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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期中测试只剩三日,野山坪的演武场像口沸腾的铁锅,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影和兵器碰撞的脆响。正午的日头把青石板晒得发烫,光脚踩上去能烫出燎泡,可没人在乎——学生们都红着眼,要么对着木桩挥拳,要么扎堆研究测试名册,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汗水混着铁锈的燥热。赵峰正缠着王教习在演武场中央练掌。他穿件簇新的锦缎短打,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晃悠,掌风扫过那棵老槐树时,树叶簌簌往下掉。王教习捏着胡须指点他的掌型,他却时不时往入口瞟,看见沈砚和云澈并肩走来,嘴角立刻撇出抹讥诮。
“有些人啊,”赵峰的声音突然拔高,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把周围的喧嚣都压下去几分,“整天躲在铁匠铺磨石头,怕是连拳架都忘了怎么摆。”他刻意把“磨石头”三个字咬得很重,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沈砚,像只斗胜的公鸡。
站在演武场边缘的石磊“嚯”地攥紧了矿镐,镐头的尖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额角的青筋突突跳——他爹是磐石郡的矿工,最恨人说“磨石头”这种话。“他娘的,这小子找揍!”石磊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却被苏云一把拉住。
苏云正蹲在石台上翻测试名册,名册的纸页被风吹得哗啦响。她拽着石磊的胳膊往回扯,指尖沾着的墨汁在他粗布袖子上蹭出个黑印:“别理他。”她压低声音,眼睛飞快扫过名册上的名字,“赵峰的碎石掌刚入门,掌根发虚,翻腕时还露着肋下空当,破绽多得能跑马。”
沈砚没接话,只是默默走到演武场最角落的老槐树下。这棵树的树干被历年学生揍得坑坑洼洼,树皮剥落处露出淡红色的木质,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疤。他深吸口气,沉腰扎马,开始打《裂石拳》。
拳风起时,槐树叶哗哗作响。他的动作比往日快了半分,拳头砸在树干上的力道也重了数倍,每一拳下去都能震落几片叶子。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拳路乱了——本该沉在丹田的气血像脱缰的野马,一个劲往头顶冲,拳势虽猛,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浮躁,像是被什么东西催着往前赶。
“沈砚,你的拳路乱了。”云澈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青禾剑斜背在肩上,剑穗垂在腰侧,随着呼吸轻轻晃悠。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滴冷水落进滚油里,让沈砚的动作猛地一顿。“气血该沉在丹田,不是往头顶冲。”云澈伸出手,指尖虚虚点在沈砚的小腹,“你看,这里发空,拳再快也是虚的。”
沈砚收拳时,指缝间突然渗出丝黑血。那血不是鲜红的,带着种发乌的暗紫,像掺了墨。他慌忙用掌心擦掉,指腹在槐树干上蹭了又蹭,想把那点异样的颜色抹掉,可掌心的黏腻感怎么也去不掉。“可能是最近练得太勤了。”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红,“有点气血逆行。”
他刻意避开云澈的目光,转头看向石台上的测试名册,声音发紧:“赵峰的对手是谁?”
