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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在天黑前就散了,席上荣神医喝得醉醺醺的,拉着宴菱的衣袖说想跟她叙叙旧。

    宴菱倒也认真应下,回去换了便衣,带陈镜随行来了荣神医的住址。

    一个离皇宫不远的院子,牌子上写着芷园二字。

    芷园不大,四面皆木篱,屋前种满花草。夜风吹来,一股芳草香气袭人。阿生正在廊下研磨,听见脚步声,抬头轻轻一笑,未语先喜。

    “菱姐姐你来了。”

    “师父在屋里。”他轻声补充,指了指内室。

    宴菱点头,推门而入。

    屋内烛火幽黄,荣神医坐于木榻一隅,手中翻着一本发黄的药卷。见她来,也不惊讶,只抬了抬眼皮,不像喝醉酒的人:“阿菱丫头,坐!”

    宴菱在他对面坐下,“荣神医!今日在宫中一言未提,实则另有隐情吧?”

    荣神医嘿地笑了声,“你这丫头,心思真是比针还细。”

    他将手中药卷放下,叹了口气。

    “阿生,其实是半个龙子皇孙。”

    宴菱眉头一跳。

    荣神医慢慢道来:“那年我游历至边境,遇见个快死的孩子。浑身中毒,筋脉溃乱,命悬一线。我辛苦了三天三夜,才保住一命。”

    “可我没想到,他竟是西岐皇族的血脉。”

    “阿生幼年时受人陷害中毒,恰好落在我的手上,我见他聪明伶俐,便把他当弟子养着。后来西岐掌权大臣一朝势败,那些老臣忽然跑来找我,说要把孩子接回去,让他继承皇位。”

    宴菱眸光渐暗,面色深沉,“荣神医你应当没应下吧?”

    “我若真同意,怎会把他留在身边?”

    荣神医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如今大晋正乱,我怕他被当成傀儡、被推上刀山。他虽是皇嗣,但生下来以后过得清苦。他跟我一起长大,不懂这王权争斗,让他回来岂不是害了他?”

    “那又为何带他回来?”

    “他有权知晓自己的身世。”荣神医缓缓起身,走向窗前,“来西岐的事,我跟阿生商量过,这是他的选择,若他想回去,我不拦他;但若他被人掌控,我又于心不忍。”

    宴菱沉默良久。

    “阿菱,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多久了。只是阿生还小,还需要人帮扶着。”荣神医的语气忽然沉稳,“我知道你跟西岐的皇室有些关系,我不是想求你教阿生争权夺势,让他卷入这些斗争中,与女君夺权。”

    “我只是想他能好好活着平安长大!”荣神医说着,对着宴菱深深一拜。

    宴菱赶紧去扶,只是动手的时候亦然晚了,让荣神医拜了下去。

    宴菱不敢应,更不知道怎么应。

    离开芷园时,夜已入深,陈镜静静跟在身后,不发一言。她站在外头,并没有进去,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

    唯有宴菱步履缓慢,一路无言,只在心中将刚才的每一句话反复咀嚼。

    回到皇宫以后,她没有立刻回寝宫。

    不出所料,宫人传来女君召见。

    秦雁仍在后苑未歇,披着月白常服,坐在亭中,看着鱼池泛波。

    “你去见那荣舒了?”

    宴菱没有否认。

    “他跟你说了阿生的事。”

    宴菱仍未答,眼神平静。

    秦雁将一杯温茶推至她面前。

    “我也是这几月才知,朝中大臣暗地寻了个所谓‘正统血脉’,欲立为帝。”

    “阿生?”

    “是。”秦雁语气中没有愤怒,只有些疲惫,“他们以为我年久未嫁,是为了独断专权;却不知我不过想守好这片土地,不使西岐重蹈前朝覆辙。”

    “那你准备拿阿生如何?”

    秦雁低笑一声:“阿宁,姐姐不是你想的坏人,但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好人。”

    真正的好人是活不久的,也不会坐上这个位置。

    “其实,我和荣舒早就认识了。阿生,是我族中稀血一支。当年他父母惨死之前,求我救阿生一命,我就让人把阿生送到荣舒跟前的。留他一命,是我年轻时的一些良知,但我不会为了这份的良知,放弃自己的皇位。”

    她顿了顿,看向宴菱。

    “所以我希望你帮我,替我看着他。”

    宴菱眉峰微动,还未开口。

    秦雁起身,食指抵住她的唇:“你若是我妹妹,我就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这话,她就离开了。

    亭中烛火摇曳,宴菱独坐了一会儿,觉得这世事比她想得难上许多。

    她若是秦雁,仅仅一个见了几面的妹妹,她是不会如此信任的。

    但秦雁说出口的话,她又无比信服。

    她真的是天生当女君的料子,不像自己。

    宴菱哀叹着,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很快就到了西岐女君大婚的日子。

    西岐皇宫张灯结彩,通往主殿的九重石阶上,铺着绣着金鸾凤舞的云锦长毯,两旁悬挂的流苏随风轻晃,洒下片片花雨。

    殿前庭院内,千株海棠怒放,粉白红三色交融,与高悬的红幔交相辉映,宫人们穿梭不息,忙而不乱。

    秦雁着一袭银白曳地长裙,衣袍之上缀满细密金丝,仿佛将整片星光披于一身。凤冠之下,她眉目清艳,眼神温和却不失威仪,每一步都稳如山岳,却轻似云烟。

    她身侧的男子亦非凡品,面容俊秀、气质温润,着一身淡青锦袍,腰束玉带,举止谦和中带着几分端方,与女君并肩而立,竟无丝毫违和。两人并肩礼拜,宛若天成,令人侧目。

    台下宾客满座,鼓乐悠扬。

    荣神医端着酒盏,坐在角落里很是自在。

    他旁边的阿生抬头看向台上,眼神里闪着一些莫名的光芒,既有祝福也有羡慕。

    在这天光花影之下,一场属于西岐的盛典,缓缓展开。

    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齐连也是这样。

    宴菱扶着齐连回去的时候,齐连还很高兴地说,如果其他几个哥哥在这里也会很高兴。

    说着说着,他又提到了父亲母亲,接着又大哭了起来。

    宴菱和随行的女官手足无措,折腾了许久才把人丢到了床上,给他盖上了被子。

    做完这些宴菱并不安心,她准备去荣神医那边去讨要一副醒酒的药。

    这会儿宾客还未散去,荣神医依旧在角落里面喝酒吃菜。

    对于宴菱的到来,他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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