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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顾炎之手中的茶杯,失手滑落,在死寂的房间里,摔得粉碎。
劈了牌匾!
那是读书人的脸!是江南文坛的命根子!
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不死不休!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周子昂失声尖叫,彻底失态,“他们是想把我们江南的读书人,赶尽杀绝吗?!”
一直沉默的钱四海,缓缓抬起头。
他那张被酒色浸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属于商人的精明与恐惧。
“不。”
“他们不是要杀读书人。”
“他们是要杀我们。”
他的目光,越过面如死灰的顾炎之和周子昂,仿佛看到了某个更可怕的身影。
“你们忘了,那支巡查团里,除了那几个疯子大儒,还藏着一个户部的人。”
“沈卓。”
这个名字一出口,房间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钱四海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文人闹得再凶,不过是丢些脸面。可那个姓沈的,他是来要命的!”
“他要查的,是账!”
“是我们的……命!”
与顾府的愁云惨雾截然不同。
巡查团下榻的驿馆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肃穆得如同军帐。
宁鸿与孔慎礼并未因白日的胜利而有半分懈怠。
他们正对着一张巨大的江南地图,与几位随行的北地大儒,商议着下一步的路线。
“明日,兵分三路。”
宁鸿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
“孔师,你带一队,往东,去会稽、余杭,那边浮华之风最盛,需用重锤敲之。”
孔慎礼声如洪钟,眼中战意昂然。
“宁公放心,老夫定将那些伪学腐儒,一个个从安乐窝里揪出来,让他们在圣人像前,好好忏悔!”
宁鸿点点头,又看向另一位老儒。
“李大人,你带一队,往西,沿江而上,赣南、荆州一带书院林立,派系复杂,需以德化之,不可操之过急。”
“下官明白。”
“至于金陵周边,”宁鸿的目光变得深邃,“老夫亲自坐镇。青萍,你随我一道。”
角落里,正安静擦拭着一把佩剑的宁青萍,闻言起身,恭敬应是。
经过这十几日的磨砺,他脸上的青涩已然褪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锋锐。
他已是巡查团中,一把人尽皆知,令所有江南年轻才子闻风丧胆的利剑。
布置完“文伐”的战线,宁鸿挥退众人,独留下宁青萍与另一道始终沉默的身影。
户部左侍郎,沈卓。
“沈大人。”宁鸿看向他,语气变得凝重,“文戏,我们已经唱得差不多了。金陵的士林,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接下来,该你的武戏登场了。”
沈卓缓缓抬起头,他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堪称“兴奋”的神采。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了过去。
“宁公,这是我根据皇后娘娘所赐的‘复式记账法’,核对过的第一批,十家书院的账目。”
宁鸿接过,只翻了一页,便倒吸一口凉气。
那上面,没有繁复的数字,只有一行行清晰的结论。
“崇文书院,三年内,采买笔墨纸砚的花销,高达五万三千两白银。其数额,足够装备我大玥一个卫的京营锐士。”
“白鹭洲书院,修缮藏书阁一次,靡费八万两,所用木料,皆为上等金丝楠木。”
“……”
一笔笔触目惊心的数字,背后是何等奢靡,何等腐朽!
“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
沈卓的声音平静,却像是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江南最华美的皮囊,露出了内里流脓的烂肉。
“真正的关键,在这里。”
他的手指,点在了册子的最后一页,一个毫不起眼的名字上。
“兰亭墨斋。”
“这家墨斋,是这十家书院最大的笔墨供应商。可是,我查遍了户部与工部的商税记录,金陵城内,根本没有这家墨斋的任何登记信息。”
他抬起头,看着宁鸿。
“一个不存在的墨斋,却做着全金陵城最大的生意。”
“宁公,您说,这笔墨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宁鸿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是不懂算学的腐儒,他瞬间明白了这其中所代表的恐怖含义!
这是洗钱!
是用“书院采买”这个风雅无比的名义,将那些见不得光的黑钱,洗得干干净净!
而能支撑起如此巨大流水,还能在官府档案中隐形的,其背后的势力……
宁鸿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看着沈卓,这个被皇后娘娘亲手递上来的“刀锋”,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想怎么做?”
沈卓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让一旁的宁青萍都感到了几分寒意。
“很简单。”
“他们不是喜欢风雅吗?”
“我们,就去拜会一下这位兰亭墨斋的东家。”
“看看他做的墨,到底有多香。”
“顺便,也该让巡查卫队的指挥使,赵龙大人,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总让他跟在后面,当个隐形人,陛下赐下的那柄尚方宝剑,会生锈的。”
夜色深沉,杀机,在墨香中悄然酝酿。
这一夜的金陵,注定无眠。
那些自诩风雅的江南大儒们,还在为失了脸面而辗转反侧,却不知一张由账目织成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一把真正的屠刀,已经对准了他们最柔软的钱袋,与最脆弱的性命。
翌日,清晨。
一则消息,如插上了翅膀,飞速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
北地巡查团的“少年剑神”宁青萍,将在城南的问津渡口,设“流水文会”,以文会友,点评江南后进之作。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屈辱、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江南士子心中翻腾。
白鹭洲书院的惨败,崇文书院牌匾被劈的奇耻大辱,还历历在目。
如今,那个最让他们胆寒的少年,竟还要将羞辱进行到底!
“欺人太甚!当真我江南无人了吗?!”
“走!去看看!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不错!他一个人,难道还能辩倒我们整个江南不成?”
无数年轻士子,怀着或悲愤、或好奇、或侥幸的心态,潮水般涌向问津渡。
他们以为,这会是又一场惨烈的尊严保卫战。
然而,当他们抵达渡口时,却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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