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教

    “许同学，请坐。”

    许昭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风钧父亲坐在另外一边。

    姿态闲适地靠在柔软的沙发扶手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许同学，我听说你之前上的中学……教育成绩似乎不太理想？我相信，你可能对帝国的某些法律条文并不是那么了解。”

    法律条文？

    如何最快的了解一个国家并且能在里头找到适者生存的条件。

    她早就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近乎囫囵吞枣般地翻阅过这个帝国的法典。

    清晰无比地勾勒出了这个国家的权力结构与运行规则。

    皇家至高无上：法律明确保障皇权地位绝对第一，不容置疑。

    魔法师地位超然：魔法师阶层被赋予了仅次于皇权的特权和社会地位，是实质上的第二阶层。

    高昂的魔法门槛：法律虽未明文禁止平民学习魔法，但所有关于魔法教育、资源获取的条款，无形中都设置了极高的经济门槛。

    高昂的学费、昂贵的魔核与材料、稀缺的导师资源……这一切都绝非底层家庭能够负担。

    法律用看似公平的条款，默许甚至维护了资源向顶层倾斜的现实，从而固化阶层。

    条文中有大量细节致力于调节贵族特权与皇家权威之间的边界。

    种种限制、义务与特许权，无不透露着持续不断的矛盾与制衡。

    许昭低着头的样子，在他眼里成为了一种紧张的表现。

    他抬手，示意许昭放松，

    “别紧张，我只是作为一个长辈，觉得有些事应该让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说着，随意地指向不远处书架上一本厚重烫金的《帝国法典》。“或许，你可以亲自看看某些章节？”

    “伯父，你有话不如直说。”

    “我知道您没有恶意。您是想告诉我，学校即将进行的‘魔力幻境’测试，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许昭想了一圈，这个时间来找她那么着急，而且她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获取的东西，只能说是需要某个节点。

    风钧父亲夸张地轻轻鼓了两下掌。

    “精彩！许同学，看来成绩真的不能代表一切。你的敏锐远超我的预期。”

    “在这个帝国，底层那些穷苦人家，若想让孩子出人头地，改变命运，几乎唯一的指望就是寄托于学习魔法。因为只有成为魔法师，才能挣脱原有的阶层，获得那么一丝高人一等的机会。”

    “至于我们这些贵族阶级？魔法天赋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我们的家族从不缺效力的高级魔法师，况且……”他微微一笑，带着属于上位者的从容，“以我们的资源储备，想要用魔核、药剂和秘法硬生生堆积出一个合格的魔法师，也并非难事。”

    他说到这里就停顿了。

    许昭明白就是到她表态的时候了，这一段话都是贵族的傲慢。

    按谈话节奏应该到询问。

    “风先生，您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风的父亲脸上的慵懒笑意渐渐收敛了。

    “我想告诉你的是，”

    “你在走向毁灭。”

    “你以为你是在挑战不公，是在争取权益？”

    “不，你是在试图抹杀底层平民为数不多的、最现实的一条出路。”

    “选择权？”

    “选择权从来都是给上层人的奢侈品，不是给下层人的恩赐。这所战技学校，它再不公平、再充满压迫，也是无数平民孩子唯一能触碰到的、能够改变命运、未来赖以生存的跳板。”

    “你现在做的事情，是在撼动这根脆弱的支柱。”

    “你以为打破旧的规则，就一定能建立更好的新世界？更大的可能，是连他们目前仅有的这条崎岖小路，也被彻底堵死。”

    许昭沉默地听着对方那番近乎推心置腹的警告，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是在试图说服我，让我意识到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甚至可能造成更坏的结果。

    但……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仅仅是因为“长辈”的关怀？绝无可能。

    那是……

    如此傲慢又高高在上的贵族。

    是代表一个群体。

    贵族也并非铁板一块，内部同样充满倾轧和斗争既然有平民想往上爬，自然也有贵族会跌落云端。

    风钧之前不就隐约透露出他是家族中的“弃子”吗？

    如果风家内部真的稳如泰山，眼前这个男人地位尊崇、一言九鼎，那他根本不需要浪费这么多口舌在一个他眼中的“平民学生”面前扮演谆谆教导的长辈角色。他甚至不必亲自出面。

    他能在这里，用这种方式“劝诫”自己，恰恰说明……他或许并非处于绝对优势的地位？他也有所图谋？他想要从自己身上，或者通过自己，得到些什么？否则，他大可直接动用力量碾压，何必多此一举？

    风钧的处境就是明证，一个大家族的子弟，再不受宠，若非家族内部斗争激烈到了某种程度，也不至于被放任甚至打压到近乎“平民”的程度。

    心思电转间，许昭迅速做出了判断。

    她收敛起所有外露的锋芒，微微垂下眼帘，再抬起时，脸上适当地露出了一丝被说服后的恍然和……不易察觉的退缩。

    她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

    “……是我太天真了。”

    “从未想到过这一层。”

    “谢谢您的指点，风先生。我……受教了。”

    她表现得像一个被现实打击到、开始重新审视自身行为的年轻学生。

    风钧父亲见她态度软化，看见许昭的反应很是满意。

    他语气更加和蔼。

    “这就对了。今天我也是看在你是我儿子好朋友的份上，而且你这小姑娘说话做事颇有几分义气，对我胃口，才对你推心置腹说这么多。”

    “那个测试，我看你就不要参加了。风险太大，得不偿失。”

    “你不是还想继续念书吗？正好，我也打算给风钧换个环境好点的学校。你们还可以一起进去，彼此有个照应，如何？”

    许昭抬起头，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顺从，从善如流地应道：“伯父考虑得真是周全。谢谢伯父安排。”

    见她如此“上道”，风钧父亲笑容更深。

    “至于校董会那边的麻烦，你也不必担心了。我会替你打声招呼。那些人……”

    “本来就不是你一个学生能应付来的。”

    许昭微微颔首，从善如流。

    “让伯父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