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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霖捡到了遗落在地的毛笔,笔上还有青州县衙的印记,顺着这条线索,他们很快就查到了门外偷听之人是老傅。吃人的那妖,匆匆回到驿馆,锁好房门后,直接钻进了房中一人高的铜镜里。
数千里外,银都城中,妖又从另一面铜镜走出。
铜镜所在的房间,摆着数个金雕玉琢的屏风,装潢亦是满目奢华。
他没有说话,直接跪倒地上,不多时,一个女人的身影从另一房间走进来。
“六姐”。
女人娇滴滴侧卧到屏风后的美人榻上。
“睚眦,你又做什么错事了?”
睚眦,是他的名字。
不敢隐瞒,将今晚之事全盘托出,但他并未提及胡霖,因为他与胡霖还有另一桩秘密交易,若透露分毫,恐怕立刻就会死。
听他说完,女人修长的美腿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
沉默片刻,一只木笛缓缓贯穿他的胸膛,鲜血流了满地。
“你知不知道,我们耗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才终于能在城中躲藏而不被发现;今晚,若是因为你的烂事儿影响了妖族大计,我就把你的心剜出来,揉碎了喂狗,听清楚了吗?”
睚眦没有说话,拔出木笛,钻回了铜镜里。
青州城外,参天巨树,万里雪原,笛声婉转悠扬。
睚眦站在最高的树顶,静看百鬼夜行。
一件缝缝补补的衣服随风飘落,片甲不留,百鬼四散。
衣服是老傅的,上面有他的味道。
不到一个时辰,老傅就被妖追到了。
幸而遇到一队归城的猎妖人,将他救下,众人疑惑他为何深夜孤身出城,听了他的经历,三十几位猎妖人决定护他去银都城。
去路三千里,日夜兼程,所走的每一步都杀机四伏。
第十一日清晨,他们终于到了银都城外的荒土,穿过荒土,便能进城了。
老傅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一路护送他的猎妖人,也仅剩了七位。
不等他们停歇,又有妖追了上来。
一丝风都没有。
祭年司的五人小队正快步穿行在荒土的云杉树林之间。
清晨的林间,雾气弥漫,鸟瞰下去如同一片没有尽头的白色汪洋,缭绕在眼前,让他们能看清一步之内的事物。
空气湿漉漉的,泥土味儿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吸进肺里感觉很浑浊;耳边除了官靴踩在羊须草上的窸窣声和偶然踩断干枯树枝的断裂声外,再无其他声音,静得心里发毛。
苏锦年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看面相二十四五,眉清目秀,身姿飒爽,眼角上斜着一道淡疤。
她跑在小队的最前面,眼神如鹰般锐利,似要穿透雾气,右手下意识地握住腰间佩剑,左手托着罗盘,磁针所指,便是妖之所在,但此时,磁针却在不停地改变着方向。
“今日这妖,有古怪”。
副手唐成压低声音说道。
“带着咱们在这云杉林里兜了快半个时辰圈子了!”
又追出几里路,空气中的血腥味儿愈发浓烈,脚下开始出现大片还未凝固的血迹,沿途喷洒,直插迷雾深处。
苏锦年俯身察看。
“不是兽血,是人血!”
顺着血迹猛冲几步,赫然看到树下蜷缩着一具尸体!内脏被掏空,身体像破麻袋般随意丢弃,死状凄惨。
荒土禁区,怎会有人?”
左侧的黄东握紧了腰间飞刀,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不止一个!”
苏锦年牙关紧咬,目光如刀扫向前方雾霭。
“血迹未断!前面还有人,追!”
五人如离弦之箭,循着血迹和罗盘方向狂奔。
不多时,沿途又发现两具同样惨烈的尸体,一旁还有散落的兵器。
“是外城的猎妖人,对官路不熟,加上迷雾障目,所以才误入了荒土深林”。
唐成分析道。
脚下的血迹依然未消失,指引着他们去迷雾的更深处,可眼前这大雾,宛如一堵直插天际的高墙,拦在他们与遇害人之间。
不能在这么磨磨蹭蹭了。
苏锦年骤然刹停,将一只漆黑色手衣戴于右手,五指张开对准前方浓雾。
手衣背面的铁片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箓。
“离字,七仙火”。
随着她厉声暴喝!掌心猛然间迸发出炽烈火柱,宛如怒龙吐息,仅仅几个呼吸间,合抱粗的巨树轰然倒塌,燃烧的枝叶化作漫天火雨,将绵延数里的浓雾狂暴地撕开、吞噬,露出前方一片狼藉的清明!。
追出不到半刻,随着一间荒废已久的木屋在树影间映入眼帘,同时,五人腰间沉寂许久的镇魂铃,骤然发出尖锐刺耳、近乎疯狂的剧烈嗡鸣!。
“镇魂铃响得如此激烈,看来又是一只百年修为的大妖”。
唐成提醒道。
“百年大妖,又如何!”
