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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怀要回到西国。

    这个令他厌恶,无法平静,甚至时常暴戾的地方。

    他厌恶那种情绪。

    因为这无疑在向他证明,他不是一个毫无情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他会有情绪,只是大部分都很无用。

    他缺失的,只是身为正常人的那一部分。

    同情心,共情心,喜悦,悲伤,甚至是爱。

    奥罗拉这个古老的家族,盘踞在西国,盘踞在北大洲的一片森林里。

    占地很广的庄园,一半是森林,一半是硬生生开辟出来的草地。

    宿怀拥有了短暂的居住权。

    因为他有用,能够为他的父亲,奥罗拉这一任的主人——韦特.奥罗拉,创造出很多的利益。

    当这份利益大过他原本的价值,那他就会被重新审视。

    宿怀走进古堡的走廊,穿过一个又一个华丽却暗沉的厅堂。

    就在他要上楼的那一刻。

    宿怀暗暗闪烁着绿色磷光的眼眸转动,昏暗的环境下,两双颜色几乎一致的眼眸对上。

    他的父亲,坐在窗边的单人椅上,手里捏着看不清酒体颜色的酒杯。

    “父亲。”

    宿怀慢慢走过去,低下头。

    韦特的目光带着审视,他看了宿怀很久,才终于出声:“不要为了不属于你的东西,而耽误了你该做的事情。”

    韦特说的是汉语,是东方语言。

    只是或许因为长久不说,他的字眼咬的不算很准,但胜在流畅。

    “父亲,我不会。”

    宿怀冷着脸,尽力的扮演着一个心怀不满的正常人。

    人要有弱点,要有缺陷,要有能被察觉到的情绪,才会被小觑,被人认为可以掌控。

    韦特很显然是这样认为的。

    他放下酒杯,忽然把话题拉远了:“你长得,其实也很像你的母亲,你的眼睛,你的嘴巴,很像她。”

    宿怀的母亲,叫宿菱。

    她是一个很美的东方女人,纯洁,温柔,浪漫,非常理想化,她为了爱情,可以无怨无悔的奉献一生。

    韦特记得她,时间越久,记忆越深刻。

    宿怀很适当的露出了冷厉的锋芒,他尽力扮演着一个深爱母亲的儿子形象。

    他展露自己的不满,伪装的像极了一个冷僻的正常人。

    他早就不再是当年谁都能看得出本质的孩子。

    韦特突然笑了,像是到了年纪,开始怀念旧事。

    “那个时候,我刚掌控奥罗拉家族,实在没有时间去谈情说爱。”

    一个美丽,温柔,且有一些用处的女人,他当然不会拒绝。

    她在这里生活,在这里生下孩子。

    可她太不知足,她不该来质问自己。

    所以毫不犹豫的,韦特把她赶走了,这怎么不算一种成全?

    离开西国,回到东国,她依然可以富足的活着。

    可他没想到,这竟然也会是个倔强的女人。

    “她在死前,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韦特其实很清楚,他这么说,自然有他自己的含义。

    宿怀垂下眼眸:“母亲死前跟我说,让我不要爱上任何人,她说,这是她作为母亲,唯一能送给我的礼物。”

    韦特语气含笑:“那你拒绝了吗?这份礼物。”

    宿怀不语,于是韦特站起身,很突然的,毫无预兆的给了宿怀一巴掌。

    “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啊,西莫。”

    “一个工具,一条忠犬。”

    “母亲的话,怎么可以忘记呢,那是她送给你的礼物。”

    宿怀眼神毫无波澜。

    却在抬头时,他很恰当的露出了凶狠:“那你呢,是怎么对待她的?”

    伪装,人性,除了祈愿,宿怀一直领悟的很好。

    他的话,并没有让韦特有任何的波澜。

    他背着手,笑容满面。

    “西莫,你比起你小的时候,差多了。”

    “看来你在东国生活的很幸福。”

    韦特转过身,他眼神幽暗:“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母亲,是唯一获得过我爱的人,即使这份爱比起其他东西,一文不值。”

    就在宿菱离开的第四年。

    韦特很迟缓的,想到了那个孤注一掷的女人。

    而同时想起的,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报上来的消息,说她死了。

    但当时韦特很忙,他很快就忘记了。

    连同那份短暂的滞空,一起到再想起的那天才同时回归。

    可东国也有一句话说得很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可以爱任何人,但爱对他来说,还没有一枚金币来的更重要。

    “好好记住你母亲的话吧,不要爱上任何人,时间,财富,任何东西都要比你的爱昂贵。”

    韦特转身,笑容突然多了戏谑。

    “而且,奥罗拉家族的人,爱总是来的很迟,而来迟的东西,往往不合时宜,又不重要。”

    宿怀垂首:“是。”

    爱?爱是什么,这样难以理解的情绪,宿怀从来不能明白。

    宿怀的恭敬和忍耐,很大程度的取悦了韦特。

    “你没有爱上一个人吗?”

    宿怀的行程,在东国的经历,他全都一清二楚。

    韦特很好奇。

    他找上的东国女人,比他当年找上的有用一万倍,也会难缠一万倍。

    他的心里,究竟是爱多,还是需求和利用更多?

    在他的语言逼迫下。

    宿怀抬起头直视他,超出他思维范围的东西,宿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您认为,我爱上了吗。”

    韦特心情愉悦,所以丝毫不介意他把话题抛了回来。

    他敲了敲桌面:“我认为,你没有,因为我曾经听人说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言论。”

    “他说,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的衍生两种情绪——怜惜,和共情。”

    “所以,你有吗?”

    唯一对宿怀来说,极度深奥,甚至永远也不会有的情绪,此刻正被他宣之于口。

    宿怀毫不犹豫的回答。

    “不。”

    于是韦特低低的笑了起来,到后面,就直接变成了畅快的大笑。

    “所以啊西莫,你与其想尽办法的去见她,倒不如仔细想想,你要如何才能拥有这种情绪,它要从哪里来,又在哪个载体上出现。”

    韦特起身,与宿怀擦肩而过。

    但在走过时,他却又忽然驻足,侧目看来。

    “你想怎么选呢?”

    “成为工具,最不能拥有的情绪,就是怜悯和共情。”

    “可如果你不是工具,那你还有资格,冠上我奥罗拉家族的姓氏吗?”

    宿怀沉默几瞬,随后他低头,再次向他的父亲俯首称臣。

    “我会选好的。”

    垂首的那一刻,原本宁静下去的心再次躁动,蛊惑着稀少的情绪,放肆泛滥。

    烧死他们,杀死他们。

    结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纠结又痛苦的自己。

    可面上,宿怀冷静的抬头。

    “再见,祝您有个美好的明天。”

    直到你的明天,彻底被我亲自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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