苏云正用块石头压住被风吹乱的名册,听见这话,抬手指了指沈砚的名字:“还能有谁。”她的指尖划过纸面,沈砚的名字旁边,赫然写着“赵峰”两个字,“抽签对上了,你和赵峰一组,我对石磊,最后胜者再跟云澈比。”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赵峰竟直接冲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跟班,三人呈三角把沈砚围在中间。赵峰没看沈砚,反而转身对着那棵老槐树,猛地扬掌拍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碗口粗的树杈竟被他生生拍断,断枝带着叶子砸在地上,扬起阵尘土。
“看到没?”赵峰得意地扬着下巴,锦缎短打的袖口滑下来,露出腕上的银镯子,“这就是碎石掌的威力。沈砚,你要是现在认输,”他顿了顿,故意往沈砚脚边啐了口唾沫,“我还能让你少吃点苦头,不然到时候断的可就不是树杈了。”
沈砚的后槽牙猛地咬紧,牙根酸得发疼。体内的气血像被点燃的火药,“轰”地炸开,顺着经脉往四肢冲。怀里的黑色矿石像是感应到他的怒意,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小腹发紧,仿佛揣了块烧红的烙铁。那股阴冷的力量又开始蠢蠢欲动,顺着血管往指尖爬,指缝间几乎要渗出黑雾。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的老茧里,借着疼痛压下那股想撕碎一切的冲动。可额角的青筋还是暴了起来,眼睛也开始发烫,眼前的赵峰渐渐变得模糊,只剩下个晃动的影子。
就在他快要控制不住时,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那只手的力道很稳,带着种沉静的暖意,像块石头压在翻涌的水面上。“测试时再较量不迟。”云澈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可斜背在身后的青禾剑却突然在鞘中发出声轻鸣,像只被惊动的雀,剑鞘缝隙里渗出的青光在地上投下道细痕,带着淡淡的威压。
赵峰脸上的得意僵住了。他能感觉到那股威压——那是聚气境修士特有的灵力波动,比他这炼体四层的气血强了不止一星半点。他偷偷抬眼瞅了瞅云澈腰间的青禾剑,剑鞘上的禾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透着股说不出的锋利。
“哼,谁怕谁。”赵峰梗着脖子丢下句硬话,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测试场上见真章!”说罢,他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连被拍断的树杈都没敢捡。
沈砚望着他的背影,掌心的汗已经浸透了怀里的矿石。矿石的温度渐渐降了些,却在他衣襟上烫出个浅浅的湿痕。他知道,自己必须在测试前完全掌控那股力量——不仅是为了赢赵峰,更是为了不让云澈看出异常。刚才那瞬间,他几乎要被魔气拖入深渊,若不是云澈按住他的肩膀,他恐怕已经在众人面前露了破绽。
演武场的喧嚣渐渐平息时,日头已西斜。云澈被周教师叫去灵纹炉那边调试新刻的剑纹,苏云和石磊蹲在石台上研究阵法,沈砚借口去茅房,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拐向了黑风口。
夜里的黑风口比白日更瘆人。月光像层薄霜,把断崖照得惨白,崖边的老松在风里扭曲成鬼怪的形状,影子投在地上,像张张伸来的鬼爪。沈砚站在崖边,掏出那块黑色矿石,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矿石按在了丹田处。
阴冷的力量像潮水般涌进经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猛。他能感觉到神识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些细碎的低语变成了狂啸,引诱他放开一切束缚。气血在体内疯狂冲撞,骨骼发出“咯吱”的轻响,像是要被撑裂。他猛地挥出一拳,拳风裹着黑雾砸在崖壁上,坚硬的岩石竟像豆腐般碎裂,碎石混着黑雾滚落崖底,发出沉闷的回响。
月光下,沈砚的眼睛泛着淡淡的红,像两团燃烧的鬼火。他的嘴角挂着丝不受控制的笑,拳头接二连三地砸向崖壁,每一拳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每一次碰撞都溅起更多的黑雾。他没注意到,自己的指甲已经变得乌黑,指缝间渗出的黑血滴在地上,竟像活物般钻进石缝里。
更没注意到,演武场尽头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一双浑浊的眼睛正透过夜色,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那是李老。他背着手站在树后,手里的旱烟杆在指间转着圈,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他看着沈砚身上翻涌的黑雾,看着少年眼底那抹越来越深的红,嘴角忽然勾起抹难以捉摸的笑,像只守着陷阱的老狐狸。
黑风口的风还在呼啸,带着沈砚的拳声和黑雾的腥气,往野山坪的深处飘去。演武场的青石板上,那道被青禾剑映出的细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道无声的警告。可沉溺在力量里的沈砚,已经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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