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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强忍着疲惫,把沈苍与沈修罗二人又唤了出来。管家沈苍还好,沈修罗一直跟着沈天,也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她眼皮沉重如铅,却不得不振作精神,又跟着沈天出了门。
这次沈天没带亲卫,三人加上宋语琴各自在马厩里挑了一匹马,风驰电掣般地驰出府门,随后仅用时三刻,就赶至城外田庄。
沈天直奔桑林后翻身下马,他拨开一片桑叶,果然发现桑蠹的数量比昨日又多了一些,这些虫子趴在树干上,口器深深刺入树皮,贪婪地吸食着树汁。
沈苍略觉不解:“少主,不过是些害虫,往年也有。”
其实今年桑蠹的数量,可能因洒了苦楝子水的缘故,较往年少了很多。
“寻常桑蠹只啃嫩枝。”
沈天捏起一只虫豸,指尖凝聚真气轻轻一划,虫腹当即裂开:“但你看它们的口器与腺体。”
众人凑近,只见那米粒大小的腺体泛着乌光。
“这些桑蠹是被人用秘法培育的。”沈天的声音沉如寒冰:“语琴说这些桑蠹的口器能深入桑皮,腺体含有毒素,会抑制桑树开花,导致绝育,届时蚕农无叶可喂,后果不堪设想。”
宋语琴听了之后眨了眨眼,心想我说过这话吗?怎么没印象了?
沈苍眉头紧锁,低声问道:“少主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意投毒?”
——这是冲着沈家来的?
“不对,这是蛊!”宋语琴眼神一动,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异常难看:“这手法应是源自于江湖邪术'枯荣蛊'。”
沈天则看着远处的一片山丘轮廓陷入沉吟,片刻后他眯了眯眼:“我们分头行动,先把周围几十里的桑林都看一遍,一个时辰后在此处汇合。”
他简单分配了一下,沈苍往南,沈修罗往东,宋语琴往西,沈天自己胆小,怕墨清璃跑过来把他砍了,跟着沈修罗一起往东走。
直到傍晚时分,四人在桑林重新汇合。
沈苍面色凝重:“我往南走了三十里,几乎每片桑林都有这种桑蠹,数量不少。”
沈修罗的狐耳微微抖动,凝声道:“东边也一样,凡有桑林处必有此虫,连太守家的私园都未能幸免,有些桑叶已经开始枯萎。”
宋语琴则清冷着脸将一只满是桑蠹的袋子拿出来:“这是我沿途抓捕的桑蠹,准备做标本用的,每隔半里取一只。”
沈天眯起眼睛,缓缓道:“如此说来,这是一场人为的虫害,且范围极广,已经阻止不了了。”
他随后看向沈苍,问道:“我们田庄也养蚕吧?之前两次去田庄,我看到很多蚕屋,规模如何?”
