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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临江的伤兵营里,空气里照样飘着血腥味、烂肉味和劣质金疮药的呛人味儿,可跟昨天比,有些东西不一样了。绝望的雾气还没散尽,却被一股子带着铁锈味的忙乱给冲开了些。疼得哼哼的声儿依旧跟潮水流似的低低涌着,可里头多了不少咬着牙硬扛的闷哼,学徒们 “咚咚” 的脚步声也密了,不再是之前那样拖拖拉拉、快要垮了的样子。吴明远脸上那块浸了酒的布早不知扔哪儿去了,露出那张皱巴巴却凶得吓人的脸。汗珠子混着血沫子、脓水,顺着深深的皱纹往下淌,跟小泥沟似的,他连擦都不擦。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红得像烧着的炭,在忽明忽暗的油灯下,闪着股近乎疯魔的光。
他这会儿正死死按在一个年轻新兵的右肩上。那新兵的胳膊从肩膀往下肿得跟紫茄子似的,亮堂堂的,透着股要死的灰紫色。原来就一个小枪眼的地方,皮肉烂得翻了起来,变成个碗口大的窟窿,黄绿色的脓水混着血丝哗哗往外冒,一股子甜腻腻又腥臊的臭味直钻鼻子。新兵的脸烧得通红,疼得拧成一团,嘴唇干得裂了口子,牙 “咯咯” 打着颤,看吴明远的眼神又怕又绝望,跟见了阎王似的。
“小子!抬头瞅着我!” 吴明远的嗓子哑得跟破锣似的,可那声音带着股钻心的狠劲,一下砸在新兵迷糊的脑袋上。
新兵跟生了锈的机器似的,费劲地转了转眼珠子,对上吴明远那双冒着火的眼睛 —— 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的魂儿都烧了。
“这条胳膊!” 吴明远粗糙的手指头沾满了血污,狠狠戳在那烂乎乎的地方,“早烂透了!里头的铁砂化成毒水,连骨头带筋全烂了!再拖下去,毒窜到心里头,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他说得飞快,字字跟刀子似的,“想活命,这条胳膊就得剁了!麻药?没了!一滴都没了!怕不怕?给老子说真话!”
新兵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喉咙里发出跟快死的小猫似的呜咽。他瞅瞅吴明远那疯魔的眼神,又下意识扫了眼营里其他地方 —— 那边有断了腿的正被学徒用烧红的烙铁烫伤口,“嗷” 的一声惨叫能掀了房顶;有肚子上烂了的被浇了烈酒,疼得浑身抽抽却死死咬着木棍;更多人眼神放空,就那么硬挨着疼…… 巨怕的劲儿跟冰水似的浇下来,可在这片绝望里头,一股子更凶的求生欲 “腾” 地冒了上来,跟快灭的火星突然燃起来似的。
“…… 不…… 不……” 新兵嘴唇哆嗦着,牙磕得 “咔咔” 响,最后从嗓子眼里挤出俩带血的字,猛地闭紧了眼,“…… 怕!”
“好!是条带把的汉子!” 吴明远眼里的凶光更盛,大声赞了句,可那话里没半点热乎气,只有一股子豁出去的狠。他猛地抓过旁边一块裹着厚布的短木头,粗鲁地塞进新兵嘴里,差点捅到嗓子眼,“给老子咬紧了!牙崩了也得憋着!”
话音还没落地!吴明远左手跟铁钳子似的,死死扣住新兵哆嗦的肩膀,把他上半身按在草席上动弹不得!同时,他那布满老茧、青筋暴起的右手跟扑食的毒蛇似的,“唰” 地伸进旁边烧得正旺的炭盆里!
“滋 ——” 一声轻响!
一柄细长的柳叶烙铁被他精准地抽了出来,刃口烧得通红发亮,边儿上都泛着白,看着就烫得能融了铁。炭盆里溅起一片细碎的火星子,落在地上 “噼啪” 响。
没半点犹豫,没一丝停顿!吴明远带着股吓死人的狠劲,胳膊在空中划了个短而快的弧线!那通红的烙铁带着能烧化钢铁的热乎气,跟要命的刀子似的,准准地、狠狠压在新兵烂疮上面几寸、还算好点的皮肉上 —— 那是他选好的截断处!
“滋啦 ——!!!!!!”
一声压根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听得人头皮发麻的动静猛地炸开,压过了营里所有的声音!就像滚烫的油泼进了烧红的锅里!
