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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言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个天雷,饶是我用尽全身力气强装镇定,试图绷住脸上的肌肉,强装个没事儿人似的,可那一对招子里头“唰”一下流露出来的惊骇,就跟黄河决了口子似的,根本兜不住。惊蛰方才那番话,听着像是东拼西凑的江湖传闻加自个儿瞎琢磨的结论,可偏偏……与事实真相相差无几!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梁沟就窜上了天灵盖,我只觉得后背的冷汗涔涔而下,眨眼功夫就把里头的汗衫子浸了个透湿,凉飕飕地贴在肉皮上。
这《连山易》——
相传乃盘古开天后,第一代君主天皇氏所创,为上古“三易”之首。
何为三易?《周礼》有云:“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易,二曰归藏易,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
其中,《连山》、《归藏》二易,两千年来踪迹杳然,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历代典籍里提起来也是三言两语,语焉不详。它俩的下落早已成为中华文化史上最扑朔迷离的千古悬案。
《连山易》与后世流传的《周易》截然不同。《周易》八卦始于乾卦(天),而《连山》则以四季六气为兴衰指引,以六甲值符为吉凶判别的坐标,以三元九运演绎时空流转。它不执拗于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的具象论,而是以一套更为玄奥宏大的体系来阐释天地至理。
其先天八卦图,以“艮”卦(象征山)为首,核心在于阐述阴阳卦象的对峙与转化。如山势之连绵不绝,磅礴厚重,故名——《连山》!
可惜的是,《连山易》在东汉后基本失传,后来出现了多个伪作或辑佚版本。这些包括南北朝梁元帝所著的三十卷本《连山》,隋代刘炫伪造的十卷本《连山》,以及北宋时期的伪书《古三坟》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清代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倒是扒拉出点残渣碎末,收录了《连山》残卷,含卦辞如《剥·上七》“数穷致剥而终吝”、《姤·初八》“龙化于蛇,或潜于漥”,可也不过仅仅是只言片语,看得人云山雾罩。
早在其失传以前,坊间便有传闻,人们将其发挥运化,用于观山说水、择宅选坟,随后又逐渐演变出一些有关峰岭骨象、地气结穴、藏风得水,明纹理而辨水色,知虎踞而晓龙盘之说。
惊蛰那双淬过火似的双眸好似火眼金睛一般,我眉毛眼睛里刚漏出一丝惊疑不定,她就知道刚才那话跟刀子似的,正正好好捅进我心窝子里了。
可偏偏这时,惊蛰愣是不乘胜追击,反而显出十二万分的耐心,脸上那层冰壳子也化了,声音温软得能掐出水儿来,跟唠别人家的闲嗑儿似的,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絮叨开了:
“世人为凡尘俗世累身劳形,终日忙碌,毫无闲暇,依旧惶惶不可终日,生下来就套着副看不见的磨盘,让那些鸡零狗碎、柴米油盐压得脊梁骨都弯了,一天到晚忙得脚丫子打后脑勺,心里头呢,就跟揣了二十五只活兔子似的——百爪挠心!惶惶不可终日。图什么呢?到最后不过黄土一抔罢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老八,又投向远处,带着点虚幻的苍茫,“古往今来多少称王称霸、富甲天下的豪强枭雄?多少钟鸣鼎食、煊赫一时的王公贵胄?到头来也不过大梦一场,落得个烟消云散。是方才我问您与八爷可曾究竟想过自己的人生该往哪走。浑浑噩噩的日子,是奔头儿,还是坟头儿?”
她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我,“其实,这问题,我也翻来覆去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遍——贯天彻地的宏论大义,咱今儿个先撂一边儿不提。”她话锋陡然一转,像根淬了毒的针,直直刺向我心口,“我只知道——空揣着这身上古观山相海、洞悉天地脉络的本事,却弃之如敝履,难免有明珠暗投,锦衣夜行之感。您说这像不像揣着个纯金打的聚宝盆,却蹲在街边儿要饭?
“这世上的事儿啊,”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宿命感,丝丝缕缕钻进人耳朵里,“冥冥之中自由定数,有些门道,有些因果,就像阎王爷手里的生死簿——早写好了!即便你不找它,恐怕事情也会主动来找你,如若不信,随惊蛰到胶东走上一趟便知深浅。”
我心中轻叹一口气,这女人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能轻易知道我的所思所想,三言两语便搔到了痒处。
我只觉得身体里那股子被世俗压了不知多少年的野性,那点不安分、总想往犄角旮旯没路地方钻的探险魂儿,就跟被人泼了一桶滚油又扔了根火柴似的——“轰”的一下,烧了个通天彻地。多年的蛰伏,暗夜的煎熬,苦苦等待的,等的恐怕就是眼下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节骨眼儿!
有道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人生的岔路口多得跟老蜘蛛织的网似的,可真正到了要抬脚往那黑咕隆咚、吉凶难料的路口迈的时候,反倒用不着婆婆妈妈想东想西了。
法国的大思想家伏尔泰教育我们说——性格决定命运,一个人这辈子是吃窝头咸菜还是山珍海味,是横死街头还是寿终正寝,打从娘胎里爬出来,吸了第一口浊气那会儿,怕是早就刻在骨头缝里,写进血脉筋络里头了。
想到这儿,心里头那点残存的犹豫,就跟被三伏天的日头暴晒的露水似的,“滋啦”一声,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儿直冲天灵盖。
我猛地一抬头,迎着惊蛰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嘴角咧开一个稍稍带着几分市侩,却又透出生而忘死的豁达笑容,
“得嘞,既然出门之前说好了搂草打兔子,那倒也不妨多打几只,咱们把话说在头里,之前老八那小子跟您怎么掰扯的,我黄某人一概不论。”
我伸手指了指她,又用力戳了戳自己,“在我这儿——那八成的利,您可得给我扎扎实实、一分不少地留好咯!少一了个子儿,爷可不认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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