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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戒三日,月上中天。今夜的皇城,死寂得像一座巨大的坟。
通往太庙的神道,两侧的宫灯被尽数熄灭,只有清冷如水的月光,勾勒出汉白玉石板那泛着寒意的轮廓。
风在檐角呜咽,像是无数亡魂的低语。
秦天按着“绣春”刀柄,身形如一尊融入黑暗的铁铸雕像,纹丝不动地立于太庙那巨大的琉璃牌坊之下。
他的身后,是三百名天策卫的顶尖精锐。
他们是影子,是鬼魅,是融入每一处墙角、每一片屋瓦、每一寸阴影的死亡气息。
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已将这座象征着何氏皇族无上荣耀的禁地,彻底封锁。
别说一个活人。
今夜,就是一只耗子,都别想从这铁桶般的合围中,觅得一丝生机。
秦天仰头,望着太庙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沉重、压抑的重檐庑殿顶。
他看不懂。
也猜不透。
就在半个时辰前,那位年轻的帝王,屏退了所有仪仗,甚至没穿龙袍。
仅仅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素色常服,只带着那个名叫魏进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走进了那扇足以吞噬一切光线的厚重殿门。
那背影,不像一位君临天下的帝王,前来虔诚祭祖。
反而像一个独闯龙潭的刺客。
或者说……
一个将自己当做最终诱饵,引诱着最致命的猎物,走进精心布置的屠宰场的猎手。
陛下,究竟要做什么?
秦天想不明白。
但他不需要明白。
他只需要执行命令。
将这方圆一里之地,化为一座只许进、不许出的绝对死域。
……
太庙,享殿之内。
数百根儿臂粗的牛油巨烛,焰心稳定,静静燃烧。
烛光驱散了殿内的物理黑暗,却让那股积淀了六十余载的庄严肃穆,显得愈发厚重,足以压垮任何凡俗生灵的心神。
古老的金丝楠木梁柱,散发着沉静如水的香气,与常年不散的顶级檀香气息混合,形成一种名为“皇权”的独特气味。
何岁负手立于大殿中央。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一排排供奉着何氏列祖列宗的灵位牌,眼神深处,无波无澜。
【啧,说起来,这满屋子的牌位,没一个跟朕有血缘关系。】
【待会儿要是真显灵,发现我是个冒牌货,会不会当场降下一道雷把我劈了?】
【应该不会,毕竟我现在才是大玥国运的法人代表,他们还得指望我给他们续香火。】
魏进佝偻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将自己的存在感压抑到了极致,像一道永远无法被烛光照亮的、卑微的影子。
可那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却因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快了。
就快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识海中那个名为【帝王签到系统】的古朴面板,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太阳,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嘶吼。
数十年如一日的潜伏。
在皇宫的各个角落里,像狗一样苟且偷生,日复一日地签到,窃取那丝丝缕缕的龙气。
所图谋的一切,都将在今夜,在此地,得到最终的、最辉煌的圆满!
“陛下,按照宫中那些早已化为飞灰的秘录所载,太祖高皇帝遗留的那道定鼎国运的密诏,其感应之地,便在太祖的灵位之前。”
魏进用一种压抑着极致狂喜,因而显得无比忠诚谦卑的声音,在何岁身后轻声指引。
何岁没有说话,只是迈开了脚步。
他一步一步,走向大殿的最深处,也是最高处的那块,最为尊崇的灵位。
大玥太祖,高皇帝,何耀武。
牌位由一整块罕见的金丝楠木雕成,上面用朱砂御笔亲书的“太祖高皇帝”六个大字,历经一甲子风雨,依旧鲜红如血,仿佛还透着一股开国帝君横扫六合,气吞万里的铁血杀伐之气。
何岁停下脚步,凝视着那块牌位,久久不语。
魏进的心跳,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胸膛,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强行按捺住立刻冲上前去,在心中默念“签到”的冲动,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瞥向殿外那轮皎洁的明月。
子时。
午夜子时,阴阳交汇,龙气最盛。
这是他那套【帝王签到系统】提示的,窃取开国龙脉的唯一,也是最佳的时机!
只要时辰一到,他就能完成这最后一步,将那道足以改天换地、重塑乾坤的磅礴开国龙气,尽数吸入己身!
到那时,他将瞬间突破瓶颈,断肢重生,重塑男儿之身!
这个年轻的皇帝,这座大玥的江山,都不过是他魏进股掌之间的一件玩物!
