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烬语诡话录 > 《204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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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末的日头,依旧毒得能榨干人骨缝里最后一丝水汽。赵明攥着那张仿佛被汗水浸透又晒硬的延迟报到单,杵在建筑大学男生宿舍斑驳的楼影下。操场上,新生们排成整齐的迷彩方阵,口号声在热浪里蒸腾,赵明和另外五人因为新生报名迟到,成了这场军训的缺席者,也彻底错过了挑选安身之所的权利。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躯壳和同样沉重的行李,碾过落满灰尘的楼梯,敲开宿舍管理处那扇油腻腻的玻璃窗时,管理员,一个眼袋浮肿、面色蜡黄的中年男人只撩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便不耐烦地咂了下嘴。他翻开一本边角卷曲、纸页泛黄的登记簿,枯瘦的手指在模糊的字迹间逡巡片刻,最终从抽屉深处摸出一串锈迹斑斑、粘连着不明污垢的钥匙。“哐啷”一声,一把钥匙被挑出来,扔在台面上,声音干涩刺耳。“就剩204了,”他喉咙里滚出含混的痰音,“锁了不知多少年,自己收拾,凑合住吧。”

    推开204寝室那扇厚重的、仿佛浸透了无数过往时光的老木门,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陈年灰尘、朽木霉烂、某种无法言喻的阴湿,以及更深层、更幽暗的腐败气息混合而成的浊流。赵明喉头一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头顶那盏白炽灯,苟延残喘般发出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了这个如同被遗忘的墓穴般逼仄的空间。墙壁上,大块大块剥落的墙皮如同溃烂的皮肤,狰狞地卷曲着,露出底下青灰色的、仿佛生了苔藓的水泥底色。六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如同沉默的骸骨,紧密地挤挨在一起,狭窄的过道仅容一人侧身。床架随着他们踏入的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嘎——”,像是垂死者的**。那扇将他们与外界隔绝的老木门,门轴每一次转动,都拖曳出绵长、凄厉的“吱呀”,如同某种不祥的警告,钻进每个人的耳膜深处。行李胡乱堆在布满可疑污渍的草席上,闷热的空气粘稠如胶,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泥浆。

    “操!这他妈是给人住的?” 小林狠狠地把背包掼在靠门那张上铺的铁架上,金属拉链撞击锈铁,发出刺耳的脆响,“比我老家堆棺材的破屋还瘆人!”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死死钉在那扇老旧的木门上。门框上方,一个生满褐红锈迹的巨大金属插销,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幽冷、诡异的光泽,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靠窗下铺的小崔,正哆嗦着手,将一个深褐色的桃木手串小心翼翼地挂在他床头的铁栏杆上。他嘴唇翕动,声音细若蚊蚋:“……不对劲,这地方……太邪了,沾着东西……都小心点……”

    “嗤!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这套!” 阿伟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爽朗,他正用力拍打着自己那张靠窗下铺的草席,腾起的灰尘在昏光里飞舞。那扇对着走廊的窗户,蒙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污垢,挂着的窗帘早已看不出本色,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混杂着灰黄与深褐的肮脏色调。“等会儿哥几个出去整点白的啤的,啥晦气都给冲进下水道!” 他用力挥了下手,试图驱散空气中的凝重。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校园。廉价小饭馆里弥漫着劣质白酒的辛辣、啤酒的酸腐和油烟混合的浊气,喧闹的划拳声、粗野的笑骂暂时麻痹了神经,也暂时压下了心底对204那扇老木门后未知的恐惧。六人勾肩搭背,脚步虚浮地回到宿舍楼。楼道里声控灯的光线惨白而冰冷,映照着他们摇晃的身影。推开204的门,头顶那盏白炽灯像濒死的萤火虫,神经质地闪烁着,忽明忽暗,将室内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鬼魅起舞的前奏。酒劲上涌,几人东倒西歪地瘫在各自的铺位上,意识在酒精的泥沼里沉浮,话语也变得含混不清。

    就在这混沌的喧嚣中,“笃、笃、笃。”三声,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叩击朽木的节奏感,穿透了房间里的醉语喧哗,精准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赵明手中那个半瘪的啤酒罐,瞬间变得像握着一块寒冰。所有的笑声、说话声、甚至粗重的喘息,都在同一刻戛然而止。“不会是宿管半夜查房吧”阿伟小声说到。

