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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兰石先生小院的书房内还亮着一点光。管伯小心翼翼地将刚刚煎好的药汤倒入白玉碗中。
药汤的主药是地脉温玉髓,整体温润乳白,上面悬着丝丝缕缕的幽蓝光泽,是被研磨至极细的‘千年寒潭藻’粉末。
整碗药汤散发着清寒气息,与以往纯粹温煦的药香截然不同。
兰石先生接过药碗,毫不犹豫的将碗中药汤一饮而尽。
药液入腹,兰石先生初时没有特殊感觉,如同往常般化作暖流,温养着四肢百骸。
但仅仅过了十息,变化陡生!
一股仿佛来自万丈冰洋之底的极致寒意,猛地从药力核心爆发开来!
这寒意没有随意扩散,它们似有灵性的冰蛇,精准无比地直扑他心肺间那沉寂多年的异种武道真意。
“嗡!”
兰石先生身躯微震,面色瞬间掠过一丝青白。
那原本如同附骨之疽,与他神魂血髓纠缠不清的‘焚雷诛天剑’异力,在这突如其来的极寒刺激下,仿佛沉睡的凶兽被惊醒,骤然变得躁动、活跃,甚至隐隐有反扑之势!
经脉深处传来久违的、如同针扎火燎般的隐痛。
可就在这雷火异力被‘引蛇出洞’的刹那,那地脉温玉髓的药力在‘望月泉水’的太阴之力激发引导下,如同无边无际的厚重大地,从四面八方包裹而上,将那躁动的雷火异力与引动的寒意一同笼罩、渗透、分化——
这个过程较为痛苦,冰与火在他经脉内剧烈冲突,带来阵阵酸麻胀痛。
但兰石先生敏锐地察觉到,那纠缠他数十载、顽固无比的异种真意,在此消彼长的拉锯中,其核心竟真的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更令他惊异的是,那寒潭藻的寒意与温玉髓的暖意,在‘望月泉’的调和下,没有彻底湮灭,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循环,丝丝缕缕清凉温煦的气息,竟开始温养他那日渐枯弱的元神,带来久旱逢甘霖般的滋润感。
旁边管伯关切地看着兰石,见他面色变幻,额头也渗出细密汗珠,忍不住问道:“先生,您感觉怎样?”
兰石先生缓缓张开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细细体味着体内的变化,语气竟带着一丝激动:“奇妙!当真奇妙!这药力——至少比我那温养了数十年的旧方强了四成!尤其是温养镇压之效,非常强力,而且——”
他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眉心,感受着那缕常年盘踞于他元神内的灼痛感:“我元神中纠缠的那丝‘焚雷剑意’,隐约有被拔除的趋势!非但如此,这药力竟还能反哺元神,帮我恢复一点元气——虽只是涓滴之流,却已是多年来未有之象!”
管伯闻言万分惊喜:“也就是说,先生的旧伤仍有缓解的希望?”
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神情匪夷所思,“这位沈少在炼丹炼药方面的天赋,竟然如此神奇?他才跟您学了多久的医经丹道?满打满算也不过月余吧?竟能想出比您斟酌几十年更好的药方?这——这简直是——”
“这便是庸才与天才的鸿沟。”
兰石先生摇着头,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苦笑,眼里有欣慰也有怅然,“庸才皓首穷经,循规蹈矩,能在前人的道路上不走岔路已是万幸,而天才——他们仿佛生来便站在山巅,俯瞰着我们这些在山腰艰难攀爬之人。他们一眼便能看穿迷雾,直指本源,甚至能开辟出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新径。”
他顿了顿,眼中追忆之色更浓,“昔日的丹邪沈傲也是如此,他当年于丹道一途的奇思妙想,便常常让一众耄耋之年的丹道宗师瞠目结舌,自愧弗如,如今观这沈天——他在这方面的天赋灵性,恐怕犹在当年的沈傲之上。”
管伯听得心驰神往,喃喃道:“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老仆是万分期待,不知沈少日后能在丹道与医道上走到何等高度?或许——或许他有一天,能找到彻底根治先生旧伤的法门。”
此时他又想起一事,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要不要传信,唤灵玉小姐回来一趟?让沈少也给她看看?或许——”
兰石先生闻言,当时就眯着眼,意味深长地斜睨着他。
“先生!”管伯神色顿时尴尬起来,眼神飘忽地解释:“老仆绝无轻视先生医道之意!沈少初学乍练,根基尚浅,论及经验积累、见识广博,怎可能与先生数十年的深厚功底相提并论?