死寂的大殿中,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
何岁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魏进预想中的激动,也没有对所谓“密诏”的期待。
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看透生死的疲惫。
“魏伴伴。”
“老奴在。”
魏进的心脏猛地一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
他强行压下心中所有的异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恭顺。
“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何岁的声音很轻,很温和,像是在追忆往昔,又像是在与一位故人话别。
“回陛下,从您还在娘娘的清心殿时,老奴便奉先帝之命,在您身边伺候了。至今,已有十六年了。”
“十六年了啊……”
何岁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实的感慨。
“那时候,朕只是一个不受任何人待见的病弱皇子,连宫里的狗都敢对朕吠叫。满宫上下,也只有你,还愿意陪着朕,给朕讲宫外的故事。”
“劳苦功高啊。”
魏进的心中警铃大作!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笔直地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皇帝的语气,他的眼神,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浓浓的、令人窒息的诡异!
他完全摸不准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
“为陛下分忧,是老奴的本分,是老奴的命!老奴不敢居功,更不敢求任何恩典!”
何岁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朕今日,就赐你一个天大的恩典。”
他伸出手,指向太祖牌位前那个明黄色的,用金线绣着九爪金龙的蒲团。
那蒲团,是大玥王朝的至高象征。
只有历代帝王,才有资格在那上面跪拜。
“你,替朕,给太祖高皇帝,磕三个响头吧。”
轰!
这话一出,魏进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大小!
这是何等的恩赐?
不!
这是何等恶毒,何等致命的试探!
一个奴才,一个阉人,替天子祭拜先祖。
这若是真的恩典,传出去,是足以让天下所有宦官都嫉妒到发狂的无上荣耀!
可在这诡异到极致的气氛下,这更像一个摆在明面上的,不容他拒绝的致命陷阱!
他敢拒绝吗?
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拒绝,就等于当场承认自己图谋不轨!就等于将自己所有的异心,都赤裸裸地暴露在皇帝的屠刀之下!
【来,老东西,朕的奥斯卡级别的演技都给你铺垫到这了,就看你接不接得住了。】
何岁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和中带着疲惫的神情。
“老奴……老奴……”
魏进的声音干涩无比,他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最终都化作了脸上那感激涕零到扭曲的狂喜。
他颤抖着,用一种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说:
“谢陛下……天恩浩荡!老奴……老奴纵使粉身碎骨,也难报陛下知遇之恩于万一!”
他一步一步,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僵硬地走上前。
在那明黄色的蒲团上,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第一叩。
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金砖相触,殿内的数百根烛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猛地摇曳了一下。
第二叩。
一股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从殿外灌入,吹得供桌前的帷幔猎猎作响,如鬼神在低语,又像是亡魂在咆哮。
第三叩。
就在魏进的额头,即将第三次触碰到地面的那个瞬间。
他抬眼的刹那,清晰地看见了。
看见了龙椅之上,那位年轻帝王垂下的眼帘中,一闪而逝的,那冰冷到极致的……
嘲弄。
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在俯瞰一只自投罗网,还沾沾自喜的蝼蚁。
不好!
魏进心中发出无声的狂吼,他体内的龙气瞬间就要爆发,但一切都晚了。
何岁心中,只默念了两个字。
“敕令。”
一股无形的,凡人无法感知的,源自于国运与皇权最本源的诡异波动,精准无比地,落在了魏进的身上。
魏进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所有的景象,那燃烧的烛火,那威严的牌位,那皇帝冰冷的脸,都开始扭曲、撕裂。
大脑仿佛被一柄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砸中,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
整个身体便软了下去,像一滩烂泥,悄无声息地,昏死在那个他梦寐以求,却最终化为他刑场的蒲团之上。
整个大殿,重归死寂。
何岁缓缓走到瘫软如泥的魏进身旁,脸上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君临天下的绝对冷漠与生杀予夺的无上威严。
他俯下身,一把抓住魏进的衣领,就像拖着一条死狗,毫不费力地将他拖到了一旁的蟠龙巨柱之下,随手扔掉。
像是在扔一件,已经用完的,令人作呕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何岁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有褶皱的衣袍,重新走回到太祖高皇帝的牌位之前。
这一次,他才是这里唯一的主角。
【签到系统?太庙遗诏?】
【在朕的地盘上,玩朕的祖宗,还想窃取朕的家产?】
【朕今天就告诉你,什么,他妈的,叫规矩!】
他不再理会那个可悲的窃贼。
在这座属于他何家的太庙之中,他身为帝王的意志,身为国运化身的皇权,就是最高,也是唯一的规则!
他要用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从所谓的天道手中,强行夺走这份本就不该属于魏进的机缘!
何岁伸出右手,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拔出一柄防身的龙纹短刃,在左手食指上轻轻一划。
一滴殷红的,带着淡淡金色光晕的皇道之血,从伤口处缓缓渗出。
他屈起手指。
将这滴蕴含着大玥王朝最纯正血脉与无上皇权意志的血液,精准地,弹落在了太祖牌位那古朴的底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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