苏锦年眼中毫无惧色,只有沸腾的杀意!
说话间冲到门口,一脚狠狠踹在木屋厚重的门上!
陈旧的吱呀声如同垂死哀鸣,木门应声而倒,烟尘弥漫;一股浓烈的野兽体臭夹杂着血腥味儿,狠狠撞进四人的鼻腔!。
烟尘微散,苏锦年倒吸一口凉气。
屋内四张八仙桌上,赫然摆放着四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鲜血流了满地;桌边,密密麻麻坐满了二十多个“人”,他们面无表情,黄绿色的眼睛齐刷刷地、冰冷地转向门口闯入的不速之客!
最靠近门口的“人”站起身,皮笑肉不笑。
“呦,肉自己送上门来了……”
“少他娘废话!”
苏锦年身影如鬼魅,眨眼间来到他身前,一把掐住对方的脸;剑光一闪,血溅三尺!手中头颅滚落,赫然变成一颗狰狞狼头!
狼妖。
几乎是同一时间,狼妖身形暴起,后仰翻下座位,顺势一脚,将沉重的八仙桌踢得凌空而起,直直砸向苏锦年。
利剑刺穿八仙桌,苏锦年手腕一转,随着“咔嚓”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坚固的桌子四分五裂,木屑飞溅。
而八仙桌后,十数只狼妖已来到近前,战斗瞬间打响,狭小的空间内。剑光交织,利爪呼啸,桌椅碎裂声夹杂着瓷器碎裂声,血腥味儿疾速盖过了狼妖身上的体臭味儿。
十个呼吸的功夫,几人身上已添数十道伤口!
狼崽虽死七只,但余者依然凶悍!。
苏锦年心知不妙,百年狼王未现,不能再耗!借狼妖攻势后撤至门口,右手再举!
“伏低!”
随着同伴伏在地上,“离字,赤焰”已至。
烈焰如潮水般翻涌向前,弹指间,一片惨嚎,狼妖尽数化作飞灰,仅两只残狼侥幸逃入浓烟!
后墙亦被烧穿!
飘荡的烟尘和火星中,一个庞大如小山的身影缓缓站起,将啃了一半的人腿丢到一旁,爪子随意地拍灭肩上余火。
仅一个回眸,那裹挟着尸山血海气息的杀意,卷着屋中的烟尘星火,如山洪般压向苏锦年!
额头传来刺痛,接着一股暖流穿过左眼顺着鼻翼流进嘴里,腥味瞬间蔓延。
低吼震耳!黑影一闪!
狼王竟原地消失!沉重的木地板在它立足处轰然炸裂!
侧面恶风袭来,苏锦年横剑格挡,却感觉完全挡不住这沉重一击,腹部传来撕裂剧痛!身体如断线风筝般被撞飞,砸穿木墙!落地翻滚数周才停下!
唐成剑锋急刺狼王后颈!
狼王竟在半空诡异扭身,挤断两根肋骨,堪堪避开剑锋,同时一脚将身形庞大的武阳踹出屋外!
木屋随之彻底坍塌!三道身影狼狈冲出!
唐成嘴角溢血,强撑站起!黄东长枪已断,手持半截枪杆!武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大片鲜血……
来不及哀伤,狼王利爪直奔负伤的苏锦年。
苏锦年只能脚踩树干借力,身体凌空而起,躲过利爪。
狼王一击落空,跳起又是一击,而苏锦年在空中无法借力,它这一击必中。
却不知这正是苏锦年故意卖给它的破绽。
“离字,束身火”。
一张火网自右手喷出,落于狼王头顶。
空中无法借力,你亦是无从逃脱。
怎料,狼王口中喷出血雾,将火网腐蚀出一个大洞的同时,瞬间将苏锦年的战甲腐蚀成蜂窝状。利爪紧随腐蚀液体之后,在她腹部开了三个触目惊心的口子。
好在火网阻碍了狼王跃起的高度,利爪只伤及了皮肉,若不然,怕是要被拦腰斩断。
唐成的剑及时救下了她,翻身落地的同时,一股浓烈的酸味钻进她鼻孔里,身上的战甲也正在肉眼可见的消融。
不是妖术,是胃酸。
扯下正被腐蚀的破碎战甲,撕内衬草草捆住腹部伤口,立刻又提剑上前,替唐成解围。
另一边,苟活的两只狼妖没有半分迟疑,快速冲向濒死的武阳。
黄东看穿了两只残狼的意图,飞奔中甩出数把飞刀,拦住两狼的同时,右手一推手中的半截长枪,寒芒先到,枪出如龙,给跑在前面的狼妖胸前开了个窟窿,紧接着一把飞刀插进它的眉心。
另一只眼见没有得手,便不想再浪费时间,立刻折回欲支援被缠住的狼王,却又被黄东拦住。
此狼不弱,几个呼吸间便让黄东身上多了几条新伤口,他马上察觉自己一个人并不是这匹孤狼的对手,再打下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同归于尽了。
武阳此时正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刚那一击挨得结结实实,胸腔和五脏六腑几乎全被震碎了,剧烈的疼痛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拼尽全力从腰间掏出个拇指大小的琉璃瓶。
