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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踏。拖着几乎麻木的左腿,林战一步步蹚开没膝的、冰冷刺骨的灰白雾气。每一次迈步,左腿断骨被强行“焊”接的部位便传来钻心的锐痛,提醒他这具身体的脆弱。肋下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却在每一次呼吸收缩时撕扯着神经。
寒雾谷。
一步踏入,天地便换了颜色。
第八章末尾那片还算透着微光的、掺杂着湿气的雨幕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仿佛凝固的灰白。雾气浓得如同实质的棉絮,带着万年沉积的寒意,丝丝缕缕争先恐后地想要钻进骨头缝里。
能见度不过丈许。脚下是常年被寒雾浸透、冻结又融化而形成的奇异“冻壤”。并非纯粹的坚冰,表层半指厚是被冰冻得坚硬如石的淤泥,下面则是粘稠冰冷的冰水泥浆混合物。每一步都沉重无比,如同踩在不断下陷的流沙上,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拔脚。吸进肺里的空气,冰冷黏湿,带着一种细微的、仿佛能冻结肺泡的尘末感。
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林战沉重的喘息、骨茬摩擦的细微**(被强行压制在喉咙深处)、以及靴子陷入冻泥又拔出的那种粘稠湿冷的“噗嗤”声。玄铁钉封印了他腹部的寒毒本源,但外界的极寒似乎能穿透那层禁锢的隔膜,直接作用在他剩余的躯体上。青铜色皮肤下运转的气血似乎也变得迟缓,肌肉关节僵硬酸痛。
“呼…呼……”肺部像被冰块塞满,每一次呼吸都带起阵阵锐痛。体力的消耗远超想象。淬体二层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也需要身体作为支撑。此刻的他,重伤未愈,又在这般恶劣环境下跋涉,犹如强弩之末。
他不得不走走停停。每一次停下喘息,那深入骨髓的疲惫都疯狂涌上。低头看向小腹,那枚玄铁钉留下的凸起钉痕已经微微凹陷下去,但延伸出的青黑色纹路和蜘蛛网般的黑色封印丝线却更加清晰,像烙印般盘踞在那里,冰冷、死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钉入点的沉滞感,如同一个沉重冰冷的铁块镶嵌在身体里,阻塞着下方的丹田气海。
五天……已经过去了一天半。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明确的刻度。唯有体力的飞速流失和刺骨的寒冷提醒着他期限的紧迫。
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肺部的刺痛,林战再次迈步。他的感知被青铜之力催发到极致,双耳敏锐地捕捉着周围雾气中任何一丝异动。眼珠如同蒙着灰翳的鹰隼,锐利地扫描着前方模糊的景象。然而,这浓稠的灰白寒雾是最好的屏障,连声音都被吞噬大半。
前方几步外,灰白色的冻泥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极其微弱的、比雾气更幽白的光泽。不是水迹,更像是……
林战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下意识地向左侧硬生生一拧!
嗤啦——!
就在他脚步挪开的瞬间,一道几乎完全透明的、细若蛛丝般的银白色丝线,带着割裂空气的细微锐啸,紧贴着他腰侧的破烂布料掠过!布料被无声无息地切开一道平滑至极的口子!
快!极致的快!
若非他感知全开,提前捕捉到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反光,这一下,足以将他拦腰切为两段!那丝线掠过他原本站立的位置,无声无息地没入后方浓雾之中。
什么鬼东西?!
林战汗毛倒竖,背脊瞬间被冷汗打湿!不是被吓的,而是身体在那一瞬间爆发极限闪避后,紧绷的神经和肌肉所带来的反应!左腿的剧痛让他一个趔趄,但他右脚死死踏住冻泥,硬生生稳住身形!
还没完!
就在他闪避第一道蛛丝的瞬间,上方浓雾中又响起数道更加密集的、微不可闻的锐鸣!
“嗤!嗤!嗤!”
视野中看不到东西,但那致命的气息却如同锁链般从不同角度罩下!
林战再也顾不得左腿伤势!低吼一声,全身仅存的青铜之力瞬间灌入双腿,尤其是不堪重负的左腿!咔嚓!骨头错位的痛楚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借助这强行爆发的巨力,身体如同炮弹般狠狠向前扑倒!
噗!噗!噗!
数道同样的透明蛛丝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刺入他刚刚站立和向后翻滚空间的地面!
冻得坚硬的淤泥地面,竟如同豆腐般被轻易刺穿,留下一个个细小却深不见底的黑窟窿!窟窿边缘没有丝毫飞溅的泥土,只有光滑如镜的切口!