老仆只是——只是想着,多一个人思索,便多一分可能,沈少思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或许正能像一块他山之石,撞击出新的火花,给灵玉的病症带来一点新的灵感,新的启发也说不定?比如那净魂幽露,不就是沈少提醒您改进的?灵玉用了之后也回信说好。”
兰石先生洒然一笑,语气中含着浓浓的惊叹:“罢了,那就传信让她来泰天一趟吧,我虽然痴长了沈天数十岁,多读了几本医书,然而才能这东西,本就不讲道理,不以年岁论高低。
沈天仅读了一个月医经,便能将那些基础药理、医理融会贯通,甚至推陈出新,这份举一反三、直指核心的天赋,简直——骇人听闻。”
他随后又陷入沉思,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管伯,你说——让灵玉跟着沈家做事,怎么样?”
“让灵玉小姐跟着沈家?先生之意是让她去投靠沈八达沈公公?”
管伯吃了一惊,随后也凝神思索:“这倒也不是不行,我听闻那位沈公公虽出身内廷,但待下颇为宽厚,对手下人也算庇护,为人处世也颇有底线,在官场风评中,算得上人品极好了,不过——”
兰石先生知他顾虑,洒然一笑:“不过这是入了阉党,名声不好听是么?可我若顾忌沈天的内廷背景,当初也不会将他举荐给我师尊不周先生。
你看啊,那些自诩清流的世家门阀,把持朝堂,堵塞贤路,几时真正给寒门子弟留下过上升之阶?放眼当今世道,寒门俊杰若想出头,不依附内廷,便只能去边军搏杀,用命去换前程,哪条路不是荆棘遍布?”
他顿了顿,声音渐沉,“且我的意思,并非让她去投靠沈八达,而是跟着沈天。”
他随即走到门口,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变得深沉:“沈天有一句话,深得我心。当今世道,清流难行,若一味只知用严规苛条去束缚弟子门人,不为他们指引一条可行的正道,加以引导扶持,那么即便是心地纯良的好人,久而久之,看不到希望,也难免心灰意冷,甚至堕落至我那养女一般。”
他说到‘养女’二字,咬牙切齿。
就在此时,夜空中一道赤影如电般穿破云层,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精准地停在了兰石先生伸出的手臂上。
那是一只羽翼呈现出火焰般赤红色的灵隼,眼神锐利,气息不凡。
“这是?大宗师养的赤焰灵隼?”兰石先生看着灵隼腹部一个由药鼎与云纹交织而成的标记,神色充满疑惑。
他迅速从灵隼脚下取下信筒,抽出里面的绢信,借着灯光仔细阅读。
片刻后他就眉梢一扬,露出了然之色:“原来如此!我就说那镇魔井经营数百年,守备森严,好端端的为何突然生变?”
管伯好奇地凑近:“先生,信上说了什么?”
“最后一座‘太虚幽引阵’,就布设在镇魔井内部!崔天常找过去的时候,那些布设此阵的妖邪眼看无法隐藏,便直接破坏了镇魔井的部分核心封印阵法,引发了这场妖魔暴乱,这是布局已久了。”
兰石先生弹了弹手中的信纸:“我这位师伯传信于我,说崔天常的师尊向他打过招呼,希望我们神鼎学阀在青州的所有力量,即刻起全力协助崔天常。”
管伯闻言,却面露不解:“何至于此?那崔天常的师尊,乃是东天学派第一学阀的阀主,位高权重,其在青州的力量盘根错节,极为强大,有什么必要向我们神鼎学阀求助?”
