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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熹,金玉记后院门悄然开启又合拢,将刺骨的寒意与沉重的秘密暂时封存。陆棉棉跟在薛煌身后走出,她手中攥着刚刚描摹好的刺青图案。梁巍背后那繁复诡异的刺青线条,仿佛还在眼前灼烧,昭示着此案背后远超想象的波涛汹涌。
薛煌步履沉静,面上冰封,一丝情绪也无。
一夜直至天明,街道上已有零星早起的摊贩支起炉灶,一缕带着烟火气的炊烟飘来,却无法驱散两人身上沾染的桐油与冰窖的阴冷。
街上慢慢开始人声鼎沸,薛煌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繁华世界里好像他一人独处于一个图层,踽踽独行。陆棉棉心中有些酸涩,莫名的看着这个背影有些心疼。
“大人……”陆棉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似乎想要开口打破她看到的孤独氛围。
然而,她的话还未完全脱口,就被一阵急促到变调的脚步声打断!
“大人!大人!!”小覃子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前方的巷口拐角处猛地冲出,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仓皇气息,瞬间撕破了清晨的平静。
陆棉棉自从和小覃子共接触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神色慌张的模样。
他额发被汗浸湿,几绺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昔日锐利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惊骇与难以置信。
薛煌脚步倏地停住,剑眉微蹙,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小覃子。
陆棉棉的心也猛地提到嗓子眼,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若非天塌地陷般的大事,以影卫出身的沉稳,小覃子绝不会如此失态。
小覃子冲到近前,甚至来不及行礼,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大人…衙门大牢…出事了!苏、苏和他…死了!”
尽管已有预感,但当“死了”两个字砸出来时,陆棉棉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平静的扬州城接二连三的发生命案,幕后之人究竟有着怎样的手段?生命在他面前如同草芥一般,幕后之人定是心狠手,辣所图者大。
“死了?”薛煌的声音如同冰锥碎裂,每个字都淬着森然寒气,“如何死的?何时发现的?”他周身那股平静的冰封骤然化作实质的暴风雪,冻得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就在…就在黎明前!”小覃子喘着粗气,努力平复语速,眼底的震惊依旧未散,“看守的狱卒换班时发现…发现苏和倒在单间牢房地面上,口鼻溢血…身体都经完全僵硬了。在第一时间找了衙门的仵作进行初步的检验,无作确定,苏荷是因吃下了有毒的食物中毒身亡,具体是所中何毒还在进一步调查…”他飞快地补充,仿佛把事情交代的越详细,就能够弥补自己未将关键证人看压好的责任。
清晨的阳光落在薛煌脸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衬得他脸色铁青,眼中翻滚的黑暗风暴几乎要吞噬一切!
薛煌是当朝小皇帝的亲娘舅,亦是无名却有实的摄政王。如今幕后黑手如此挑衅,完全是不把天家皇权放在眼里。如今皇帝坐在高位尚未掌握全部权利,地位不稳,薛煌定是要为他产出这些幕后的觊觎之人。
“废物!”冰冷的低斥从他齿缝间迸出。
堂堂衙门的核心牢狱,竟然成了凶手随意出入、精准杀人的屠场!
陆棉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金玉记的地窖更冷。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防止惊呼溢出。
苏和死了!
就在他们夜探金玉记、发现了梁巍遗体秘密的这个关键当口!这绝非巧合!这分明是灭口!
是幕后黑手在得知他们可能获得关键线索后,当机立断,悍然出手掐断了苏和这条线索!
谁?到底是谁能有这种能量和胆魄,在防守森严的官衙内做出这等事?薛煌的震怒与杀气让她脊背发寒,但她更清晰地感受到,一张无形的、布满杀机的网,正随着真相的逼近而急速收紧。
薛煌猛地转身,“走!去牢房!我要看到尸体!
