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权臣他总想以下犯上 > 第17章 墨香浮动惑人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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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调而轻微的沙沙声,在烛火摇曳、沉水香弥漫的寂静书房里持续着。每一次墨锭与砚池的摩擦,都牵扯着沈清辞手臂上未愈的冻疮和肩头的旧伤,带来一阵阵尖锐而绵长的刺痛。冷汗顺着她苍白的鬓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毯上,瞬间消失无踪。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用这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维持着研磨的动作——缓慢、匀速、竭力平稳。

    视线死死锁在砚池中那逐渐变得浓稠、乌黑的墨汁上。浓重的墨香混合着沉水香的清苦,萦绕在鼻尖,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窒息感。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在她缠着布条、因疼痛而微微痉挛的手指上,在她低垂颤抖的眼睫上,在她紧绷的侧脸上,反复逡巡。

    他在看什么?

    看她的痛苦?看她的恐惧?还是……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合用?

    巨大的屈辱感和更深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在这位权倾天下的摄政王面前,她连一件器物都不如。器物不会痛,不会恐惧,更不会……心怀仇恨。

    时间在无声的折磨中缓慢流逝。砚池中的墨汁已经变得浓黑如漆,细腻润泽。沈清辞的手臂早已酸麻得失去了知觉,只余下伤口被反复牵扯的剧痛在叫嚣。就在她感觉自己的意志力即将被这无休止的折磨和无声的威压彻底摧毁时——

    “够了。”

    萧珩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赦令,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沈清辞的动作猛地顿住,如同被冻结。她几乎是脱力般松开了紧握的墨锭,那沉重的墨块落在砚台边缘,发出“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书案范围。

    “手。”

    萧珩的命令紧随而至,简洁而冰冷,没有任何解释。

    沈清辞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他……他要看她的手?是发现了她伤势严重?还是……要检查她手上是否有不该有的东西?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不敢违抗,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那双缠着布条、红肿不堪的手,掌心向上,微微摊开,如同献祭的祭品,暴露在烛光和那道冰冷的目光之下。

    布条因为汗水和研磨时的水汽浸润,颜色深了一块,边缘隐约透出底下红肿破溃的皮肉。几处冻疮的破口甚至渗出了淡淡的血水,染红了部分布条。这双手,丑陋、狼狈,布满了苦难的痕迹。

    萧珩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他看得极其仔细,从缠裹的布条,到红肿的手背,再到破溃渗血的指尖。书房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冰冷目光扫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沈清辞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耻辱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寒冰地狱之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她压垮时,萧珩的目光终于从她的手上移开,重新落回她惨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上。他的眼神依旧深邃冰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审视的只是一块朽木。

    “北疆的冻疮,倒是顽固。”他淡淡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随即,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既是懂药理,便自己想法子治好它。”

    沈清辞猛地一怔!自己……想法子治好?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允许她用药?还是……一种更深的警告和考验?给她一丝希望,然后看着她挣扎,再无情碾碎?

    不等她细想,萧珩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后的宣判:“十日内,若还是这般碍眼,这双手,也不必留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贯穿了沈清辞的四肢百骸!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书案后那个如同神祇般冷漠的男人!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窝中投下浓重的阴影,薄唇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线。

    十日!

    治不好……就废掉她的手?!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宣判!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沈清辞的心脏!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冰冷的空气灌入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身体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

    萧珩却不再看她。他仿佛已经下达了最终的裁决,重新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拿起案上那支吸饱了墨汁的紫玉狼毫,笔尖悬停在洁白的宣纸上方,准备落下。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置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

    “退下。”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两块淬了寒冰的玄铁,狠狠砸在沈清辞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那不是命令,而是驱赶,是厌弃,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对脚下蝼蚁最彻底的否定。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绝对的漠然,仿佛她连惹人厌烦的蚊蝇都不如,只是一抹需要被即刻清扫的尘埃。