瓶中之物,名为“降神香”,服下之后,可以寿命为代价,换取妖的力量。
耗尽力气,将琉璃瓶送到嘴边,良久,武阳突然猛吸了一大口气,渗人的嚎叫声随着空气的进入,从他喉咙里发出来。
坍塌的胸腔肉眼可见的正在隆起,断裂的骨头重新拼接在一起。翻身手脚同时撑地,龇牙咧嘴,怒目圆睁,比起那边的狼妖,仿佛他才是一只真正的野兽。
“四足”飞奔,风一般没有一丝声音,单手提起他的巨剑,纵身一跃,飞到狼王头顶,以雷霆之势将巨剑插向它。
黄东见此,果断放弃阻挡眼前的残狼的利爪,以枪作镖,以性命为代价,刺向狼王心脏。
前后有双剑夹击,上有巨剑插下,左有寒枪袭来,只有右方一条生路。
但是,这也是苏锦年留给他的“生路”。
狼王单爪撑地,向右翻身跃起,就是此时,郭洪桥由地下掀土而出,双刀直砍狼王颈部,苏锦年果断弃剑,右手对准狼王的脑袋。
“离字,火球”。
在进入木屋之前,郭洪桥便埋伏于此,苏锦年等人前面所有的打斗,也都是为了将狼王逼至此时,此地。
此刻,郭洪桥将所有力量集于双刀之上,这一刀,一定能砍下它的头颅。
但是!
意外还是发生了。
残狼并没有选择杀眼前的黄东,而是瞬间将所有的修为集中于腿上,踏黄东身体借力,将黄东踩入地面的同时,眨眼间消失不见。
再出现,已经是在狼王的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郭洪桥的全力一击。
残狼的身体被一分为二,上半身重重撞在苏锦年的身上,致使她的“火球”打偏,只轰断了狼王的一条手臂,连带着烧没了它半张脸的皮肉。
狼王颈上也被郭洪桥砍出了很深的一道伤口,虽然鲜血喷涌,但却保住了它的项上狼头;它也抓住了眼前四人慌神的一瞬间,利爪直接贯穿了郭洪桥的脖颈。
唐成和武阳也来不及躲闪,遭了重重一击,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狼王却还没有倒下,白烟裹挟着脸上皮毛烧焦的味道,随风传入几人鼻腔,露出脸皮下的骨头和利齿,疼得它呲起獠牙,粘稠的口水夹着血水从脸上流下来。
苏锦年单膝跪地,颤抖着抬起左手,分别在檀中穴和气海穴点了一下,逼出了体内仅剩的气。
她还有最后一张符箓,还有机会。
眼角余光却瞥见木屋侧后方坍塌的废墟里,一个蜷缩的身影正竭力向外爬行!那人满脸血污,衣衫破烂不堪,但左眼下那块碗口大的黑记却格外醒目!
居然还有幸存者!
然而,狼王的目光也瞬间锁定了那个试图逃走的“蝼蚁”!凶残的独眼中杀意暴涨!它低吼一声,竟暂时放弃近在咫尺的苏锦年,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直扑那个带黑记的男人!
“畜生!休想!”
苏锦年目眦欲裂!她不知那人是谁,但保护幸存者是本能!让她不顾胸腹剧痛,爆发出极限速度,如寒光一闪,冲到狼王扑击的路径!
“噗嗤!”
狼王锋利的爪子,毫无阻碍地刺入了苏锦年挡在身前的右肩!鲜血飚射!强大的冲击力带着两人一起翻滚出去!
“呃啊!”
剧痛让苏锦年眼前一黑,但她左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刺入肩膀的狼爪!
狼王张开血盆大口,咬向苏锦年颈部。
千钧一发!武阳的巨剑,带着风雷之势斩落,逼退狼王不得不放弃苏锦年,仰头躲避,唐成的剑也如毒蛇般刺向狼王咽喉!黄东的断枪掷出,直取狼王独眼!
趁着这瞬间的混乱,苏锦年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那黑记男人。
只见他并未趁机逃走,而是用颤抖的、发黑的手指,拼命地在身前的地上抠挖着!
他在写什么?
活着就好。
“离字,穿心火”。
苏锦年抓住狼王被同伴牵制的瞬间,积蓄最后的力量,右手猛地按在狼王头顶!一道凝练如针的苍白火焰,无声没入!
狼王身躯剧震,独眼中的凶光瞬间凝固、熄灭,轰然倒地。
苏锦年几人也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视线模糊。
她艰难地扭头,望向那个黑记男人。
他已经死了。
而在他面前的地上,深深抠刻出的图案清晰可见:一个方框,里面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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