”每一个字都像凝结着寒霜。小覃子立刻噤声垂首,紧随其后。
陆棉棉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惊悸与翻涌的疑云,也快步跟上。脚下的石板路似乎比夜间来时更加坚硬冰冷,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危险之上。
此刻,牢狱的通道对陆棉棉来说显得更加阴森潮湿,混合着血腥、排泄物和死亡的冰冷气息令人窒息。
薛煌的步伐沉冷如铁,每一步都踏在压抑的静谧上,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敲打着每一个在场狱卒的心脏。
关押苏和的单间牢门敞开着,里面围了几个人影:面色惨白的仵作,两个瑟瑟发抖的新换班狱卒,还有先行一步进入牢房满脸自责的小覃子。
苏和的尸体就那样瘫在干草堆旁。
他双目圆睁,带着临死前的惊骇与痛苦,嘴角和鼻孔周围残留着已经发黑干涸的血迹,僵硬的手指扭曲地抠挖着地面石板,留下几道暗红的抓痕。可以从他临死之前的动作看出他在临死之前还是遭受到了莫大的痛苦的。
薛煌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扫过尸体和现场,最终停留在仵作脸上,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冷得能将人骨髓冻结,“具体。”
仵作连忙躬身,声音发颤:“大人…回大人,经属下调查确是剧毒致死。毒物凶猛异常,下官初步查验喉管和腹内残留,疑似…疑似是烈性的丹砂混合了其他可以掩盖丹砂气味的毒物…发作极快,前后不过半盏茶功夫…从尸僵和尸斑的形成上来看,应是昨日上半夜所食的最后一次饭食里被人动了手脚。”
“最后餐食?”陆棉棉缓缓转向那几个看守狱卒,“谁送的?何时送的?经何人之手?”
一个年纪稍长的狱卒越过陆棉棉的盘问,扑通一声跪在地面上,面朝薛煌,苍老的身形抖如筛糠,“回…回大人!是…是昨夜亥时初送进去的例饭!衙门里牢房的饭菜和往常一样,由衙门伙房老王头做好,先供给衙门里面的兄弟吃,等兄弟们吃剩下的剩饭与剩菜,再打包送到牢房给这些犯人,而今天负责送饭的人正是刘三。”
老狱卒慌忙指向旁边一个中等身材、眼神躲闪的狱卒。
那叫刘三的狱卒早已面无人色,也噗通跪下,连连磕头,“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小人…小人就是按照规矩提篮子送饭,一篮子饭食给好几位都送了,苏和这份和其他犯人的牢犯没有任何区别,小人平日里和苏班头都不接触,完全没有什么私仇可言,小人根本就不可能在苏班头的饭食里面下毒。!”
薛煌的目光聚焦在刘三身上:“食盒经手几人?伙房老王头做了之后,直接交给你?”
刘三急急点头:“是是是!老王头做好装盒,递给我,我、我提起来就直接送过来了,中间没耽搁!也没人碰过!”
薛煌突然转身,视线如鹰隼般扫过在场所有狱卒的面孔,包括跪着的和站着装木头人的。空气凝固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陆棉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尸体、毒发特征、仵作的结论、狱卒的口供……都指向食物投毒。
但正如薛煌那声冷笑所蕴含的怀疑——伙房老王头、提饭人刘三、开门的赵五,甚至那个没说话的值守狱卒,理论上都有机会。但这些人中有一半都是她熟悉的人,尤其是伙房的老王头和陆丰的关系很不错。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经常拿一些公家的粮食给陆丰回家去讨好陶氏那刻薄的婆娘。
陆棉棉私心中觉得他们每个人都不会是内鬼。
“将人先收押起来。”薛煌的目光扫过刘三,最后停留在小覃子的身上,“若是这次再出了什么岔子,我想你也不用跟着一起回京城复命了。”
“走!”薛煌用帕子捂住了嘴唇,苏和尸体混着剧毒散发的腐臭味道着实是令人作恶。
陆棉棉跟上薛煌的步伐,两人现在之间已经有了些默契,陆棉棉已经能够听出薛煌这个“走”字是说给她听的。
走出牢房,秋高气爽的天气让人心情舒适的很。
薛煌还没等陆棉棉开口询问,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主动交代,“回薛宅,既然苏和已死,那云娘没了情郎,想来会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清楚,为苏和讨个公道。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办。”
陆棉棉点头,“好,大人。我定能从云娘那里套出一些线索。”
陆棉棉嘴上答应,可脚下却未动分毫。
薛煌回头看她,眼里的不解中还带着一丝催促的意味。
“等一下,大人。我还是有一点其他的事情要办,您只需要在这里等我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了。若是您觉得现在里头太晒,那您就先回去吧,我后续会到薛宅去找你的。”陆棉棉小跑着进入到衙门的内院。
初秋上午的日头是有些晒,薛煌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高大的身躯像一颗松柏钉在原地,默默的等待着陆棉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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