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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宫内,青铜鹤灯与日光相交辉映。始皇帝独坐案前,指尖摩挲着竹简上那个“萧何”的名字,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灯下忽明忽暗。
殿角漏刻滴水声清晰可闻,更显得这深宫寂静如渊。
“好一个萧何。”
低沉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
竹简被轻轻放下,与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相比,这份来自六国旧址的捷报显得格外单薄!
可就是这薄薄几片竹简,记载着六国遗族百年难解的顽疾。
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用三十日连破诸城!
始皇帝忽然想起那日麒麟殿上,赢子夜举荐此人时满朝文武的嗤笑。
当时那孩子是怎么说的?
“儿臣只要他腰间一柄剑,殿前三寸舌。”
如今看来,这柄剑斩断的何止是六国余孽的痴心妄想,更劈开了满朝公卿的鼠目寸光。
“赵高。”
侍立在阴影中的中车府令连忙趋前跪伏。
始皇帝却未看他,目光落在殿外那株新移栽的楚地红枫上:
“你说,朕这些年来,可曾看错过人?”
赵高额头抵地:
“陛下慧眼如炬……”
“朕看错了扶苏。”
始皇帝突然打断,手指在案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那孩子太像他母亲,心软。”
枫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语气忽然转冷。
“倒是子夜……随朕。”
最后一字落下,案上烛火猛地窜高三分。
赵高屏住呼吸,看见帝王袖中露出一角帛书。
那是黑冰台密报,记载着萧何每夜在驿馆挑灯记录的各氏族秘辛。
这个不起眼的文士,竟将六国贵族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理得比司农府的账册还清楚!
“拟诏。”
始皇帝突然起身,玄袍扫过丹墀惊起细微尘埃,
“擢萧何即日赴咸阳述职。”
赵高愕然抬头!
陛下…要见那小吏?
却见帝王负手望向殿外乌云,嘴角噙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朕倒要看看,子夜给朕送的这份礼…还能开出什么花来。”
惊雷突然炸响,照亮了帝王深邃的眉宇。
那目光仿佛穿透雨幕,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或许是大秦版图上正在消失的六国界碑,又或许…是某个在炼丹炉旁懒散微笑的少年。
……
数日后。
六公子府的青石阶上还沾着晨露。
萧何腰间悬着天子剑,袖口沾染着风尘,在府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指尖抚过剑鞘上“受命于天”四个篆字,想起这一路上斩断的无数荆棘,如今终于能回来复命了。
“萧先生回来了?”
赵弋苍的声音从廊下传来,这位前禁卫统领抱拳一礼,玄铁护腕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他早萧何几日折返,与那份急报一同返回,是为了给赢子夜复命。
萧何连忙还礼,却发现往日肃杀的赵统领嘴角竟带着一丝笑意:
“公子等您多时了。”
踏入内院时,萧何看见赢子夜正倚在梧桐树下逗弄一只通体雪白的隼。
玄色常服松散地披着,发梢还滴着水珠,像是刚沐浴完毕。
这般闲适模样,与传闻中那个谈笑间让六国贵族俯首的六公子判若两人。
“臣,萧何……”
“免礼。”
赢子夜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隼儿振翅飞上枝头,
“剑放那儿就行。”
青铜案几发出“铿”的一声轻响。
天子剑归鞘。
萧何躬身道:“魏楚齐等六国大族已悉数迁入咸阳,按公子吩咐,顽抗者当场正法,其余……”
“这些我都知道了。”
赢子夜忽然转身,湿发甩出一串水珠。
“说说我不知道的。”
萧何一怔,随即从袖中取出五卷竹简:“此行还遇几位奇才,皆愿效命公子。”
他展开第一卷。
“樊哙,沛县屠户,力能扛鼎;”
“周勃,以织蚕箔为生,却通晓兵法;”
“夏侯婴……”
梧桐叶沙沙作响。
赢子夜闻言,随手接过萧何呈上的竹简,水珠从发梢滴落在简册上,晕开几处墨迹。
他漫不经心地展开第一卷,目光扫过那些名字。
“樊哙……周勃……夏侯婴……”
每个名字都念得缓慢,仿佛在品味其中的分量。
萧何垂手而立,注意到公子阅读时的神情。
只有纯粹的审视。
“这个陈平…”
赢子夜突然停在第四卷某个名字上,指尖轻轻点了点,“为何特别注明‘分肉甚均’?”
萧何松了口气:
“此人在乡里主持丧祭时,能将祭肉分得毫厘不差。臣观其……”
“能分天下者,必先分肉。”
赢子夜突然轻笑,将竹简一卷卷摞好。
“全收了。”
萧何愕然!
“公子不先考校他们才学?这些人……”
“你记不记得离开咸阳前我说过什么?”
赢子夜甩了甩湿发,水珠溅在案几上。
“我要的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他随手拿起个桃子咬了一口,
“既然你能从分肉看出治国之才……”
汁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笑得眉眼弯弯:“我为何不信?”
萧何喉结滚动。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公子不是在认可这些素未谋面的人,而是在认可他萧何的眼光。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比任何考校都更令人心惊!!
萧何正沉浸在震撼中,忽听赢子夜又抛出一句:
“明日随我入朝,你亲自向父皇奏禀六国之事。”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萧何头顶!
他猛地抬头,连礼数都忘了,声音发颤:“臣……上朝?”
“怎么?”
赢子夜斜倚在青玉案边,指尖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
“让你去杀人时不见手软,上个朝反倒怕了?”
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惊得萧何心头一跳。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生疼。
上朝?
面见始皇帝?
这比他第一次执剑踏入六国贵族府邸时还要令人窒息。
“公子。”
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臣不过一介小吏,如何配……”
“小吏?”
赢子夜忽然笑出声,随手将桃核抛向檐下铜盂,
“能让我大秦少流三成血的人,怎能称小吏?”
桃核在空中划出弧线,“咚”地一声正中盂心。
萧何的官袍下摆已经攥出了褶皱。
他想起那些被自己亲手“押”进咸阳的六国贵族,想起他们临行前怨毒的眼神。
若明日朝堂上……
“还是不敢?”
赢子夜不知何时已走到他面前,玄色靴尖映入眼帘。
萧何猛地抬头,正对上公子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眼底哪有半分懒散,分明是淬了火的剑光!
“臣……”
“听着。”
赢子夜忽然俯身。
“像你这样的人,若能踏进麒麟殿,就也能证明,六国遗族的脊梁…彻底断了。”
他直起身,随手掸了掸萧何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至于那些嗡嗡叫的苍蝇……”
檐外突然传来破空声!
白隼俯冲而下,利爪精准扣住一只误入庭院的蜻蜓,羽翼掀起的风扑灭了最近的一盏灯烛。
赢子夜在明灭的光影里勾起嘴角:
“本公子最擅长拍苍蝇。”
萧何突然单膝跪地,膝甲撞在青石上发出脆响。
他抱拳的双手稳如磐石:“属下定不让公子失望!”
“这才对。”
赢子夜转身走向内室,衣袂翻卷如夜云。
“明日辰时,穿那件绛色官服来。”
他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案几。
“记得带上你那几卷竹简,父皇最爱看这种…小吏的笔记。”
最后一词咬得戏谑,却让萧何眼眶发热!!!
他望着公子消失在珠帘后的背影,突然发现掌心被竹简边缘硌出的血痕,不知何时已经结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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