沈苍抱拳回答:“回少主,我们家有120户蚕农,各自有一座蚕屋,每户养十箔,约两万五千只蚕,合计三百万只。”
沈天知道‘箔'是指箔笼,是专用的养蚕器具,一箔可容纳两千五百只蚕。
“去看看!”他随即策马下山,飞驰到一里外的沈家庄园,走入其中一间蚕屋。
里面的景象让他微微皱眉,
这些蚕屋都是用桑皮纸糊顶,蚕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桑叶与蚕粪混合的气味,木架上整齐排列着竹编的蚕箔,每张箔上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蚕,它们蠕动着啃食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墙角还摆着几个陶瓮储桑叶,几个蚕农正忙碌着添叶、清理。
沈天还看到旁边有一个屋子在缫丝,他们煮茧用的居然是普通温水,抽丝也是手工。
他不禁'啧'了一声:“稍后让人在蚕屋的地上撒点生石灰,能防潮,再将草木灰按一比十的比例兑水煮沸,静置冷却后洒在桑叶上,能够提高蚕的存活率与出丝率。”
其实鸡蛋清与蜂蜜更好,不过这两种东西都很贵,这些蚕农用不起。
“还有多开点窗啊!幼蚕期每天开窗是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可现在是壮蚕期,壮蚕期得加大开窗,促进换气。还有你们煮茧,也可以试着用一点草木灰,效果更好,还有缫丝——算了!我有空让人打造个缫丝车给你们。“
这个世界的养蚕与缫丝技术,同样让他不能直视。
沈天以前也没这么看不惯,现在看了却一肚子火。
不过他说完之后,周围的蚕农就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沈天看了最后一个蚕屋后,不由头疼地揉着额头。
按照管家沈苍的说法,沈家这些蚕户的生产工具都是借沈家的,桑叶也是沈家提供,所有产出的蚕茧都按契约,以市价的五折出售给沈家,再由沈家雇佣的丝工织造成绢。
他大概估算了一下,整个庄园约有三百万只蚕,按照目前的规模,大约能出绢一万五千匹左右,一年可养三期蚕,就是四万五千匹。
而一匹绢的当前市价是一两银子,扣除成本,恰与沈家公账对得上。
沈天不由眯了眯眼,看来他的这位管家虽出身水匪,人品却很正派,兢兢业业,勤俭廉直。
而三百万只蚕,每天至少需要桑叶六十吨(一千石)左右。
壮蚕期到结茧还有六天。
他沉思片刻,突然问道:“我们家冰窖的情况怎么样?里面有多少冰?还有多大空间?我记得去年年末挖了一个大冰窖,公账上花了9000多两银子?”
管家沈苍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去年末,沈天被三夫人撺掇,一时兴起想要藏酒,让人在家里挖了个巨型冰窖,里面还布设了寒冰法阵,存冰一千五百方,根本用不完。
当时沈苍痛心极了,这简直是把银子往水里丢。
他勉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回答道:“回少主,咱们家的冰窖里面共有一千五百方冰,还可容七千石,法阵运转如常。”
沈苍侧目看了宋语琴一眼,很想说冰窖里面的空间,另有三分之一被三夫人的那些药店占用,可他想想后还是作罢。
“那就够了!”沈天击掌道:“即刻动用所有现银收购嫩桑叶,存入冰窖,务必填满为止!我们至少要收购六千石,数量越多越好。
冰窖若有富余空间,即刻动工扩建,再增储两千石;若银子不足,可从钱庄拆借,月息再高也无妨,若冰窖实在容不下,我另有办法保存,可暂存入西侧空仓,务必做到有备无患。”
三人闻言,神色微动,互相对视了一眼,很快明白了沈天的意图——这些桑叶不仅能满足自家的蚕户需求,还能在桑叶短缺时高价出售,赚上一笔。
沈苍则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办!”
宋语琴依旧沉默,目光在沈天身上上下审视,她是第一次认真看的这个纨绔少爷。
沈修罗望着沈天凝重的侧脸,狐瞳中闪过一丝犹豫,终是忍不住开口:“少主,此事牵连甚广,要不要知会官府一声?让他们出面牵头收购桑叶,或许能平息这场风波。”
沈天闻言,心中顿时翻涌起对大虞朝与那狗皇帝的恨意。他巴不得朝廷越乱越好,最好彻底倒台。
可他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蚕屋里忙碌的身影,看着那些蚕农小心翼翼地给幼蚕添着桑叶,又强行压下了戾气。
这些百姓是无辜的。
沈天一声冷哼:“不能直接报官,这虫灾来得蹊跷,背后定有大势力推波助澜,我们若出首告官,无异于把沈家架在火上烤,稍有不对便是灭顶之灾。”
沈苍与宋语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这般规模的桑蠹,绝非寻常势力能培育出的,沈家确需藏锋守拙。
沈天眯起眼睛,想起那位来访过的杜捕头:“老沈你回城拿银子的时候,可暗中给杜捕头传个信,此人现在能直通崔御史。“
沈苍出声应诺的同时暗暗惊讶,少爷这番处置竟如此老练周全,这真是从前那个横冲直撞的沈二少?
