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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玉蝉领着翠莺转过九曲回廊,春末柳絮扑簌簌落在她织金裙摆上。

    翠莺盯着廊角新挂的鹦鹉架,终是忍不住开口:“少夫人今日当众给凌姨娘难堪,奴婢怕......她毕竟是二公子的生母啊!”

    “怕什么?”孟玉蝉抬手拂开垂到额前的柳枝,“她算哪门子母亲?”

    话音未落,太湖石后忽然转出个绛紫身影。

    傅长安握着折扇,玉冠上缠的银丝绦带被风吹得乱飘。

    “弟妹又在背后蛐蛐谁?”他故意将折扇往她肩头压了压,嗅到苏合香混着海棠香,“莫不是在讲本世子的坏话?”

    孟玉蝉猛地退后三步。

    她余光瞥见远处洒扫的几个粗使丫鬟,紧绷的脊背稍稍放松:“大哥听岔了,我说要给凌姨娘赔不是呢。”

    “赔个屁!凌姨娘这种泼妇,你别理她就是了。”

    傅长安目光扫过她颈间晃动的金镶玉项圈,喉结动了动:“二弟那个闷葫芦,怕是连《女诫》都不曾与你共读吧?”他突然逼近半步,“本世子正好有空,不如我教你?”

    “世子!”翠莺突然高声打断,“您腰间玉佩穗子散了。”

    孟玉蝉趁机逃到月洞门下,石青缠枝纹门帘在她掌心攥出褶皱:“今日还要给婆母抄经,先行告退。”

    傅长安盯着那抹海棠红消失在竹影里,目光满是留恋不舍。

    小厮捧着锦盒凑上来:“世子,听说表姑娘最爱玲珑阁的翡翠头面。”

    “俗气!”傅长安突然抬脚踹翻锦盒,“去,把前儿得的那对鎏金点翠步摇拿来,等后日表妹来,本世子亲自送给她。”

    待脚步声远去,凌姨娘从假山后的暗处缓缓踱出。

    她手中轻握一方细绢,轻轻地抹过鼻尖,语气中流露出几许无奈,“世子既然钟情新妇,倒是她前辈子走大运了。”

    说着,她转向章嬷嬷吩咐道:“章嬷嬷,一切就依我的指示行事。”

    章嬷嬷闻言微微一惊,似乎有些迟疑不定:“如此做法会不会铤而走险?”

    凌姨娘的双眸中顿时闪过一抹怨毒之光,“铤而走险?哼,正是因为我这些年来过于隐忍退让,才使得我至今仍旧未能获得我应得的东西!”

    章嬷嬷闻见主子决心已定,只好应声道:“遵命。”

    ……

    阆华苑。

    暮色漫上窗棂,孟玉蝉正对着铜镜卸簪环。

    烛台上凝着三滴红泪,映得菱花镜里人面愈发苍白。

    “少夫人。”翠莺捧着热帕子欲言又止,“来福说二公子要补功课,晚上就宿在书房了。”

    “哦?恐怕不是温书,而是在躲着我吧?”孟玉蝉指尖抚过妆奁里新打的赤金缠丝镯,突然轻笑:“你去小厨房要碗牛乳羹,就说世子夜里读书容易饿。”

    翠莺端了碗牛乳羹回来时,正瞧见孟玉蝉抓起药箱,大步流星地往书房赶。

    翠莺虽不明就里,愣了会儿还是立马跟了上去。

    夏夜的热浪裹着蝉鸣涌进窗棂,孟玉蝉却觉得脊背发凉——榻上那人赤裸的后背纵横着数道血痕,暗红与青紫在烛光下狰狞交错。

    她攥紧帕子深吸一口气,指节叩上门扉的声响惊飞了檐下宿鸟。

    书房内,来福手忙脚乱地将药瓶塞进矮柜,又抖开薄衾盖住公子伤痕。

    傅九阙望着窗纸上摇曳的倩影,喉头紧了紧:“何人?”

    “夫君,玉蝉前来看望。”清凌凌的嗓音混着蝉声透进来。

    原来是少夫人。

    来福如释重负,开门时险些绊倒门槛。

    孟玉蝉踏着月色进屋,血腥气扑面而来。

    榻上人面色惨白如纸,唇上却洇着异样的红——他咬破舌尖强撑精神。

    “你这是。”她话音发颤,目光扫过衾被边缘露出的鞭痕。

    傅九阙撑臂欲起,牵动伤口闷哼一声。

    孟玉蝉疾步上前按住他肩头,掌心触及的肌肤滚烫如火。”别动。”她声音轻得像叹息,“让我瞧瞧。”

    薄衾掀开的刹那,血腥味愈发浓烈。

    新伤叠着旧疤,最深处皮肉翻卷,暗红血珠正缓缓渗出。

    孟玉蝉指尖悬在伤处上方,想起前世他临终时也是这样满身伤痕——原来这般惨状,竟是从新婚夜便开始。

    “吓着你了?”傅九阙侧首看她。烛光将睫毛的影子投在颊上,莫名显出几分脆弱。

    孟玉蝉摇头,转身取来药箱。

    温水浸湿帕子,轻轻按压在渗血的伤口边缘:“是凌姨娘干的?”

    她问得轻,手上动作更轻。

    傅九阙眸光微闪。背上传来丝丝凉意,混着女子身上淡淡的茉莉香。

    “为何觉得是她?”他蜷了蜷手指,锦枕被抓出皱痕。

    孟玉蝉不答,蘸着药粉的棉签点在伤口。傅九阙肌肉猛地绷紧,喉结上下滚动:“嘶——”

    “忍忍。”她俯身吹气,青丝扫过他腰际。

    傅九阙浑身僵住,只觉那气息比药粉更灼人。

    缠绕纱布时,柔软身躯不时擦过他胸前。

    傅九阙盯着她发顶旋涡,想起昨宵散落的凤冠珠翠也是这般晃人眼。喉间愈发干渴,他哑声道:“我自己来。”

    “别动。”孟玉蝉按住他手腕,指尖无意划过脉门。

    傅九阙呼吸骤乱,伤口疼与心头痒搅作一团。

    最后一截纱布打好结,孟玉蝉抬眸便撞进他幽深眼底。傅九阙耳尖泛红,错开视线道:“这些伤。”

    “我都知道。”她截住话头,将药瓶收入箱中,“大宅院里的事,左不过是那些阴私手段。”指尖抚过一道陈年旧疤,“夫君这些年,受苦了。”

    傅九阙怔住。

    女子指尖微凉,触感却似火种烙在心头。他自幼习武,这些外伤其实算不得什么,真正的伤......藏在更深处。

    “少夫人不知,“来福突然插话,“公子他从小就挨凌姨娘的毒打。”

    “来福!”傅九阙厉声喝止,牵动伤口咳嗽起来。

    孟玉蝉忙替他顺气。

    窗外忽起惊雷,孟玉蝉瑟缩一下。傅九阙几乎是本能地将人揽进怀里,待反应过来,两人已呼吸相闻。

    她羽睫轻颤,朱唇近在咫尺。

    “怕打雷?”他嗓音沙哑。

    孟玉蝉摇头,却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傅九阙看着怀中人发顶,忽觉那些筹谋多年的算计,竟比不过此刻她一缕发丝缠在指尖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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