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烛火映河山 > 雪城旧血,锁链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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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送名额?”

    云澈的喉结猛地滚动,这个词像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扎进他的识海。黑风崖的狂风骤然变得刺骨,竟与一年前雪城的寒风重叠在一起——那风裹着冰碴子,刮在脸上像刀割,却割不断地窖里那点用体温焐热的暖意。

    一年前,雪城。

    那座被影阁血洗过的城池,城墙的玄武岩上至今留着暗红的血痕,结冰时像镶嵌了无数块红宝石。他们七个凡境弟子,背着药篓和断剑,躲在城南最破的酒肆地窖里,听着影阁杀手的马蹄声从街面碾过。

    云清棠总爱靠着地窖的土墙打坐,她的“清心诀”能让潮湿的空气都变得安静些;林心怡的药箱永远敞开着,手里的绷带缠了又拆,总说石墩的伤口长得太慢;石墩的板斧就靠在酒桶边,斧刃上的缺口是为了替苏晓晓挡暗器崩的;苏晓晓会把冻硬的麦饼放在怀里焐软,分给大家时总说“我不饿”;而沈砚,总坐在地窖唯一的小窗下,手里磨着那柄生锈的铁剑,窗缝透进的微光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雪。

    “等拿到影阁的密信,”沈砚当时用剑鞘敲了敲地面,声音压得很低,“听说青禾修真院和磐石修院会给一个保送名额。”他转头看向云澈,眼里的光比窗缝的雪光还亮,“到时候你去,你的武道最有天赋,肯定能早点突破凡境。”

    云澈记得自己当时把麦饼往他手里塞:“要去一起去。”沈砚笑得露出白牙,把饼又推回来,饼渣掉在两人中间的草堆上,“傻样,凡境哪能跟灵修比?咱们七个里,就你最有天赋,这名额就该是你的。”

    最后那场突围战,影阁的凝元境杀手堵住了地窖的门。沈砚把铁剑塞进云澈手里,自己抓起石墩的板斧,大吼着冲出去:“带清棠他们走!我断后!”

    地窖门被撞开的瞬间,云澈回头望了一眼——沈砚的板斧劈开了一个杀手的喉咙,却被另一个杀手的掌风扫中胸口,他像片叶子似的摔在雪地里,喷出的血在冰面上烫出个红洞,却还在喊:“快跑啊!”

    后来他们在雪堆里找到沈砚时,他的肋骨断了三根,丹田处一片淤青,手里还攥着半块被血浸透的密信。林心怡给他包扎时,眼泪掉在绷带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傻子,命都快没了还攥着这个!”沈砚咧着嘴笑,血沫从嘴角冒出来:“名额……拿到了啊。”

    那时的沈砚,躺在云澈怀里,体温像块冰,却还在说:“等我好了,还跟你练剑……”

    “你当年……”云澈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青禾剑在他掌心剧烈颤抖,“为了护着我们拿到密信,你丹田受了暗伤,才练不动的,对不对?”

    “不然呢?”沈砚突然笑了,眼泪混着黑血从眼角滚落,在布满魔纹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他抬手抹了把脸,却把血抹得更匀,“我躺在病床上,听着你们一个个突破凡境,听着你从青禾院回来成了聚气七层的天才……你知道我每天去矿洞清淤时,看到外门弟子议论你有多风光吗?”

    他猛地举起蚀心魔剑,剑刃的紫火映着他扭曲的脸:“云清棠进了苍岳,林心怡和苏晓晓成了青禾修院的弟子,石墩也入了磐石修院……就我!就我还在跟你在这!你以为我每次见你躲着走,是怕你吗?是怕我忍不住问你——当年雪城地窖里的麦饼,你是不是早就忘了味了?”

    “我没有忘!”云澈的声音陡然拔高,胸口像被巨石压住,“我去找过你!可你总说忙……”

    “忙?”沈砚笑得更疯了,“我忙着清淤赚灵石买疗伤药,忙着在没人的地方练剑到半夜,忙着……看着你和他们在聚仙楼喝酒,而我连块赤焰狐肉都吃不起!”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黑血溅在蚀心魔剑上,紫火瞬间暴涨,“这枚晶石是我在矿洞找到的,它能让我快点变强,能让我不再是你们的累赘!你凭什么要毁了它?凭什么?!”