    “吱呀!!!”老木门发出尖锐到令人头皮炸裂的哀鸣,被猛地拉开。门外,是惨白得如同停尸间灯光的空荡走廊。没有风,但一股彻骨的阴冷气流,却像无形的毒蛇,倏地钻了进来,贴着地面,缠绕上每个人的脚踝。赵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那寒意深入骨髓,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腐朽与绝望,瞬间驱散了所有酒精带来的暖意。

    “活…活见鬼了……” 小林揉了揉被酒精熏红的眼睛,伸头左右张望,走廊尽头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浓稠黑暗。他嘟囔着,猛地将门拉回,“哐!”一声巨响撞上门框。他手忙脚乱地将那根沉重的金属插销用力推上,“咔哒!” 那声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像落下的铡刀。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有人干涩地笑了两声:“肯…肯定是哪个傻逼喝多了,听岔了……” 但赵明眼角的余光瞥见,小崔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已是一片死灰,手指死死攥着胸前的桃木手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串的珠子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三天后的深夜,雷声在厚重的云层里翻滚、酝酿,如同远古巨兽压抑的咆哮。终于,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紧随而至的炸雷撼动着整栋老楼,窗玻璃在轰鸣中嗡嗡震颤。暴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抽打着窗棂和墙壁,发出连绵不绝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宿舍里闷热得如同蒸笼,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混合着汗味和霉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湿漉漉的沉重感。赵明躺在硌人的凉席上,听着窗外狂暴的雨声和滚雷,辗转反侧,汗水浸透了薄薄的背心。

    不知是谁在黑暗中幽幽地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老家那个医院……半夜三更,千万别去坐那部老电梯……” 小李的故事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涟漪。恐惧在闷热潮湿的黑暗中悄然滋生。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分享着各自听来的、或真或假的灵异传说,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黑暗中的什么。

    就在这时,“笃、笃、笃。”又是三声。清晰,稳定,带着一种穿透雷雨轰鸣的冰冷质感,在两道炸雷的短暂间隙中响起。这一次,它不再像敲门,更像某种存在在黑暗深处,用指骨轻轻叩击着棺木内壁。

    所有的声音,连同粗重的呼吸,瞬间消失了。黑暗中,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闷响。

    “谁?!!” 小林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尖利地划破死寂。

    门外,只有雨声依旧。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几秒钟后,吱呀,嘎,!!!”那扇明明被金属插销牢牢锁死的厚重木门,毫无征兆地、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无形的巨力猛地向内推开!门板如同被巨锤击中,“砰!!!”一声巨响,重重地砸在墙壁上,震得墙壁簌簌落下灰尘,整个房间都仿佛随之摇晃了一下!

    赵明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在窗外一道惨白闪电的强光映照下,他清晰地看见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走廊尽头那盏幽绿色的应急灯,在雨夜中诡异地闪烁着,将门框投射成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如同怪兽巨口的阴影。

    “别…别说了…我们爱说…它们…它们更爱听啊……” 小崔带着哭腔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在极致的死寂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每个人的神经。小林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将门重新撞上,金属插销被他反复地、神经质地推动着,发出急促而刺耳的“咔哒!咔哒!咔哒!”,仿佛要锁住的不是门,而是门外那无边无际的、窥伺着的黑暗。

    从那以后,宿舍里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大家刻意回避着灵异话题,但诡异的事情却并未停止。某个闷热的阴天,赵明和室友们外出聚餐,又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宿舍。 半夜,阿伟的惨叫声惊醒了所有人。赵明猛地坐起身,借着月光,他看到阿伟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怎么了?!” 大家纷纷问道。 阿伟咽了口唾沫,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有… 有东西… 爬上了我的床……” 在大家的追问下,他讲述了那个恐怖的经历:睡梦中,他突然感到床铺轻微下陷,一股刺骨的冰冷传来,与房间里的闷热形成强烈反差。他吓得一动不敢动,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躺着一个 “人”,背对着他,身上散发着陈旧布料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极度恐惧中,他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是一个穿着褪色建经系女生款系服的身影,长发散落在枕头上…… 第二天,阿伟的讲述让宿舍陷入了死寂。有人不信,嘲笑他是喝多了产生幻觉;有人沉默不语,眼神躲闪;小崔脸色铁青,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 从那以后,敲门声偶尔还会在深夜响起,但再也没人敢去开门查看;物品常常莫名移位;半夜总感觉有人在床边走动,可睁眼却什么都没有。204 寝室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 “禁地”。

