亮一亮的,似在说话。
镇北军后军统帅,在荒原之上无数次力挽狂澜的张守城大将军,倒是对世子殿下非常温和,说话也直,明言了明年若是世子下场,他定会再来观礼。
而镇北军中声望仅次于镇北王赵擎山,驰骋于荒原之上,无数次与大荒骑兵悍勇对冲的北境突骑大将沈明略,对世子不能说热情与不热情,只是非常有礼数,但对赵御龙那叫一个热情,并表示十分欢迎赵御龙尽快入军。
最后一位自然就是赵乘风曾经在北城门下见过的飞羽军大帅韩当关,韩家算是极其盛情。
不仅因为北城门下韩将军飞驰来援,算是有情分,更多的自然是韩家更看重小韩公子走时,世子乘车而来。
虽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但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会撂下那段算不上什么仇怨的过往,自此和力向前。
回到坐席,赵乘风品了品这四位将军,没咂摸出别的味道,倒是觉得他们的名字很有意思。
破虏、守城、明略、当关,由此也可见,在北境这片土壤上,战火燃烧了太多年,诸位将军的上一代长辈们将希望寄托在了他们的身上。
赵乘风正联想着这些时,场边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欢腾之声。
万众期待的武试开始了。
天戈院的武试规则极为简单,先选出平日力成绩优异者作为种子选手,其余学子自由报名,然后分组对决,最终决出优胜者,奖励也相当丰厚。
不得不提的是,规则内兵器全部允许使用,由场边军中高手注视,不讲究点到即止,但会控制在不闹出人命。
每一年武试的竞争都格外惨烈,经常会由参赛学子断胳膊断腿,但他们会以此为荣,这便是北境的尚武之风。
只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六年来,赵乘风学习了太多,见识的了太多,近几年又经常与北境刀仙孙长河切磋。
虽总是被打的满地找牙,但总归在眼界这一块,他高出了寻常修行者太多太多。
所以,哪怕武试的场面很热闹,气氛很沸腾,在赵乘风看来都像小孩子打架,破绽太多,速度太慢,发力不对,判断差劲,元气不足以支撑招式,不知兵器优劣,全是花拳绣腿……
看着看着,他竟没眼再看下去了。
索性闭上了眼,再次开始淬元。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先登大将王破虏尽收眼底,他摇了摇头,一脸失望。
身边已经出落的如花似玉大女儿王慕仙凑到了他身边:“父亲何故失落。”
王破虏身材魁梧,体型壮硕,叹气之余竟是连身体都随之似乎干瘪了一下:“殿下固然长得好看,但书卷气太浓了些。”
“这又如何?”
“我观殿下似乎对武试不感兴趣,怕是他对武道也...可北境以武为尊,未来别说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们,那些小年轻怕他怕也是镇不住,更别提还有他这一代也有一群狼崽子。”
“我看未必。”
王慕仙的声音清脆,‘必’字微挑,并不认同父亲的看法。
“你又懂甚,莫不是看殿下皮囊好,动了心思?”
王慕仙才十岁,按理说当爹的不应该说这种话。
但王破虏毕竟武夫一个习惯直来直去,况且北境嫁娶之事,比其他地方都早一些,这也是战火所致,需要人口的原因,早则十二三,晚则十四五就会嫁出去,姑娘们也懂,自然也不觉有甚怪异之处。
“爹~~!”
王慕仙娇嗔,小脸却是微红,心思暴露无遗。
王破虏一拍脑门:“世子还比你小两岁,你这老牛还想吃嫩草?”
