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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来的人刚被送走,宋今瑶正坐在铜镜前卸下钗环。烛火摇曳间,镜中映出她略显疲惫却依然锐利的眉眼。
白霜轻手轻脚地进来:“夫人,秋菱求见。”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秋菱会来,宋今瑶面色无波地道:“领她进来。”
“老夫人------”
秋菱跌跌撞撞进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她右颊高高肿起,左脸颊带着一道血痕,血珠这会儿已经凝固,呈现暗红色泽。
发丝也是微乱的,嘴角还挂着血丝,裙衫膝盖处还有斑斑血迹,有几处瓷片碎渣还残留在上面。
这么惨?
饶是知道乔氏的德行。
见此,宋今瑶依旧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她指尖一顿,皱着眉将秋菱从头扫到脚:“乔氏又拿你撒气?”
秋菱扑通跪下,眼泪砸在青砖地上:“老夫人答应过奴婢,等三爷他们离府,不把奴婢送给乔氏。”
膝盖上还有瓷器碎片,这样跪下去,怕是那些碎片扎得更深了。
宋今瑶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对秋菱这个丫鬟也多了几分欣赏。
也是个狠人啊,她见了都觉得疼得厉害,这丫头竟是半点眉头都没皱。
“起来吧,答应你的事自然作数。”说着,她给白霜递了个眼神,白霜领会,小心翼翼的把秋菱扶起来,又拿来伤药塞在秋菱手中。
宋今瑶这才又道:“你且在忍耐几日,他们在府里也待不了多久了。”
欸!
她能有什么办法,几位族老找人递话来,给那几个白眼狼一个月搬家时间。
这她也能理解,毕竟总得给人时间在外面布置新的住处,刚断亲就把人往外撵,传到外界多少会讹病陆氏族老处事绝情。
只是,还需要再恶心一个月。
嗯,有点头疼!
宋今瑶从妆奁底层取出两锭雪花银,示意白霜递过去,“去找大夫看看伤,小姑娘家家的留下疤痕就不好了,别不舍得花银子,若不够再来白霜这里取。等他们离府后,你就到我身边来做事。”
秋菱感激得又留下两行泪来:“谢老夫人体恤。”说着,把乔氏交给她的那封信递给了宋今瑶。
“三夫人让奴婢连夜把这封信送到乔府------”
宋今瑶接过信,就着烛火打开来看,待看完那满纸字句,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
她将信纸原样折好,递回:“照她说的做。“
待秋菱退下,白霜终于按捺不住:“夫人,三夫人她------”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夫妻大难临头,想各自飞罢了。”烛光跳动,在她眼底映出几分讥诮。
就是不知道一向以德育人的乔老夫子,会不会同意女儿这么做。
说着,宋今瑶挑了下灯芯,寻了本书靠回榻上等人回来。
对方会怎么回话,她总是要知道的。
闻言,白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惊呼:“难不成三夫人想和三爷和离?”
不能吧?
乔氏都快要生产了,这时候和离?
孩子怎么办?
他们夫妻不是一直挺恩爱的吗?
宋今瑶浅笑不语,什么恩爱?
就乔氏那种贪慕虚荣重利之人,即便恩爱也是装出来的。
现今陆岳再无入仕的可能,又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主,可以说是个废人了,乔氏岂能不生二心。
她可是知道的,乔氏在嫁进陆家之前,乔老夫子可是有个门生,也是这对父女相中的女婿人选,三个月前那个门生的妻子正巧难产死了。
而且听说那个学子化悲愤为力量,最近学业精进不少,比之前的老三更有希望榜上有名。
多好的再嫁机会呵?
忽地,宋今瑶又是一笑:“我倒要看看,乔老学究的圣贤书里,可曾教过女儿落井下石。”
呵呵------
她的三儿子,怕也是要尝尝被背刺的滋味了。
夜半。
三更梆子响时,秋菱带回了乔老夫子的回信。
宋今瑶就着烛火展开信笺,乔老夫子力透纸背的墨迹铺满三张宣纸。
看着看着,宋今瑶噗嗤笑了声,不愧是老学究,废话就是多!
“怎么?乔老夫子同意了?”白霜实在是好奇,问出声。
“还不知道,没看完呢。”
白霜:没看完?怎么夫人是这个反应?
宋今瑶也很是无语,她看了两张了,还没看到重点呢。
这两张字字诛心,全是乔老夫子对陆岳这个女婿的批判。将陆岳骂得猪狗不如,贬到一无是处。
看着是挺爽的,要不说墨水多了也有好处呢,就像里面不带脏字骂人的话,她是万万想不到的。
最后一张看完,宋今瑶脸色有点精彩了。
谁能想到,最后一页那老东西却笔锋一转,说什么“女子当从一而终。”
如真是这样也就罢了,宋今瑶还能说他一句是个好的。
偏偏乔老夫子末尾还写了一句“陆岳此人确实不是良配,这等人活着有辱斯文。”又问陆岳这伤可有性命之忧,最终让乔氏自己定夺。
这般,若是不了解乔氏脾性的人还好,但依照乔氏激进的性子,这封信不就是暗搓搓的引导乔氏对老三下手吗?