况且崔天常已升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天子更特赐他临机专断之权,青州军政皆可先斩后奏,在青州权势熏天。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兰石先生摇了摇头,面色严肃,“那些布设‘太虚幽引阵’的妖邪,背后不仅仅是那位隐天子与几位神狱大魔,据大宗师信中所言,其中很可能还涉及诸神,还有——”
他语声微微一顿,目光望向了南方天空:“此事与那位‘赤鳞战王’,可能也有关联。”
※※※※
同一时间,镇魔井深处,一条被遗忘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支脉通道内。
新任北镇抚司副镇抚使王奎,身形如鬼魅般在其中穿行。
他眼前是一个无比幽深、纯由人工开凿的洞窟。
洞窟被一层又一层散发着各色灵光的强大禁制严密笼罩。
窟口的厚重玄铁闸门上铭刻着镇魔符文,还有一层层肉眼可见的灵力屏障如同水波,将入口完全封死,其上不时有金色的律令文字一闪而逝。
更深处,则是如同蛛网般交织的森然剑气与冻结空间的寒冰阵意潜伏,构成了一张密密麻麻、坚不可摧的封印网络。
空气中弥漫浓稠如实质的禁锢之力,寻常四品修士靠近,瞬间就会被这些交织的封印力量碾碎。
王奎对此视若无睹,他手中紧握着一枚约莫巴掌大小,呈现出白、青、黑、赤、黄五色流转的奇异玉符。
那五色光华就如同无形的楔子,将那层层迭迭的禁制灵光扰乱、扭曲,让它们的结构动荡,剧烈波动,在这铜墙铁壁般的封禁中,强行开辟出一条极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临时通道。
王奎随后将玄铁闸门推开一线,悄无声息地潜行入内。
王奎走入闸口,眼前豁然开朗。
这洞窟内部竟别有洞天,空间极其庞大。
可见那洞窟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王宫!
这王宫通体以一种漆黑金属与巨石混合垒砌而成,风格古朴森严,檐角飞翘如猛禽利爪,宫墙之上雕刻着龙形云纹与皇室图腾。
宫门则紧闭着,由两条栩栩如生的黑龙雕像盘踞守护,沉寂无声,气势威严。
王奎屏住呼吸,强抑着激动,正要迈步靠近那两扇巍峨宫门——
突然之间,整座洞窟剧烈一震!
宫门前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从门缝中猛然探出一只巨手!
那手是由滚滚混沌气流凝聚而成,掌心纹理如同山川脉络,指节似擎天之柱,甫一出现便遮蔽了整个视野,仿佛能将日月都一手握住。
巨手周围,隐约有真龙虚影缠绕游走,散发出镇压八荒、执掌造化的无上威严。
此时如雷狱战王在此,会认出这擎天巨手,与天德皇帝的‘御天真神’竟有七分神似!
那恐怖的威压如同海啸,轰然压下!
王奎只觉得浑身骨骼咯吱作响,元神仿佛被万钧山岳镇压,连思维都几乎凝固。
他骇然失色,再不敢有半分迟疑,‘噗通’一声双膝跪地,以头触地,声音因激动与恐惧而剧烈颤抖:
“东宫旧臣之子王奎,参见太子殿下!”
他话音落下,那遮天巨手微微一顿,随即缓缓收回门内。
紧接着,那两扇沉重无比的漆黑宫门猛地一震,伴随着沉闷如雷的轰鸣,缓缓向内敞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精纯的威压,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彻底苏醒,自门内汹涌而出!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混沌气息与龙威,地面微尘被无形之力排开,形成圈圈涟漪。
王奎被这股威压笼罩,身躯剧颤,却满脸狂喜,猛地抬起头,目光炽热地望向宫殿深处。
只见那幽深大殿的尽头,一张盘龙宝座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他身披明黄底绣九龙袍服,长发披散,面容在混沌气流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然而那股渊渟岳峙、承载万古乾坤般的气势,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与这方囚牢天地隐隐共鸣,仿佛他便是此间的绝对主宰。
周身隐隐有混沌气流流转,与冥冥中的天地法则交相呼应,那是一种曾经执掌乾坤、俯瞰众生的无上气度,即便身陷囹圄,亦不曾磨灭,反而更添深沉!
王奎眼神灼亮,激动得声音发颤,几乎语无伦次: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您——您竟已照见‘一品真神’武意!武道更上层楼!殿下神威,犹胜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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