    一个异常酷热的夏夜。白天的蝉鸣早已嘶哑力竭,夜晚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沉重地压在皮肤上,吸走每一丝水分。老旧吊扇在头顶徒劳地“嘎吱…嘎吱…”转动,扇叶搅动的只有灼热的气流,没有半分凉意。门窗洞开,走廊里却连一丝风都没有,闷得像密封的罐头。窗边晾着的毛巾,纹丝不动地垂挂着,如同吊唁的幡。

    “妈的…要闷死了…” 小林烦躁地在狭窄的铺位上翻了个身,身下的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没人回应,只有此起彼伏的、压抑的翻身声和粗重得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

    凌晨两点十七分。赵明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幽幽的蓝光,后颈突然毫无征兆地泛起一阵细密的凉意。那不是汗水蒸发带来的清爽,而是一种带着湿滑粘腻的阴冷,如同一条冰冷的、带着粘液的蛇,顺着脊椎缓缓向上爬行。他猛地缩起脖子,随即惊骇地发现——这股冰冷的寒意,正以阿伟那张靠窗的下铺为中心,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而无声地向整个房间弥漫、渗透!

    “你们……有没有……” 赵明刚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就被一声极其清脆的“叮!”打断。

    声音来自屋子中央那张布满划痕的旧木桌。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聚焦在桌面上那个孤零零的不锈钢水杯上。在窗外透入的、惨淡的月光下,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杯底与桌面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滋啦……”的摩擦声。那只水杯,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推动着,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向前滑动了整整三厘米!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移动中无声地滚落。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都停止了。

    “咯…咯咯…咯咯咯……” 小崔牙齿打颤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突兀地响起,如同濒死的小兽在啃噬骨头。“它…它又来了……” 阿伟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他的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话音未落,“啪!啪!啪!啪!啪!……”挂在每个人床头铁架上的毛巾、衣物、甚至背包的带子,毫无预兆地、同时剧烈地摆动起来!没有风!一丝风都没有!那些布料却像被无数只看不见的手疯狂地撕扯、抽打,猛烈地拍击着墙壁、铁架,发出密集而急促的、如同鞭子抽打皮肉的脆响!整个房间瞬间被这种诡异的“啪啪”声填满!

    赵明感觉自己的头皮瞬间炸开!每一根发丝都仿佛要挣脱头皮直立起来!他死死攥着身下潮湿滑腻的草席边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极度的闷热与刺骨的阴寒在他体内疯狂交替,汗水浸透的皮肤上,却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冰冷的鸡皮疙瘩。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他身下的床垫深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有什么东西,正隔着薄薄的褥子,在他身体下方缓慢地、慵懒地……挪动着身体!

    “啊!!!!!”小林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声音尖锐得如同玻璃刮过金属,几乎要刺穿所有人的耳膜!他像被烙铁烫到一样,连滚带爬地从上铺翻跌下来,却在双脚落地的瞬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他那双沾满灰尘的塑料拖鞋,不知何时,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过道中央,鞋尖对着鞋尖,形成一个诡异的、面对面的姿势,仿佛刚刚有两个人穿着它们,在这里静静地、无声地对视过。

    小崔蜷缩在床角最深处,整个人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抱着那串桃木珠子,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他嘴唇急速翕动,发出含混不清、带着哭腔的、意义不明的破碎音节,泪水混着鼻涕糊满了煞白的脸。

    而阿伟,直挺挺地躺在靠窗的下铺,双眼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在黑暗中扩散得极大,空洞地、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他的嘴唇机械地、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重复着某个古老而恶毒的诅咒。

    赵明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他顺着阿伟那死寂的目光,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转动僵硬的脖颈,借着窗外那点微弱得可怜的月光,他看见天花板上那片巨大的、常年渗水形成的深褐色水渍,正在诡异地蠕动!像是有生命一般,缓慢地、扭曲地重新勾勒、组合!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分明,最终赫然呈现出一个清晰无比的、四肢摊开、长发披散的人形轮廓!那轮廓的头部,正下方,就是阿伟躺着的床铺!

    就在赵明因天花板的异象而魂飞魄散之际,一股温热的、带着腐朽甜腻气息的气流,毫无征兆地拂过他的右耳耳廓。那气息像极了腐烂多时的水果在密闭容器里发酵出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温热,却带着死亡的味道!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气息的来源,就在他背后,近在咫尺!那东西正贴着他的后背,对着他的耳朵在吹气!

    赵明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限,如同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姿势,眼角的余光绝望地扫向旁边的小林。

    “搬……搬出去……搬出去啊!!!” 不知是谁,带着彻底崩溃的哭腔,嘶哑地喊出了这句话。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搬!!!”

    “快走!!!”

    “离开这鬼地方!!!”