形容十岁的闺女是老牛,着实是把周遭亲眷逗的笑声齐出。
王慕仙脸色更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咬牙,一跺脚转身欲走。
王破虏一句话把她拽了回来:“你哥要上场了。”
赵乘风再次睁眼时也时此刻,主要源于场边呼声太过强烈,声震云霄。
王破虏二子王千钧作为种子选手终于登场,前年年纪尚幼的他就杀之终比,虽输给了当年以无敌之姿横扫三大项的二哥赵御龙,但却也让他声名鹊起。
去年因意外并未参赛,据说是因为修行太过刻苦而导致负伤,今年伤愈归来的他显而易见是奔着夺魁去的。
天戈院上下也十分看好王千钧夺魁,他一登校场,也的确展现出了强于其他学子一个等级的实力。
但赵乘风也就看了几眼,便再次闭眼。
皆因,早在三年前他就与他二哥在这种方式的武比之下只有小劣势,近两年二哥飞速成长,他自己也没闲着,尤其今年踏入三境之后,体内元气层面上不再吃亏,真要再比划比划,赵乘风觉得自己动用全部手段,有信心能战胜天生勇武的二哥。
至于二哥的这位前年手下败将,与之相比,任何层面都有肉眼可见的差距。
有时候不得不说,天赋这玩意真气人。
有天赋还努力的人,更他娘的气人。
王千钧的天赋若与镇北王府的两位公子还是弱了些。
但这倒是并不妨碍他在今年一路披荆斩棘,最终成功夺魁,流下了感动自己,也感动了许多人的泪水。
精彩的武试之后便是箭试,相较之下规则复杂些许。
箭试分为三轮,分别是白矢、参连、井仪,参照了大昭大一统之前,古时礼仪之国周朝的规则,又做了简化。
最终夺魁之学子之前名不见经传,是本次箭试的一大黑马,名叫卫横戈,布衣出身,肌肤黝黑,年纪不大,但一双眸子平静如湖,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最后一轮驭试自然接踵而至,校场之上啼鸣之声四起,参加此次比试的学子们都已下场选马。
选马是规则之一,天戈院并不允许学子私自带马,因为家世不同,有碍公平。
反而这个择马的过程之中,隐形的会比较眼力,自然也算驭术中的重要一环。
远远的,赵乘风就看见了马群之中一匹白色战马鹤立鸡群,这匹不知是何血统的马儿站在地势的最高处,睥睨群马,眸中满是不屑。
若有学子试图驾驭它,当即会被马蹄招呼,就这会儿功夫,竟是踹翻了四五人之多。
无论这些参加驭试都早有准备的学子们用出何等方式方法,它自巍然不动,高傲不像马,像条龙。
所以最终,这匹白马并未参赛,驭试倒是如约而至。
驭试的过程很简单,不仅需要骑马,还需要持兵,自校场内出发,直抵后山并入山,依官道绕山一周后,经过无数复杂地形,最后越过溪涧再入校场,快者获胜。
而学子们将在这个竞速的过程中,手持最擅长但无刃无锋,只涂抹了颜料的特质兵器无限制攻击对手,以此获得优势,竞争其实非常惨烈。
这不,一声令下后,千余匹群马立刻开始争夺优势,不过短短十丈距离之下,就有数人落马,有些人再又行进一段距离后被驱逐出场,自是要害部位,已经被点中了鲜艳的颜料。
其中,一匹黑马一马当先,一袭黑色甲胄的少年发丝飞扬。
北境突骑之首沈明略所在的看台上率先一片沸腾,皆因这少年是突骑旧部之子,母亲早逝,父亲战死沙场后,被沈家收留作为养子。
而恰好与沈家同姓的沈追,也不知是继承了死去父亲的天赋,还是受养父调教,骑术着实精湛,优势也一直保持到了最后。
当他与他胯下黑马自南山而下,马蹄踏碎了清澈溪涧的水花时,全场起立鼓掌。
这一幕之所以让人动容,可能源于沈追的脸好看,调动了全院上下的少女情绪,当然,最重要的是少年意气风发驭马踏水的画面,让很多人看到了青春的光芒,未来的希望。
最终,沈追夺魁,天戈院秋狩也将完满落下帷幕。
接下来只剩一些过场,来到了院内观看了全场秋狩的镇北王赵擎山自然要像上午一般,给下午这三项比试的魁首们颁发荣誉奖励,以及勉励几句话拍拍肩膀什么的以示鼓励。
只是这是在没有意外的状况下,所有人的预设画面。
而没有意外,完全可以创造意外。
驭试结束后,镇北王赵擎山的脸色就不知为何撂了下来。
以至于周遭看台上的将领、院士、世家名族们立刻有所察觉,气氛就是因为这一个脸色变得忽然沉闷。
当王千钧、卫横戈、沈追,作为魁首赢得漫长欢呼,踏步而来后,也察觉到了这一异样。
端坐于特制宽椅之上的赵擎山那两条如同蘸血大刀的潦草眉毛拧在了一起。
他看着下方的三位少年,神色虽逐渐缓和且温柔了下来,但确仍旧没有起身的意思。
以至于,王千钧、卫横戈、沈追看着眼前这位所有北境孩子心目中的神,更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这种怪异的僵持并没有持续太久,韩老将军离开了看台来到了他们三人身边,单膝下跪道:“王上,见您面色有异,不知可是身体不适?”