或者是,不予救治,让乔氏熬死老三?
和离和丧偶哪个更好?
老三这些年在外面也是置办了些私产的,那还用想吗?
可若是乔氏真下了黑手,这封信传出去,这老东西大可一句“恨铁不成钢”说的气话,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老东西!
还真是当婊子又立牌坊。
“好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宋今瑶冷笑出声。
“夫人?”
“明日去寻牙婆,挑十个粗使丫鬟和小厮,要手脚干净、家世清白的。“宋今瑶盯着跳动的烛火,声音比夜露还冷:“再找两个会拳脚的婆子。”
说着,话音一顿,又道:“另外,明日去请两个大夫来,多花点银子,把大夫暂且留在府里一个月,全程给老二老三老四看诊。”
她不能让这三个白眼狼在府里出事。
不然,这恶毒之名也就落到她头上了。
至于等他们离府后,那就不干她的事了。
白霜脸色煞白,听得是心惊肉跳:“三夫人她------会对三爷------”
宋今瑶没有立即答话。
人心难测啊!
“就看乔氏是不是个心狠的了。”
宋今瑶冷哼了声。
不知老三那孽障若是看了此信,会是何感想?
想必一定会气到吐血吧。
想到此,她对着秋菱招了招手,附耳说了几句话。
秋菱这才退下。
窗外,一道闪电劈开浓墨般的夜色,照得她半边脸明明灭灭。暴雨将至的闷热里,白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翌日。
一清早,大雨刚停,沈氏去到陆萧屋内,给人换药。
陆萧并没有弑母的罪,所以没有被带到官府接受杖刑,自然也就没有陆岳伤的重。
但闷热的天气里,后背的鞭痕还是让他脾气火爆了起来。
沈氏自我感觉手上力道已经很轻了,却依旧让陆萧疼得对她破口大骂。
“贱人,你这是想谋杀亲夫吗?”
话音落地,陆萧猛地甩了沈氏一巴掌,紧接着又一脚把沈氏掀翻在地。
手上的药罐子正好被打碎,沈氏的手掌好巧不巧按在碎瓷片上,霎时鲜血如注。
陆萧不但没有任何一点心疼问候,还嫌弃地瞥过去一眼:“不想伺候爷就直说,甭从这暗搓搓地下黑手,爷不是没人伺候。”
“瞧你那张死人脸,当真是半点不如她能讨人欢心。晦气的东西,滚!”
沈氏知道陆萧嘴里说的人,就是外室绾月桃。
她苦笑着扯了扯嘴角,神情冷漠地道:“既然夫君觉得她能伺候好你,那我便把她接来就是。”
说着,她从地上爬起,喊来丫鬟把地面清理干净。
交代妥当,沈氏正要出去处理伤口,陆萧却突然又呵斥:“站住。”
沈氏背对着人,依言停下脚步。
此时,她的手掌还在往下滴血,疼得厉害。
就听身后的陆萧语气不善地道:“听说昨晚,你去那个恶毒老女人处,用的晚膳?”
陆萧口中的老女人就是宋今瑶。
如此不孝,称呼自己母亲为老女人,这让一向克己守礼的沈清墨不喜地皱了眉头,眸底是浓浓的失望。
呵呵------
她无声自嘲笑了下。
她不该早就失望到麻木了吗?
还失什么望?
一个对亲生母亲都能如此的人,对她这个妻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语气平淡地回道:“是,母亲昨日确实喊了我过去。”
陆府虽然分了主院和几房的分院,但到底陆家条件摆在那里,也是不大的,陆萧知晓这些不足为奇,沈氏便也没有否认。
陆萧听了怒火中烧:“你个贱人,你是不是觉得去讨好她,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了?”
“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天!”
“是,二爷是天,贱妾只是地上的泥。”沈清墨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反倒是让陆萧听了心里舒坦了:“知道就好,认清你的位置。”
还真是自大自狂得很。
沈清墨心里嗤笑一声,捂着伤口出去了。
不大一会儿,白霜请来的大夫也到了,老大夫给陆萧重新开了伤药,给了伺候的小厮,又去了老四陆川那里。
小厮上药更没个轻重,奇的是这次陆萧不但没骂人,还笑呵呵地得意起来。
他心底自以为是地想:到底宋今瑶不还是请了大夫给他看病吗?
哼!
他就知道,那女人肯定是后悔这么对他们兄弟几个了。
那他就好处照常拿,再继续冷着那毒妇,这次不让宋今瑶过来给他跪地磕头,他绝不原谅。
他要好好挫一挫宋今瑶的锐气。
“夫人去哪了?”沈氏走后,这会儿都快到晌午了,也没见人,陆萧随口问道。
“听说出府去请绾氏了。”
“哼!算她有点自知之明。”陆萧咧嘴一笑。
谁能有他厉害?
能让原配夫人亲自去把自己夫君的外室接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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