    压抑到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歇斯底里的疯狂!六个人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同时从床上弹起!手电筒的光柱如同受惊的毒蛇,在狭小的空间里狂乱地扫射、碰撞!水瓶被撞翻,滚落在地发出空洞的“咕噜”声。衣物、书本、杂物被胡乱地抓起、塞进背包,漫天飞舞。赵明双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几次试图拉开背包拉链,冰冷的金属拉链头却一次次从他汗湿冰凉的指间滑脱。

    当第一缕惨淡的、灰白色的晨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艰难地刺破204窗外浓稠的黑暗时,六个面无人色、形同枯槁的年轻人,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游魂,挤在了宿舍管理室冰冷的铁门外。他们头发蓬乱如草,眼窝深陷,眼神涣散空洞,身上只穿着睡觉时被冷汗浸透又风干的背心短裤,裸露的皮肤在清晨的微寒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赵明无意间瞥见阿伟垂在身侧的手腕,三道清晰的、如同被冰水浸泡过般的青灰色指痕,如同铁钳留下的烙印,赫然印在他苍白的皮肤上!那指痕的形状扭曲而用力,带着一种非人的恶意,仿佛有什么东西曾从背后,死死地攥住了他,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赵明和小林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疲惫,硬着头皮再次找到了那个宿管大叔。他们语无伦次地描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出乎意料的是,宿管大叔那张蜡黄浮肿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疲惫与避讳的麻木。他静静地听着,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垂下眼皮,盯着自己油腻的指甲,淡淡地说:“知道了。大三那边305宿舍空出来了,你们今天就搬过去。” 那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有询问细节,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这份异乎寻常的“爽快”,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透了赵明的脊背。学校早就知道!他们早就知道204里藏着什么!却一直沉默着,像对待一件废弃的家具一样,将他们六个毫不知情的活人,塞进了这个早已被诅咒的坟墓!

    搬离了那栋如同巨大棺椁般的旧宿舍楼,住进了窗明几净的新宿舍,赵明心头的阴霾却并未散去。那个雨夜木门洞开的景象,天花板上蠕动的人形水渍,背后那口带着腐烂甜味的温热气息……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神经里。他无法释怀,像着了魔一样四处打听,旁敲侧击,终于在毕业季的混乱中,从一个即将离校、喝得醉醺醺的学长口中,撬出了那个被尘封的、沾满血与泪的真相。

    原来,这栋如今住满男生的破旧砖楼,曾经是女生宿舍。几年前,学校查寝制情况令人发指。查寝人员也就是某些手握微末权力的学生干部,常常在深夜十一二点,甚至凌晨时分,如同鬼魅般突然袭击。他们粗暴地砸门,用备用钥匙强行闯入,翻箱倒柜,将女生们视为隐私的日记、信件、甚至内衣裤粗暴地翻检出来示众。言语上的侮辱、人格上的践踏更是家常便饭,冰冷的呵斥与刻薄的嘲讽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一个年轻女孩的心上。就在这样一次深夜的、充满羞辱性的查寝之后,一个建筑经济系的女生,因极度的惊吓和屈辱,诱发了潜藏的心脏病。她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自己那张靠窗的下铺上……就在阿伟后来躺的那个位置。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被同寝的室友发现。身体早已冰冷僵硬。

    自那以后,这栋楼就再也没有安宁过。各种离奇惊悚的传闻如同瘟疫般蔓延。学校为了平息事端,草草将女生迁出,改成了男生宿舍,并将那个夺命的204寝室,用一把巨大的铁锁,彻底封死。直到这次新生激增,宿舍严重不足,那把生锈的钥匙,才被宿管从抽屉最深处,重新翻了出来……

    赵明站在新宿舍敞亮的窗前,窗外阳光刺眼,校园里充满生机。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远处,那栋爬满枯藤的老旧宿舍楼,在阳光下沉默地矗立着,像一个巨大而丑陋的疮疤。他仿佛又听到了那穿透寂静的“笃、笃、笃”,感受到了那蚀骨的冰冷,嗅到了那股腐朽的甜腻气息。那个在绝望和屈辱中孤独死去的女生,她的怨念,她的痛苦,她无声的呐喊,似乎早已渗入了204的每一块砖石、每一粒灰尘、每一缕空气,永远地凝固在那扇老旧的木门之后。那扇门,不仅锁住了一个悲惨的过往,也永远地,在赵明年轻的生命里,投下了一道无法驱散的、冰冷粘稠的阴影。那阴影无声地低语着,提醒着他,有些门,一旦推开,就再也无法真正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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