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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虽是月底,但星光明亮,宫灯与星光交相辉映在古老的宫墙琉璃上,别有一种温柔。朱慈炅不忍浪费食物,吃了完整的一只大鸡腿,再加上其他,小肚子鼓鼓的。他离开喧哗的慈庆宫,在星光下散步消食,陪在他身边是张介宾和卢九德。
“冬春相交,皇上还是要注意衣物,要小心别着凉了。”
张介宾牵着他的手,颇为尽心。毕竟小皇帝刚刚送了他孙女两颗珍贵的大东珠,让小荷花爱不释手。
朱慈炅不以为意,这东西是洪歹极送的。除了大,朱慈炅看不出来有什么好,之所以贵,无非是大明失去了东北,等干翻洪歹极,朱慈炅可以给小荷花全身都镶上。
不过此时,他还是老老实实的。
“我会注意的。景岳先生,我今天改革了厂卫,不知道会更好还是更差。我好怕又像督政院一样,啥作用都没,还把都察院弄没了。”
朱慈炅嘴里的怕,大约只有张介宾能听到了,这小娃娃嘴硬得很。
张介宾安慰他。
“皇上行事,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就算督政院也没有什么不好啊,至少陛下让诸藩都回京了,他们对地方就没有那么多扰民了。
至于其他,都是皇上想要的太多而已,这个是需要时间的,皇上不要太急。这世上本就没有药到病除的事,什么病都需要缓缓调养。”
朱慈炅摇摇头。
“这件事其实不算深思熟虑,我之前没有这个想法,多少是有点情绪在里面的。我最开始的想法是,厂卫分离,彼此竞争,互为补充,这样都会做得很好。
但是我没有想到,厂卫会同时失声。仔细想来,上海失察这件事,跟厂卫上层其实关系不大,是整个厂卫系统的问题,属于历年积弊。这是老年病,基本无解。
我想试试换血,从体制架构,上下关系全部清零重构,不再分离浪费资源,整合归一。但是这种改变,肯定会让厂卫下面经历一段时间的无所是从。
甚至可能还会有未知后果,我没有把握,所以有些担忧。”
张介宾很认真的想了想,才开口。
“皇上,老臣年轻时行医,其实也没有把握,一剂药下去,有没有效,是要观察的,然后再调整药方,继续施治。那个时候,反而成功治疗了不少疑难杂症,得到了不少名声。
人老了,就靠经验来了,有些病反而不敢出手了,其实都是为名所累。皇上还小,朝中也有老臣把关,锐意进取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朱慈炅听到老臣把关几个字,仰着头对张介宾笑了。
“东厂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听说刘一燝给你送礼物了,怎么,你要帮他关说什么?不知道这礼物贵不贵重?”
张介宾愣了一下,停下脚步。
“皇上怕是误会了,刘阁老得到一本古籍,有不少古药方,他看不懂,所以送给老臣。再说,他不是和皇上一向亲近,以刘阁老的身份,他还需要老臣这个医生关说什么吗?”
