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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攥着两张刚买的符箓,脚步轻快地穿过聚丹客栈的回廊时,夕阳正斜斜地打在二楼的窗棂上。丹鼎城的夕阳总带着点暖融融的橘色,像被炼药的文火烘过似的,透过雕花木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抬头时,正好看见林溪月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手里握着块雪白的绒布,正低头擦拭她的佩剑“流霜”。
那把剑是真好看。剑身薄得像蝉翼,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银光,连剑柄上缠着的蓝丝绦都被照得透亮。林溪月擦剑的动作很慢,绒布顺着剑脊轻轻滑过,连边角的细微划痕都没放过,神情专注得像在打磨一件稀世的丹器。她的侧脸浸在橘色的光里,平日里总抿着的嘴角柔和了些,鬓角的碎发被风轻轻吹起,扫过耳尖时,她会下意识地微微偏头,像只警觉又安静的小鹿。
沈砚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
他手里的两张“疾风符”是在城中心的“万符斋”淘来的。那铺子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起初还爱答不理,直到沈砚指出他摆着的几张“疾风符”画错了引气纹路,老头才来了精神,翻箱倒柜找出这两张压箱底的——符纸是用千年桐树皮做的,泛黄却柔韧,上面的朱砂符文是用丹鼎城特有的“火髓”调和的,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光,一看就比寻常符箓灵力更足。
“刚去符箓铺转了转。”沈砚走到窗边,把符箓递过去时,特意让指尖离她的手远了些——可不知怎么,递过去的瞬间,指腹还是轻轻擦过了她的手背。
林溪月的手很凉,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似的,带着点玉石的温润。沈砚只觉得指尖像被烫了一下,猛地收回手,连带着肩膀都僵硬了半分。
林溪月也顿了一下,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蓝丝绦的剑穗轻轻晃了晃。她抬眼看向沈砚时,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快得像流星划过,随即接过符箓,指尖捏着符纸边缘,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这两张‘疾风符’挺不错。”沈砚赶紧找话说,声音比平时高了点,“符文纹路是‘三转引气式’,比常见的‘两转’快三成,能在大会上提升身法速度。你剑法灵动,配上这个正好。”
他其实想说,上次在迷雾森林,她追那只偷了药草的银狐时,身法已经够快了,可要是有这符箓加持,就能更稳妥些。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太啰嗦,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溪月的指尖划过符纸上的朱砂纹路,动作很轻,像在数上面的笔画。过了会儿,她才抬头,声音还是淡淡的,却比平时软了些:“多谢,我正好缺这个。”
她的剑囊里其实有两张疾风符,是师父临走时给的,但沈砚递来的这两张,符文确实更精妙。尤其是符尾那个小小的“火纹印”,是丹鼎城顶级制符师才会留的标记,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客气什么。”沈砚挠了挠头,左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他方才在万符斋,为了这两张符箓,把自己攒了半年的碎银全掏出来了,还跟老板磨了半个时辰的嘴皮子。可看着林溪月认真看符箓的样子,又觉得值了。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把天边染成了粉紫色。丹鼎城的暮色来得慢,远处的炼丹阁顶还亮着最后一缕金光,巷子里传来药铺关门的木板声,带着点懒洋洋的暖意。
沈砚看着林溪月把符箓小心地放进剑囊,蓝丝绦的穗子垂在囊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他忽然想起今早路过城西时,看到望月台的石阶旁摆着个木牌,上面写着“今夜月满,宜登高”。
“听说城西有处望月台,”沈砚的心跳莫名快了起来,眼睛盯着窗外的暮色,不敢看她,“今晚月色好,据说能看见全城的灯火,要不要……”
他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来的路上练了十几次的邀请,到了嘴边怎么就变结巴了?
“好啊。”
林溪月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沈砚耳朵里。
他猛地转头,正好对上她抬起来的眼。她的瞳孔在暮色里显得格外亮,像盛着揉碎的星光,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弧度——那弧度很小,却真实存在,不像平时总抿着的样子。沈砚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刚才想好的话全忘了,只剩下傻乎乎的笑:“那……那我们晚些时候去?”