林战摔倒在冰冷粘稠的冻泥里,砸出一个人形的浅坑。浓烈的土腥和冰寒气息冲入鼻腔。他不敢停留,落地瞬间就用完好的右臂狠狠一拍冻泥,身体狼狈地侧滚出去!
嗤嗤嗤嗤!
又是数道无声的袭击落在他翻滚的轨迹上!如同跗骨之蛆!
不能再这样被动!
滚动的间隙,林战猛地抬头!视线穿透翻滚的雾霭间隙,终于捕捉到了袭击者的真容!
就在他前方五丈远的一处低矮冻土岩柱顶端,盘踞着一只碗口大小的蜘蛛!通体呈现出一种与寒雾几乎融为一体的灰白色!八条布满细密冰晶棱刺的长腿如同钢铁弯钩,死死钉在冰冷的岩柱表面。它的头颅并非圆形,而是奇特的三角锥形,覆盖着灰白色的甲壳,两颗小小的、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眼珠,如同凝固的血滴,漠然地俯视着林战这个猎物。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下腹部,那里并非圆润的纺丝器,而是如同蜂巢般布满了无数细小的孔洞!
刚才那些足以瞬间切开岩石的致命丝线,正是从这些密集的孔洞中射出!
寒霜冰蛛!
林战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名字。这是一种只存在于极端酷寒阴湿之地的凶物!没有毒牙,但它的蛛丝蕴含着精纯的寒冰煞气,锋利程度堪比神兵利器!而且……它的丝线是寒气在极速喷发中瞬间凝聚成形的冰晶丝!无影无形,快若闪电!是真正的雾中刺客!
就在林战看清它模样的瞬间,这只寒霜冰蛛那猩红的小眼中凶光一闪!三角口器猛地张开!不是喷丝,而是一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深白色的冻气吐息!
呼——!
浓烈的寒气如同箭矢般喷射而出!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湿气瞬间凝结成冰晶颗粒,发出沙沙的异响!这口冻气的目标并非林战身体,而是他身下的冻泥!
林战心中警兆狂鸣!他下意识地就想滚开,可身体翻滚的动作似乎变得极其缓慢粘滞!低头一看,一股彻骨的寒意已经沿着脊背瞬间蔓延至全身!
他身下那粘稠冰冷的冻泥,在被这股精纯寒冰吐息扫过的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坚硬的冰层!并且急速向他身体蔓延、冻结!试图将他死死冻封在冰壳里!同时,一股诡异的冻僵感沿着脊椎蔓延,让他的动作变得更加迟缓!
“滚!”
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如同冰水浇头!林战喉咙里爆发出困兽般的嘶吼!青铜色的光泽如同受到刺激的熔炉,从他眉心猛然向全身爆燃!覆盖躯干的皮膜瞬间被渲染成暗沉的青铜之色!血管中的血液似乎受到某种命令,疯狂涌动、甚至如同沸腾般开始燃烧!
嗡!
一股灼热的气流从他青铜化的身体表面迸发出来!不是温度上的滚烫,而是力量被压缩到极致后产生的能量波动,带着摧枯拉朽的暴烈意志!他体内的力量,在死亡的逼迫下,强行冲破了玄铁钉对身体力量的禁锢感!
沸血!
这是《铁血战录》在生死关头被催发的保命秘法!短暂燃烧部分气血,换取瞬间的力量增幅和煞气爆发!
嗤嗤嗤——!
那股正在蔓延冻结他身体的精纯寒气和刚刚覆盖上来的薄冰层,竟然被他爆发出的这股灼热气劲硬生生蒸腾、瓦解、弹开!在冰雾升腾中,林战身体表面的青铜色骤然一亮!
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机!林战根本不去管体内的气血是如何在疯狂燃烧,他身体如同挣脱冰封枷锁的熔铜,猛地从地上弹射而起!目标——正前方那只三角头白蜘蛛!
“死!”
怒吼声中,林战完好的右臂高高扬起!整条手臂刹那间被浓郁的青铜色包裹覆盖,金属的质感更加厚重,表面的符文脉络似乎都活了过来,闪烁着微光!没有技巧,没有花哨!只有灌注了全部燃烧气血和淬体二层力量的、最原始最粗暴的砸落!
战锤式——破釜沉舟!
轰!!!
凝聚了林战此刻所有爆发力的一拳,如同远古的青铜重锤,撕裂浓重寒雾,狠狠轰击在那只寒霜冰蛛盘踞的冻土岩柱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岩石结构被强行摧毁的碎裂声密集响起!