赵擎山的身体?不止北境,这九州天下人都知道,他是距离九境入圣只差半步,又是独一份的以武道登巅,身体怎么可能不好?...
倒是赵擎山闻言后摆了摆手:“无碍,无碍,就是略一思索,这下午的重头戏,无论‘武’‘箭’‘驭’这三个孩子都表现得太过优秀...”
韩老将军:“哦?”
赵擎山又道:“老韩,你也曾是多年前的‘箭’试魁首,想当年你与老魏的精彩对决,至今本王还历历在目啊~!”
韩老将军:“嚯,王上还记得?”
赵擎山露出追忆往昔之神色:“不知是不是本王太久没来观礼,总感觉这三项对决之后,不过瘾呐,不过瘾!”
韩老将军露出同款神色:“卑职也有此感觉。”
赵擎山抬起:“是不是?”
韩老将军重重点头:“太是了!”
赵擎山一蹙眉:“可...?”
韩老将军一抱拳:“王上不必烦忧,不如这般,魁首之位已定,无可更改,倒是可酌情加比几场,毕竟这天色尚早,就是...”
赵擎山听前半段,王颜大悦,后半段则再次蹙起眉头:“就是如何?”
韩老将军看向身边三位少年,骄傲道:“就是既然魁首已定,就代表无论是王千钧、卫横戈、沈追都是无可争议的这一代的实力最强者,又有谁敢于挑战他们?”
说完,他就将目光看向了世子赵乘风。
于是,在这两人一唱一和之下,全场目光自然也随着他的目光聚焦在了赵乘风漂亮的小脸蛋上。
赵乘风先是叹了口气。
今儿往这一坐就感觉不踏实,刚才又看了老爹和老韩两人演了一段相声,自然明白何意。
事已至此,他能怎么办?
难道骂两个老登给他做局不要脸?
众目睽睽之下,还能不给赵擎山和韩老将军面子?
于是赵乘风别无选择,只有起身,一掀下摆袍裾,单膝跪地抱拳道:“儿臣,愿为父王添添这雅兴。”
此言一出,全场惊异转变为欢呼。
赵擎山闻言老怀安慰,长笑两声:“好,好,就由乘风来与今日这三位魁首过过招!”说着,还看向了三位少年:“忘记了,不知王千钧、卫横戈、沈追是否愿意啊?”
王千钧、卫横戈、沈追三人互相看了看,然后立刻施礼,纷纷表示:“莫敢不从!”
于是,节外生枝之事便就此定下,天戈院的教习们立刻开始忙碌整备。
鲜少有人注意到,赵乘风下场时狠狠的看了镇北王赵擎山一眼。
那意思好像似在说:“老登,等你回家的!”
九州武圣,被誉为现世武道巅峰第一人,所有北境人心目中的神,镇北王赵擎山此时却眼神闪避,对身边的二娘低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
二娘乐轻笑回了句:“大难临头各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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