此时沈天疲惫已极,当他们回到沈府时已是深夜,沈天刚踏入书房,宋语琴便跟了进来。
“夫君忘了答应我的丹经!”她扯着沈天的袖子,眼睛里面透着火热。
沈天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见宋语琴已备好笔墨,只得强打精神背了《丹道初解》里面的一篇'养气丹'炼法。
宋语琴运笔如飞,待最后一个字写完,又向沈天确证过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等到这位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沈天就面色一凝,吩咐沈修罗:“去把那只金翎银霄取来。”
沈修罗心头一紧,数日前那只信鸽‘金翎银霄’还没飞走,一直都是她在养着。
少主要用金翎银霄向沈八达是要告知前些日子遇刺之事?向他求助?
她面色苍白地取来金翎银霄的鸟笼,却见沈天语声淡然道:“语琴磨的墨还能用,接下来我说,你写!伯父尊鉴:侄儿近日发现泰天府桑林遭异种桑蠹侵袭,经三夫人宋语琴查验,此虫口器特异,腺含剧毒,能致桑树绝育。
侄儿派人查探,发现方圆五十里桑林皆已受害,恐非独泰天一处,若任其蔓延,今岁丝绸必大幅减产,伯父若不信,可速遣人查证——”
这封信写到末尾,沈天突然唇角微挑,露出邪异笑容:“再加一句:御器司学正谢映秋似有升调锦衣卫之意,侄儿探知其欲投靠东厂厂督,此对我家不利。侄儿以为,不妨将谢映秋此前曾多次示好伯父一事透露于东厂,借东厂之手阻之,既全我沈家之利,又不沾因果。”
‘铛!’
沈修罗手中的毛笔掉在砚台上,溅起一片墨渍。
她瞪大淡金色的狐瞳,难以置信地望着沈天。
今早在九罹神狱,少主是有意无意套过赵无尘的话,赵无尘确实得意洋洋说过谢学正要调任锦衣卫副千户,却从未提过投靠东厂之事!少主如何得知?
更令她心惊的是——谢映秋不惜损耗自身真元,连续两日助少主修成'赤血战体',魔息净化得干干净净,结果转眼间,少主就要在背后捅她一刀?且是用如此阴险恶毒的方式!
沈天将她的震惊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他早就怀疑谢映秋为何如此热心相助,在得知其欲调任锦衣卫后,立即想通了关键。
据他所知,东厂的人员绝大多数都是从锦衣卫‘借调’,而当今天下,唯有投靠东厂厂督,才能让谢映秋避开沈八达的报复!也唯有东厂,才能够让谢映秋从泰天府这个泥潭里面脱身。
问题是他作为谢映秋师尊的故人,如若放任这丫头投靠东厂,日后难免要与之兵戎相见。
如果谢映秋死于他戟下,他该怎么向那位故人交代?
这不妥——
与此同时,在城南郡衙门前。
正走出衙门的杜坚只觉眼前一花,一个沉甸甸的布囊已砸到身前,他抓住布囊,立时侧头望去,望见沈苍一袭灰袍翻飞,如鬼魅般消失在前方拐角。
“沈苍?”
杜坚因调查沈家案件,认得这沈府管家,心中疑惑不已。
他掂了掂手中之物,粗粝的指腹摸到布囊里硬物蠕动的触感,拆开看时,十几只泛着乌光的桑蠹正在袋中蠕动,底下压着封未署名的信笺。
展开信纸的刹那,杜坚瞳孔骤缩,墨迹尚新的字迹如刀:“泰安桑蠹皆变异,三日必绝万亩桑,请速报崔大人!”
总捕头又拿起桑蠹看了一眼,又嗅了嗅,当即面色大变,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内衙走去,靴底敲击青石地面的声响急促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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