    这两个字抽走的不仅仅是她最后一丝站立的力气,更像是瞬间抽空了她赖以生存的整个天地。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硬生生从躯壳里扯了出来,轻飘飘地悬在半空,眼睁睁看着下方那具名为“沈清辞”的躯壳,在无边的冰冷与恐惧中迅速腐朽、崩塌。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完成的那个屈膝礼。膝盖弯曲的动作机械而僵硬,如同提线断裂的木偶,每一次关节的摩擦都发出无声的悲鸣。头颅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低垂的弧度里盛满了无法言说的屈辱和濒临崩溃的绝望。行礼?这更像是对命运最卑微、最无力的献祭。

    然后,是转身。这个平日里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刻却如同在万丈深渊的冰壁上攀爬。双腿如同被灌满了冰冷的、沉重的铅汁,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迟滞的、深入骨髓的剧痛。不仅仅是手臂和肩头的伤口在嘶喊,是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在那冰冷目光的余威下瑟瑟发抖,哀嚎着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空间。她几乎是拖着那具不属于自己的、沉重而麻木的躯壳,一寸一寸地,向后挪移。视线模糊,眼前只剩下书案后那片玄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阴影,以及阴影中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寒潭眼眸。那双眼眸里,没有她的倒影,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

    身后的雕花木门在她挪出后,悄无声息地合拢了。那轻微的“咔哒”声,在沈清辞死寂的世界里,却如同九幽地狱落下的沉重闸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门扉隔绝的,不仅仅是书房内摇曳的烛光、弥漫的墨香与沉水香混合的奇异气息,更是隔绝了她与那个掌控生死的男人之间那短暂而恐怖的交集。曾经在门内感受到的、那令人窒息的“光明与温暖”,此刻回想起来,不过是地狱之火伪装的幻象,灼烧着她的灵魂。

    门关上了。

    将她彻底地、无情地,推回了门外的世界。

    然而,门外并非解脱。

    是无边无际的、浓稠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冷黑暗。

    王府深夜的回廊,寂静得如同巨大的墓穴。寒风不再是风,而是无数根淬了冰的钢针,带着尖锐的呼啸,从四面八方狠狠扎进她单薄的衣衫,刺透肌肤,直抵骨髓。方才书房里残留的、那惑乱人心的墨香与沉香,此刻被凛冽的寒气瞬间冲刷殆尽,只在鼻腔深处留下一丝若有似无的、如同毒药般的苦涩余韵。

    引路的护卫如同沉默的幽灵,手中那盏昏黄的风灯摇曳不定,投射出摇晃而扭曲的光影,如同鬼魅的舞蹈,照亮脚下被厚厚积雪覆盖的青石甬道。这微弱的光,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这通往未知深渊的道路映衬得更加阴森可怖。每一步踏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声,都像是踩在自己碎裂的心尖上,冰冷而清晰。

    “十日内……若还是这般碍眼……这双手……也不必留了……”

    萧珩那冰冷无情的话语,如同附骨之疽,在她空荡荡的脑海中疯狂回响、震荡、撕裂!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废手……

    废手?!

    巨大的恐惧终于冲垮了最后一丝强撑的堤坝,化作汹涌的寒流,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她感觉自己正坠向一个无底的冰窟,下方是无数双等待撕裂她的、由冰凌构成的利爪。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彻底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她踉跄一步,冰冷的石壁成为唯一的依靠,才勉强没有瘫软在雪地里。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又被她死死咽下,只剩下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在死寂的寒夜里显得格外凄厉而绝望。

    这王府……这看似将她从北疆苦寒之地“带”回的“恩典”之地……哪里是什么生路?分明是更精致、更冰冷、更令人绝望的囚笼!

    而那看似给予一线生机的“自己想法子治好”,不过是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断头铡刀!墨香浮动,惑乱人心,最终引向的,是比北疆风雪更刺骨、更彻底的绝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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