那只寒霜冰蛛似乎完全没料到猎物能挣脱冻结并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三角锥形的头颅上猩红的小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愕”的情绪!它八条冰晶长腿刚刚发力想要跃开,林战的拳头已经降临!
狂暴的力量如同山洪爆发!坚硬的冻土岩柱瞬间被整个拳头贯穿、捣碎!恐怖的冲击波顺着岩柱的根基横扫开来!
坚硬的冻土被硬生生掀翻炸开一个大坑!泥浆冰块混合着碎裂的岩石四处飞溅!那只碗口大小的寒霜冰蛛,连同它脚下盘踞的岩柱,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瞬间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四分五裂的灰白色甲壳碎片和冰晶渣滓!猩红的眼珠迸溅出来,在冻泥上滚了几圈,随即被弥漫的寒气覆盖凝固。
一拳!秒杀!
原地只剩下一个仍在冒着寒气、泥浆缓缓回填的土坑,和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虽然很少)与岩石粉尘味,以及刺骨的寒意。
林战保持着出拳的姿态,站在土坑边缘。青铜色的右臂缓缓收回,表面的光泽迅速黯淡下去。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风箱在拉动,喷吐出大团灼热的白气,与寒雾交织翻滚。方才瞬间的爆发,强行“沸血”,让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左腿再次传来骨头茬子摩擦的剧痛,几乎无法支撑站立。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焰灼烧过一遍,火辣辣的痛,那是强行燃烧气血的反噬。更糟糕的是,小腹玄铁钉封印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和冰凉!强行冲破禁锢爆发力量,似乎引动了封印下被压制住的寒蛟本源,那玄铁钉的沉重感骤然加剧,蔓延开的黑色符文纹路如同电流般刺疼了一下!
“……呃!” 林战闷哼一声,佝偻下身体,汗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冻泥上,瞬间结成了冰珠。身体的破败感和力量的虚脱感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
嘶嘶嘶——!
噗噗噗噗噗!
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到极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从上下左右的浓雾深处响起!那声音,正是寒霜冰蛛喷吐冰晶丝线时的锐鸣!
林战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一只!他拼着重伤爆发才勉强击杀了一只!而听这声音……黑暗中潜伏的冰蛛数量,何止数十?甚至可能成百上千!
这里根本不是它们的狩猎场,而是……它们的巢穴核心区域!他刚才拼力爆发弄出的巨大动静,像是一块砸进蚁窝的石头,彻底惊醒了这片沉眠的致命寒潭!
寒意,从林战被汗水浸透的背脊,一直凉到了脚底,比那寒雾谷的冻气更甚百倍!体力和力量都消耗到了极限,而更多的猎手已然苏醒!
完了?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浮现,就被一股更强烈的不甘和凶戾硬生生碾碎!林战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瞳如同濒死的凶兽,死死扫向声音最密集的浓雾深处,寻找一线生机!
视线扫过岩柱粉碎后裸露出的冻泥坑底……
西北方向! 岩柱碎裂深坑的最底层,那片被力量翻搅开的冻泥之下十几寸深处……隐隐约约,透出了一抹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深蓝反光!
不是岩石的质感,那是一种更凝练、更纯粹、仿佛把万年寒气浓缩到极致的……冰!
似乎有极其浓郁的、高度凝聚的寒气正从那个方向渗透出来!那位置,正是之前被那只寒霜冰蛛当作巢穴盘踞岩柱所镇压的地方!
更诡异的是,在这片深蓝冰面的边缘……靠近西北方向的位置,冻泥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沉些……而且,林战极度敏感的肌肤能感觉到,那片区域传过来的寒气中……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微热到几乎被忽略的地气?!
不是纯粹的冰寒!那丝深埋在地底、如同火山余烬般的微弱热力……
赤阳铜矿?
老者指点的方位……和这处刚刚暴露出来的、弥漫着极寒却又隐含一丝地热的冰层裂缝位置……微妙地重合了!
是被寒霜冰蛛巢穴保护/遮掩住的……
冰髓寒潭?!
就在林战心神剧震的刹那!
咻咻咻咻——!
密密麻麻、成百上千道无声无息却又冰冷致命的透明冰晶丝线,撕裂浓雾,如同倾盆暴雨,从四面八方朝着坑边的林战,铺天盖地绞杀而来!将他站立的空间彻底笼罩封锁!
绝杀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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