一股子焦糊味 “嘭” 地炸开,瞬间盖过了所有血腥气,呛得人直咳嗽。白烟混着油星子 “噼啪” 爆响,猛地往上窜。
“呜 —— 呃!!!!!!”
新兵嘴里塞着木头,发出沉闷到变形的惨叫,那声音像是从五脏六腑、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他整个身子跟被大锤砸中似的,又像离了水的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上弹,眼珠 “噌” 地瞪得溜圆,白眼球上全是血丝,看着吓人得很!浑身上下的肉、筋全绷紧了,硬得跟铁块似的!大颗大颗的汗珠子跟瓢泼大雨似的从毛孔里涌出来,眨眼就把身下的草席泡成了深黑色。
吴明远的胳膊稳得跟钉在地里的铁柱似的!他把全身力气都用上了,死死按住那通红的烙铁头,半点不挪窝!烙铁烫在皮肉上的地方 “滋滋” 响得更欢,黑烟滚滚往上冒,还带着油星子燃烧的 “噼啪” 声。皮肉、脂肪、血管、筋络…… 所有东西在千度的高温下瞬间烧焦、熔断、封死了。
几个学徒脸白得跟纸似的,使出吃奶的劲儿按住新兵抽抽的身子,胳膊抖得跟筛糠似的,跟他对抗那股子不要命的力气。
时间跟冻住了似的,就这么地狱般的几眨眼功夫。
终于,吴明远猛地把烙铁抬了起来!
一股更浓的白烟 “腾” 地冒起来!烙铁烫过的地方留下一道焦黑卷边的沟,深得能看见骨头,边儿上的皮肉烧成了黑炭,透着股诡异的黑,再没半点血往外流,只有烧焦的肉散发着恶心的糊味。那条烂得流脓的胳膊,在这道焦黑的死线下面,跟枯了的树枝似的耷拉下来 —— 就这么用最原始、最狠的法子,硬生生断了它的活路,也断了疼的根。
“烈酒!快!” 吴明远吼着,把还冒着热气、滋滋冒烟的烙铁扔回炭盆,溅起一片刺眼的火星子。
旁边的学徒强忍着没吐出来,手抖得跟打摆子似的,抓起一壶劣质烈酒 “哗啦” 一下泼在那焦黑翻卷、还冒白烟的伤口上!
“滋 ——”
又是一阵轻微的 “滋滋” 声!新兵的身子又猛地抽了一下,喉咙里的呜咽变成了快死的 “嗬嗬” 声,人彻底昏死过去了。
吴明远看都没看那吓人的伤口,好像那只是块要收拾的木头。他抓过旁边针线盘里一柄粗得跟铁钉似的弯针,针尾穿着结实的、近乎透明的桑皮线。他低下头,眼神专注得快疯了,额头上的大汗珠子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砸在新兵起伏渐缓的胸膛上,洇出一个个小湿印。他的手指头快得带出影子,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用那粗弯针和桑皮线使劲拽着、缝着伤口边还算好的皮肉,想把它们硬拉到一块儿,盖住那截焦黑的骨头。每一针都又深又狠,像是要把所有的绝望和火气都缝进这残破的身子里。
营里另一头,一个之前因为破伤风浑身绷得跟弓似的伤兵,身子猛地一抽,然后就软塌塌下去了。瞪得溜圆的眼珠子没了最后一点神气,歪到一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得像叹气的 “嗬……” 声,然后就没动静了。守在旁边的学徒手抖着伸过去探了探鼻息,脸 “唰” 地白了,抬头朝吴明远那边看,绝望地摇了摇头,没敢出声。
吴明远缝针的手半点没停。弯针穿皮肉的 “噗嗤” 声,桑皮线拉紧的 “嘶嘶” 声,还跟之前一样稳当、一样快。他连那边都没瞟一眼,好像那刚没了气的伤兵只是一缕没用的烟。他反倒更使劲地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肉鼓起来,跟硬石头似的。下针更快更狠,每一针都像是要把皮肉戳穿。他眼里那团疯烧的火,在又一条命没了的冷劲儿刺激下,不光没小,反倒烧得更旺、更不管不顾,像是要把自己连同满营的伤号和绝望,全烧在这地狱里才甘心!
注:1.明代战场截肢流程——确实常用烙铁止血,但通常配合麻沸散。此时麻药耗尽,只能靠烈酒和咬木硬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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