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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蛰微微颔首,火把的光在她冷静如深潭一般的眼中跳跃,映出一片难以捉摸的深邃:“此话虽然听来玄奥,可在我看来,却近乎天道至理。不单是到了眼前这不夜村,”她目光扫过我们一行人,最后落在那头步履稳健、颈悬铜铃的毛驴身上,“就连我们六人一驴,今日来此寻它,亦是在那宝物破水现世之前,便已在冥冥命簿上写就的定局。”

    我闻言,心头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难以名状的宿命感如寒潮般瞬间席卷全身。若是在几天前,这等言论于我不过是痴人说梦的无稽之谈,可这两日亲身经历的诡谲波折,桩桩件件都透着邪性,心底深处竟不由自主地信了几分。

    然而念头急转,一股强烈的疑惑和抗拒立刻涌了上来。我拧紧眉头,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带着质疑:“这我就不明白了,若真如你所言,一切皆是定数,那在四九城里,你又何必费尽心机,设局诱我们上那趟火车?直接在这不夜村守株待兔,岂不省事得多?”

    惊蛰上半身完全转向我,火光下,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咕噜一转,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带着一种“天机不可尽泄”的意味。她嘴唇微启,似乎正要开口,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原来是惊蛰光顾着回头与我理论,完全没留意前方。走在最前头的老八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惊蛰收势不及,不偏不倚地撞在了驴屁股上。

    再看驴背上的老八和毛驴,此刻已然入定了一般,硬生生杵在狭窄的悬崖小径中央,纹丝不动。只有老八手中那支火把,被山风吹得呼呼作响,火焰剧烈地左右摇曳,拉长了诡异的影子,投射在嶙峋的石壁上,好似山林中的鬼魅狂舞,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怎么了八爷,”我心头一紧,高声喝问,“不赶紧走渗着干嘛呢?让饼子吃顶了还是怎么着?”

    老八从出发到现在,始终在前方开路,他位置最高,手里那支宝贵的“无畏”手电更是毫不吝惜地开着,雪亮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在驴头前方不停扫视,将崎岖的山路和深不见底的黑暗边缘照得清清楚楚。我心里清楚,老八这人平日里混不吝、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遇事警觉性极高,这份藏在粗犷外表下的细致,往往让人格外心安。

    然而此刻,老八却对我的呼喊置若罔闻。只见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来。火把的光映着他那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脸,此刻竟带有几分煞白,嘴唇哆嗦着,平日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恐!他握着火把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黄……黄司令……”老八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颤音,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前面……好像有……有个东西……”

    我心底瞬间一怔,老八这人我太了解了,堪称是胆大包天的祖宗,天老大,他老二,从来没把任何人任何事情放在眼里,常人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到了咱八爷这儿,不光要摸上两把虎屁股,还得趁着老虎不注意,薅下它一把须子来,这他妈到底是瞧见什么了,什么事能把他吓成这副怂样?”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我见状不敢有丝毫犹豫,快步抢到队伍最前,伸手一把从老八僵直的手里抄过那支沉重的“无畏”战术手电,拇指一推,将光亮瞬间调到最大,雪白刺目的光柱如同利剑,猛地刺向前方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小径。

    光束尽头,清晰地映照出一个人影——正佝偻着背,跪趴在冰冷的岩石路面上。那人后背背着一个半旧的蓝布包袱,头上戴着的,赫然是一顶油腻发亮的瓜皮小帽……

    此刻他背对着我们,肩膀微微耸动,身前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咔吧…咔吧…”脆响,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

    “嘶……”我当即不解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身装扮……这瓜皮帽……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却又像隔着一层雾,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电光火石间,脑子里猛地一个激灵——火车上!那个一路尾随、意图不轨,最后被白熊吓得像鹌鹑似的“尾巴”。

    难怪从卡车上下来没见他踪影,原来人家早就抄近道跑到前头来了,这黑灯瞎火的荒山野岭,不点灯不举火,撅着屁股趴在这儿捣鼓什么呢?

    “操!是那小子!”老八的惊叫带着一丝发现“熟人”的诧异,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动了半分,声音也拔高了些,“趴那儿装神弄鬼吓唬你八爷……丫属耗子的,专走夜道是吧?”

    老八刚才乍见前方黑影,本就绷紧的敏感神经差点断了弦,还以为撞了邪,这时借着强光看清是那个“半熟脸”的“尾巴”,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恐惧顿时被恼怒取代。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嚷嚷道:“爷们儿,大半夜的不回家睡觉,搁这儿渗着干嘛呢?演路倒儿啊?再者说了,人家‘尾巴’都是长在屁股后面,你这怎么还跑前边去了?你小子是他娘的孙悟空啊,拿个尾巴在前面充旗杆子。”说罢,他两腿一夹驴腹,就要催着毛驴往前走。

    “别动!”我脑子警铃大作,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栗瞬间传遍全身,不对劲……这荒郊野岭,孤身一人,行为诡异,那瓜皮帽下的人,恐怕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未知即凶险,我下意识地一把死死拉住驴缰绳和老八的胳膊,强行止住他冒进的举动。

    那毛驴也当真伶俐通人性,似乎也感知到了前方莫大的危险,任凭老八如何催促踢打,四蹄竟如同生根般牢牢钉在原地,纹丝不动,鼻孔里喷着不安的白气。

    就在这拉扯僵持的刹那!

    前方那个跪趴着的“瓜皮帽”,以一种近乎折断颈椎的、人类绝不可能做到的诡异角度,将头颅缓缓地、一格一格地朝我们这边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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