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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不够!”

    白熊双目赤红,用他那生硬却充满焦躁的汉语低吼出声,声音在怪物凄厉的嘶嚎和海浪的轰鸣中,更显得粗粝而急迫。

    紧接着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双布满血丝的蓝眼睛猛地向上翻动,朝着上方正挥舞流星锤护住头顶的惊蛰,急促地吐出一串低沉而快速的俄语。那语调带着强烈的疑问,像是在生死关头确认某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惊蛰身形在闪避头顶扑击的间隙,头也未回,同样以俄语短促而清晰地回了一个词或短语。声音冷冽如冰,穿透混乱的战场,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众人虽听得清楚,却如同雾里看花,全然不解这俩人在说些什么鸟语,只能从两人紧绷的语气中感受到二人的急切和镇定。

    然而,白熊的反应就是答案。

    惊蛰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雷般的低吼,将手中那支火苗已微弱如豆、随时可能熄灭的火把,如同投掷标枪般,用尽全身膂力,狠狠掷向一个正张牙舞爪朝他猛扑过来的海和尚。

    好个白熊,果然膂力惊人,一击好似灌注了千钧之力,率先扑向他的这只海和尚首当其冲,顷刻间被绿色的火焰包围,将其化作一个惨绿的人形火团。可那火把的势头却仍未终止,在恐怖动能的推动下,竟硬生生贯穿了那海和尚的胸膛,带着淋漓的黑血和碎骨,余势不减地继续向前激射。

    又是“砰砰”几声闷响,狠狠撞在后方几只刚从崖壁探出身子、尚悬吊在半空的海和尚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它们撞得骨断筋折,惨嚎着坠落深渊深处。

    这石破天惊的一掷,看得众人心底寒气直冒,又夹杂着一丝庆幸。我和老八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暗忖这俄国佬果然是个凶神,幸亏在火车上没翻脸,否则就凭这手掷矛穿胸的力气,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之间,掷出火把的白熊动作毫不停滞。他庞大的身躯出人意料的灵活,趁着眼前怪物被点燃翻滚、以及掷矛造成的短暂混乱,猛地一个贴地翻滚。这动作既巧妙地降低了高度,避开了头顶如雨般抓下的利爪,又如同滚动的巨石,瞬间从队伍最后方,翻滚到了队首,翻滚之势甫停,他便如猎豹般半蹲弓身弹起。出快如闪电,精准地探入毛驴屁股后面鼓鼓囊囊的褡裢之中。

    这一次,掏出的却不是火把,而是一个造型奇特、在惨绿火光下泛着冰冷银光的金属铁罐——罐体不大,顶端却带着一个结构精密的金属喷嘴。

    众人心中顿感不解,这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这老毛子还他妈有心思喝酒呢?

    “让!”他根本不给任何人思考的时间,粗壮的手指猛地一扳,扯开罐体上某个明显的保险阀。随即,毫不犹豫地将那冰冷的金属喷嘴,对准了另一只手中那支仅剩火星、兀自冒着青烟的火把残骸,狠狠压下了某个扳机似的装置。

    “呼轰——”

    一条狂暴的炽白色的火龙猛地从铁罐的喷嘴中咆哮而出!

    那绝非火把的惨绿可比,而是带着工业时代狂暴力量的纯正烈焰,高温气浪瞬间扩散,将周围的腥臭空气都灼烧得扭曲,白熊如同掌控火焰的巨灵神,手臂肌肉贲张,将这条致命的火龙狠狠扫向下方小径上海和尚最密集的区域,

    我和老八看得呆如木鸡。

    那炽烈的黄白色火焰,将老八那张布满血污和碎肉的脸映照得一片惨白。不仅仅是人,连那些疯狂的海和尚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越认知的恐怖烈焰震慑住了片刻,攻势为之一滞。

    老八成天在见面儿上混,到底是见多识广,他定睛看了看那银罐上的洋码子,虽说每个单独拎出来我也认识,可她们排列组合的方式却十分奇怪。

    再看老八面露惊愕,他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愕,急促地对我说:“老黄……看这东西的制式,再看这喷嘴的设计……这他妈怎么像是德国佬的M.1915小型火焰喷射器的燃料罐呢……如果真是这样,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丙酮油!这东西烧起来温度极高,火焰粘稠如胶,沾上甩都甩不掉。四九城警署的马龙标,早年跟我提过,北洋曾通过丹麦人偷偷买过一批……可是这东西,怎么会在一个俄国人的手里?”

    我心头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眼角的余光快速扫向惊蛰的方向——她仍在全力对抗头顶的怪物,流星锤舞得密不透风,似乎并未留意这边。我冲老八使了个极隐晦的眼色,微微颔首:眼下活命要紧,其他容后再议。

    再看白熊,此刻早已杀红了眼。

    丙酮油所化作的烈焰所到之处,如同热汤泼雪,海和尚身上的青灰色的鳞片在超过千度的高温下瞬间碳化爆裂,暗红的血肉在火焰中“滋滋”作响,顷刻间便变得卷曲焦黑。

    那些刚刚还悍不畏死的海和尚,在这纯粹而狂暴的高温火焰面前,发出了真正源自灵魂深处的、绝望惨嚎——那不再是战斗的嘶鸣,而是面对彻底毁灭的恐惧悲鸣。它们再也无法抱团冲锋,瞬间化作无数疯狂扭动的火人,相互推挤践踏着,带着满身的烈焰,如同下饺子般滚落悬崖。

    一条由火焰和燃烧怪物残骸组成的“火路”被硬生生烧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的焦臭烤肉味浓烈得简直令人窒息。

    就在这烈焰焚天,焦尸坠海、怪物惨嚎构成的地域一般的图景中——

    我的目光如炬,好似鹰隼般穿透火光与浓烟,穿透翻腾的火光与呛人的浓烟,死死锁定了稍远处崖壁上,一块因火焰照耀而格外清晰的凸起岩石。

    ——那只穿着瓜皮帽破棉袄、半边脑袋凹陷的诡异海和尚,终于无所遁形,彻底暴露在炽白的光焰之下。

    它那因伤而扭曲的脸上依旧木然。但那幽蓝如磷火的竖瞳,却剧烈地跳动着,充满了怨毒与不甘,借着明亮的火光,再看它那裂开的口器正以一种极高的频率无声地开合着,仿佛在念诵着什么,又像是在发出某种人耳无法捕捉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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