朱慈炅不置可否。
“亲近?朕最近很烦他,居心叵测,居然给朕挖坑,朕都不想理他了。仔细想来,那个把不吃肉当成绝食的老家伙还挺有创意的,朕都还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水平如何。”
张介宾心头大惊,老刘这个老六果然是出问题了啊,小皇帝居然想用韩爌了。但是他其实不知道他对小皇帝的影响力有多大,国事上,朱慈炅不会听他的。
“皇上不要一棍子打死一个人,刘阁老岁数也不小了,就算出现一点小纰漏,皇上也要理解。南京政务繁忙,据老臣所知,刘阁老也非常辛苦的,他一直在吃老臣开的调理药物。
坊间都在说,徐阁老是纸糊阁老,南京这一大摊子,要是没有刘阁老,非得垮不可。”
朱慈炅放开张介宾的手,对着路上台阶来了下立定跳高,吓的卢九德瞬间振奋精神,张臂保护,差点把手上宫灯晃灭。
宫灯的光芒映照朱慈炅的身影,让他的小胖脸在灯影中明灭不定。
张介宾不是玩政治的料,朱慈炅随意一试就试出真相,可他却有些悲哀,连张介宾都能被收买。唉,别说张介宾了,亲娘不也一样被收买。
至于说徐光启是纸糊阁老,朱慈炅有些好笑。老徐做的事可未必差刘一燝多少,只不过分工不同,徐光启对下面没有刘一燝那样的权威和威慑力罢了。
就拿大统历来说,看不起老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能弄?最让朱慈炅惊艳的是徐光启对商事的管理,可能他是大明唯一有产业布局思维的一个。
徐光启提出了“民、工、技、利”的四柱分类管理,为民生类产业、用工安置流民类产业、提高技术的产业和获取利润的产业分门别类提出管理办法,朱慈炅非常认可。
对于内阁而言,朱慈炅没有觉得谁不行谁多余,那怕张瑞图也有他的作用,看他这架势是准备把《纯宗实录》弄到他下台了,这个老师才是最拉的阁老。
朱慈炅回头一笑。
“大明离了谁都能转,朕在意的只是五年之期的承诺。没有意外,朕会遵守承诺。你转告老刘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专心国事。”
刘一燝的府上,今晚鸡飞狗跳。家里的东厂管家和东厂的一帮人,甚至锦衣卫全部消失不见了,不知去向。
厂卫有变,刘一燝在天工院会议室就有预感,但是这种事,他不好插手。他没有老管家的喜笑颜开,而是遥望紫禁城沉默不语。
儿子引了一个黑衣人拜访,刘一燝看到他的身形就知道是谁,也是感叹这人运气真好,今晚的刘府恰好厂卫都不在。
“普泽,你是内廷中官,阁老家里没事还是少去为妙。”
郑之惠很恭敬的给刘一燝磕了一个头。
“先生,今日之事,回去以后,学生是越想越不安。所以,想得到先生指点。”
刘一燝坐在书房主座抬手让他起身,叹息了下,低头饮茶。
“坐吧。曹化淳性格还算平和,他是慈宁宫的人,对陛下的影响有限,就算对你不满,也不会过份给你使绊子的。你只要不继续撩拨他,你这点小事,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这个人是有内相之姿的,你跟着他做事,其实可以好好学学他的为人处事。相反,王体乾是有特殊经历的,他那一套不适合你,也没人能学。”
郑之惠小心入座,谢过老管家递上的茶水,恭敬的对刘一燝回话。
“谢过先生指点,普泽知道该怎么做了。学生今天带了一幅五代董源的《夏山图卷》,是晋商——”
刘一燝冷哼一声。
“范永斗!”
郑之惠愕然。
却见刘一燝面露怒色。
“这副画是袁可立之子袁枢收藏的,袁枢虽然在丁忧,依然是天工院行走,和状元余煌同一待遇。老夫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拿到的,给人送回去,否则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至于范永斗,想想你的前任,离他远点。这个人在御前,在黄立极那里都挂名了的,他做的事没有不漏风的墙,要是哪天黄立极手头又紧了,他就等着挨宰吧。
这是我们首辅大人圈养的肥羊,迟早要上桌的,你不想跟着一起做配菜就别多事。替人送礼,你知道要担多大关系吗?
范永斗怎么知道你和老夫关系的?”
郑之惠冷汗直冒,全身都在颤抖。内廷做错事要挨打,可是一出内廷,步步是坑,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啊。
他声音诺诺。
“学生在席间隐约透露能走先生的门路。”
刘一燝轻笑了一下。
“普泽啊,别把老夫和你的关系当成你的资本。你所在的位置,老夫对你的帮助其实不大的。要是真公开这个关系,老夫离开朝堂的时候,也是你失去一切的时候。
你就一点也不怕被老夫连累?老夫这个位置可比你这个位置危险多了,好好考虑清楚吧。”
郑之惠瞪大眼睛。
“先生?”
刘一燝微微一笑。
“老夫没有你想象的风光,你知道失去皇帝信任的阁老意味着什么吗?我们这位陛下,别把他当小孩看,聪明得很,也敏感得很。
你以后有机会见识的,一步错,步步错,小心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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