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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亮的脚步,在队伍靠近营地边缘时陡然停滞。李济深的咆哮字字清晰,如淬毒的钢针狠狠钉入他的耳膜。
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旋即又“轰”地一声直冲顶门。
面具之下,周亮的脸由青转白,由白泛紫,最终化为一片骇人的乌青。
他老叔周爱民,为了在这老东西被蛇吻前推开他,硬生生替他用胸膛接了一记毒尾鞭扫。
两根肋骨当场断裂。
人当场呕血昏死,送到镇上卫生所时,大夫都说只要位置差半分刺穿肺叶,神仙难救。
这等救命大恩,以命相搏的重伤,在老东西嘴里竟然成了“被蛇尾巴扫了一下”、“大惊小怪”、“矫情”。
周亮的牙齿死死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陷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整个身躯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
恩人被斥为累赘……
这般颠倒黑白,丧尽天良的嘴脸,像一桶滚沸的热油,浇在他心头那团名为“恨”的业火上,瞬间烧干了所有理智。
一股冰冷的杀意骤然逸散开来。
林阳敏锐地感知到身侧那股骤然升腾,近乎失控的暴戾气息。
他肩膀微沉,左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周亮紧绷如弓弦的右肩上,掌心一按。
一股沉稳如山的力量透过厚重的衣物传来。
面具后,林阳的声音压得极低,冷静得像秋日溪水。
“亮哥,收住。且看……”
他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扫过那群沉默、麻木,眼底深处却隐隐压抑着愤懑的人群,意味深长地顿了顿:
“他们看那老东西的眼神,有半分恭敬心服。我看,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光景。”
“姓李的怕是早犯了众怒,干了别的缺德事。要收拾这等人渣,法子有的是!”
……
昏黄摇曳的手电光晕下,潮湿的泥土和朽木气味更加浓郁刺鼻。
周亮下意识看向林阳,浓眉拧成了疙瘩,眼中带着审视与问询:这底下比预想的还浑。
林阳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已然成竹在胸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几近气流震动:
“亮哥,火得冷着烧。眼下不是拍桌子的时候,得先撬开他们的牙,看清是藏了多少毒牙。”
他悄然靠近,肩臂几乎相贴。
“周叔出事前给我唠叨过规矩——但凡出土有分量的老物件,现场就得挂签登记,一件一件,号牌对应册子,造不得假。”
“咱不妨……把这潭水搅得更浑。”林阳眼中精光一闪,“那俩东西这么急着往死人堆里钻,为啥?我瞧着,是闻着里面有大腥味儿了。”
“好东西就明晃晃摆在册子里。待会儿实物和册子一对号,谁是忠的,谁是贼,一目了然。”
“我琢磨着,这两块料这么上赶着跟来,怕是肚子里揣着一兜烂泥,想趁浑水摸鱼,中饱私囊呢!”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周亮铁青的脸,声音沉入谷底:“亮哥,眼下是什么世道。万物破土是好事,可泥沙也跟着往下滚。”
“那些个蛀虫,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嘴皮子溜,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上头求才若渴,只要是有点名头、会舞文弄墨的,甭管根子黑红,先用起来再说!”
“精挑细选?一时半会儿哪顾得上!”
林阳并未点透,但周亮已然心领神会。
这所谓欣欣向荣的底色下,正是豺狼换皮的温床。
收拾这等败类,林阳自有腹稿。
只要揪住他们私藏文物的铁证,甚至不必劳动那五十余双压抑怒火的眼睛,周亮自有法子让他们无声无息地“认罪伏法”。
他不动粗,只需将这两人连同铁证,精准“投递”到能让其闭嘴忏悔之处,自有冰冷的律条替人言说。
周亮死死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出冷硬的线条,从牙缝里挤出字:
“阳子,那眼下呢!就这么干看着耗到天亮?”
林阳嘿然一笑,凑得更近,声音低若游丝:
“亮哥你看那姓李的,急跳墙了吧!光动嘴皮子喊人护着,他自己敢亲自下洞验验吗?”
“狗急跳墙才咬人。这就说明洞里有让他发疯的宝贝,他连体面都不要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疯。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上帝欲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你待会儿这样……”
他的声音压得几乎只剩下气音,在周亮耳边快速吐出几句话。
周亮的眸子骤然亮起,如同黑夜中擦亮的火镰,燃起冰冷的寒芒。
“好计!”周亮重重一点头,指节捏得泛白,“阳子,那五六十号人,个个都是憋屈得快炸了的炮仗,你真有把握稳住?别一个火星子就着了!”
林阳毫不动摇:“放心!我一会就说自己是山下带路的老猎户,亮哥你一个字也别提我根底。”
两人眼神一碰,计议已定。
周亮深吸一口清冷的瘴气,胸膛起伏间,脸上那股剽悍狠厉瞬间收敛,大步流星分开人群,径直走向喧嚣的中心。
“吵吵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平地起,石破天惊,瞬间碾碎了所有嘈杂。
正被李济深指着鼻子训斥,推搡得火气腾腾的几个战士猛地扭头,看清是周亮,刚下意识想绷紧身体,却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止住。
周亮先声夺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你们干什么吃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重要的考古现场。”
“张教授、李教授不辞辛劳亲自来坐镇指导,这是多大的体面。没有专家的学识掌眼,你们谁能分清刨出来的是夜壶还是商彝周鼎。啊?!”
他根本不看那些士兵,疾步走到那被惊得一愣的李济深面前,脸上陡然切换成一副热诚得近乎夸张的笑容,不由分说一把揽住对方干瘪的胳膊:
“哎呀,李教授,您消消气!消消气啊!跟这群莽夫置气不值当。”
“他们都他妈是工程连调来的土疙瘩,就知道抡铁锹,懂什么考古?全是文盲棒槌!
“您德高望重,犯不着跟他们费唾沫星子。走走走,咱边上清清静静,我跟您好好请教请教……”
他力气极大,半推半搡,几乎是把惊疑不定的李济深硬架着拖离人群,走向旁边灯光晦暗的角落。
李济深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高帽子弄得有些懵,本能地抗拒。
但周亮嘴里那“指导”“屈尊”“掌眼”的恭维词,像温糖水浇着了他因贪婪而焦躁的心火,紧绷的气势不由得泄了三分。
他心里鄙夷。
果然是乡巴佬土包子,只晓得我们专家的名头响亮,哪知这墓里挖出的东西是何等值钱的宝贝。
只要最后顺利把那几件“最体己”的揣进自己兜里,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就在周亮将李济深拽离主视线的刹那,林阳已然不动声色地抬了抬手。
对那五十多个早已怒目而视,只差一点火星就要爆的战士做了个“围拢”的手势。
战士们看到林阳,眼睛瞬间亮了,像是沙漠里见了绿洲,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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