“嗯。”林溪月点头时,鬓角的碎发又被风吹了起来,她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指尖划过耳垂,泛起淡淡的粉色。
夜幕降临时,两人并肩走在丹鼎城的石板路上。
比起清晨的药香,夜晚的丹鼎城多了几分烟火气。主街两旁的灯笼次第亮了起来,红的、黄的、绿的,映得石板路像铺了层碎金。街边的小摊摆了出来:卖糖画的老汉支起了铜锅,糖浆在铁板上滋滋作响;烤红薯的炉子冒着白气,甜香混着药香飘得很远;还有孩童举着风车跑过,银铃似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的夜鸟。
林溪月走得很慢,眼睛偶尔会扫过路边的小摊,却不说话。沈砚跟在她身侧,离得不远不近,手心里全是汗——他以前跟师兄弟打闹时,能从街头吵到巷尾,可跟林溪月在一起,却总觉得找不到话说,只能偷偷看她的侧脸。
路过糖画摊时,林溪月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的目光落在老汉刚做好的糖画上——那是只兔子,耳朵长长的,尾巴团成个小球,在灯笼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她的眼神很专注,像看到了什么稀有的药材,连握着剑鞘的手都放松了些。
沈砚心里一动,没等她说话,就快步走了过去:“老板,来只兔子。”
老汉笑眯眯地应着,舀起一勺金黄的糖浆,手腕灵活地转了转,不过片刻,一只比刚才更灵动的糖兔就做好了,还特意在兔子耳朵上点了两滴红色的糖珠。
沈砚付了钱,接过还带着温度的糖画,递到林溪月面前时,手还是抖的:“给……给你。”
糖画的甜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飘到林溪月鼻尖。她愣了一下,接过糖兔时,指尖碰到了他的手指——这次沈砚没躲,只觉得她的指尖比刚才更凉了些,大概是被夜风吹的。
“小时候常吃这个。”林溪月握着温热的糖画,指尖轻轻碰了碰兔子的耳朵,眼底闪过一丝怀念,“我家以前就在药铺隔壁,放学路过糖画摊,娘总会给我买一只。后来跟师父修行,就再没见过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给风听。沈砚还是第一次听她讲小时候的事,原来清冷的林溪月,也有攥着糖画跑的日子。
“以后想吃,我再给你买。”沈砚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太直白,耳尖“腾”地一下就红了,连脖子都烧了起来。他赶紧转头看别处,假装在看街边的药草灯笼,可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瞟向林溪月。
林溪月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糖兔,嘴角的弧度似乎又深了些。她轻轻咬了一口兔子的耳朵,糖浆在舌尖化开,甜得有些发腻,却让她想起很久前的傍晚,娘牵着她的手走过石板路,糖画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两人一路走到城西的望月台时,月亮已经挂上了天幕。
望月台是座不算高的石台子,青石板铺的台阶被踩得光滑,边缘长着些淡紫色的小野花,在月光下像撒了层银粉。台上有圈石栏杆,斑驳的柱身上刻着些模糊的字迹,是历年登台人留下的。
站在台上往下看,丹鼎城的灯火像撒了一地的星子,从脚下一直铺到远处的山边。城东的炼丹阁最高,阁顶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蓝光;城南的药市还有零星的灯火,大概是晚归的药农在收拾摊位;连他们住的聚丹客栈,都能看到二楼窗棂透出的昏黄灯光。
林溪月靠在石栏杆上,手里还捏着那只糖兔,兔子的尾巴已经被她咬掉了一小块。她望着远处的灯火,忽然轻声道:“其实我不太擅长应付大会这种场合。”
沈砚站在她身侧,离得比刚才近了些。听到这话,他皱起眉:“怎么会?”
“我师父说,我的剑法太刚,少了些圆融。”林溪月的声音很轻,“大会上卧虎藏龙,万一……万一因为我失误,影响了大家,总怕给你们拖后腿。”
她其实想说,每次站在人多的地方,她总会想起师父临走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期待,也有担忧,像块石头压在她心里。尤其是这次丹鼎大会,听说有位来自“丹鼎修大”的弟子,不仅炼丹术冠绝年轻一辈,剑法更是糅合了药火的霸道,凌厉得让人望而生畏,她总担心自己应付不来。
“你别想太多。”沈砚看着她被月光照亮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蝶翼停在那里。他忽然想起迷雾森林的那个傍晚,他被三只毒狼围攻,剑被狼爪拍飞,眼看就要被咬到喉咙时,一道银光闪过,林溪月的流霜剑精准地刺穿了头狼的眼睛,蓝丝绦的剑穗扫过他的脸颊,带着点草木的清香。
“上次在迷雾森林,若不是你及时出鞘,我早被妖兽伤了。”沈砚的声音很认真,比他练剑时喊的口诀还清晰,“你的剑法哪里刚了?快、准、稳,比我见过的所有女修士都利落。再说了,大会是四个人一起去,要赢一起赢,要输一起扛,哪有什么拖后腿的说法?”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林溪月的眼睛——她的瞳孔在月光下是浅褐色的,像盛着两汪清泉。他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补充道:“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这话一出口,沈砚的心跳得像要炸开,连呼吸都忘了。他甚至不敢去看林溪月的反应,只觉得月光都变得滚烫,烫得他脸颊发疼。
林溪月转头看他。
月光下,沈砚的脸很红,耳尖红得像要滴血,眼神却亮得惊人,比天上的星星还亮,比丹鼎城最烈的灵火还烫。他的睫毛很长,微微颤抖着,像只紧张的小兽,却固执地看着她,不肯移开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林溪月才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糖画——不知何时,兔子的耳朵已经化了一角,琥珀色的糖浆顺着指尖往下流,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黏腻的痕迹。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传到了沈砚耳朵里。
沈砚愣了愣,随即狂喜像潮水般涌上来,差点让他跳起来。他想再说点什么,比如“我说到做到”,或者“你别担心”,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任何话都多余。
夜风从台下吹上来,带着远处药田的清香。林溪月把化了的糖兔举到嘴边,又咬了一口,这次咬的是兔子的眼睛,甜腻的糖浆混着点微涩的夜风,在舌尖漫开。
沈砚站在她身边,看着远处的灯火,听着她轻轻的呼吸声,忽然觉得,丹鼎城的月亮,好像比任何时候都圆。
石板路上,那滴糖浆的痕迹慢慢凝固,像颗小小的、透明的琥珀,藏着这个夜晚最软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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