    “那是魔气!”云澈的眼眶通红,青禾剑的青光映着他的泪,“它在吸你的生机!你看看你的手,你的脸,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怪物的!”

    “变成怪物也比做个累赘强!”沈砚突然爆发,全身的魔纹像活了过来,顺着血管疯狂游走,黑色晶石在他掌心发出刺耳的嗡鸣。他化作一道青黑残影,蚀心魔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撞向云澈,“今天我就让你看看,被你忘了的朋友,能变成什么样!”

    “沈砚!”云澈的心痛得像要裂开,青禾剑在他手中绽放出温润的青光,“青禾·归田”的剑气如春日融雪般涌出——这剑招没有杀意,只有层层叠叠的束缚之力,像当年雪城地窖里的草堆,想把他护在中间。

    就在两柄剑即将相撞的刹那,两道身影如鬼魅般落在崖顶。

    左边的是李老,灰布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手里的竹杖往地上一顿,崖顶的碎石竟齐齐下陷半寸,半步通玄境的威压如潮水般铺开,压得云澈都喘不过气。右边的周教师依旧拄着木杖,灵韵境的灵力看似柔和,却在两人周围织成了道无形的网。

    “孽障!”李老的竹杖轻轻一挥,一股沛然巨力瞬间撞在两人中间。云澈的青禾剑气如遭重击,溃散成点点青光;沈砚的蚀心魔剑则“哐当”落地,他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鹰嘴石上,喷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黑色晶石从他掌心脱落,滚到李老脚边。李老弯腰捡起晶石,指尖的灵力一碰,晶石便发出凄厉的尖啸,随即黯淡成块普通的黑石。“蚀心魔气已入肺腑,”李老的声音里带着痛心,“再晚一刻,神仙难救。”

    周教师走上前,从袖中取出条银色锁链。锁链上刻满了金色符文,符文流转着佛光,刚靠近沈砚,他身上的魔纹就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烙铁烫在皮肉上。“静心阁的清心阵或许能净化,”周教师叹了口气,锁链穿过沈砚的琵琶骨,将他牢牢捆住,“只是这心魔……难除啊。”

    沈砚趴在地上,意识已经模糊,却还在喃喃着:“麦饼……好硬……”他的头歪向云澈的方向,眼角的泪混着血,在睫毛上凝成了细小的冰粒。

    这时,崖下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陆明宇带着十几个内门弟子爬上崖顶,看到被锁链捆住的沈砚,都愣住了。苏云跑在最前面,看到沈砚身上的血,手里的符纸“哗啦”掉了一地,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沈师兄……”

    其他学院修士也来了,她们站在崖边,看着被捆成粽子的沈砚,脸色苍白。云清棠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苏云别过头,手紧紧攥着药箱的带子,指节泛白。

    李老看了眼云澈,又扫过站在崖边的苏云几人:“都散了吧。沈砚暂且关入静心阁,何时能出,看他自己的造化。”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澈身上,“你随我来。”

    两个内门弟子架起沈砚往崖下走,锁链在碎石上拖出刺耳的声响。经过云澈身边时,沈砚突然睁开眼,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灰,像雪城被踩脏的雪。

    云澈站在原地,看着沈砚的背影消失在崖下,又看了看身边的其他朋友,云澈的目光躲闪着,像是也想起了雪城的地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忘了——忘了沈砚断的那三根肋骨,忘了他丹田的暗伤,忘了他总说“不饿”时其实最饿,忘了他们曾经挤在草堆里,分食一块冻硬的麦饼都觉得甜。

    他忙着修炼,忙着突破,忙着应付长老的期许,忙着成为别人口中的“天才”,却把那个在雪地里替他挡掌风的沈砚,丢在了杂役房的尘埃里。

    黑风崖的风还在吹,卷起地上的碎石和血痕。云澈握紧青禾剑,剑刃上的青光明明灭灭,像他此刻的心情。远处传来陆明宇指挥弟子撤阵的声音,苏云的低泣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可他只觉得耳边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年前雪城的风声,和沈砚那句带着血沫的“等我好了,还跟你练剑”。

    有些债,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还清的。

    有些朋友,一旦被忽略,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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