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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楼宴罢醉和春...”

    死寂的白天里,那唱戏声毫无征兆地浮了起来。起先是极细极飘的假嗓,高亢处像钢丝一样勒紧神经,听得人头皮发麻;忽而又沉下去,变成一种嘶哑含混的低吼,仿佛喉咙里堵着陈年的淤血。它不成调地呜咽着,在空荡荡的巷弄里左冲右撞,明明感觉隔着几重墙,那诡异的拖腔却像冰冷的游丝,丝丝缕缕缠绕过来,激得我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

    什么?哪里来的声音??

    上一刻,夕阳还懒洋洋地悬在天边,给万物镀着一层暖金。可就在眼皮一眨的瞬间,仿佛有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泼翻了墨缸。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像有生命的活物般,从地平线那头汹涌扑来,贪婪地吞噬着仅存的光线。天空不是渐暗,而是被粗暴地撕下了光明的表皮,露出底下深不见底、令人窒息的漆黑。风停了,虫鸣戛然而止,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对着这不合常理的、急速降临的永夜。

    什么鬼?我总不可能这么倒霉?每次都是我踩坑?

    「亲爱的玩家我,恭喜你触发隐藏场景•戏楼,此处可了解boss生世,但偶尔会触发鬼怪。温馨提示,你可以强制召唤玩家进入,你们之中,其中一位玩家可以震慑戏子。」

    好吧,看来我还是足够幸运的。

    就在这天色骤变的瞬间,脚下踩着的青石板回廊地面,触感骤然变成了吱呀作响、带着厚厚浮尘的木质台板!两侧坚实的墙壁仿佛融化的蜡,扭曲着向后退去,变成了悬垂着破败锦缎帷幕的戏楼侧厢。原本回廊尽头应是议事厅的地方,赫然变成了一座巨大而空荡的戏台,台口对着我,黑洞洞的,像是巨兽的口。

    “琵琶骨上...啊...雕花痕...”

    一阵极轻微、极诡异的沙沙声,从戏台侧面的阴影深处渗了出来。那声音细碎、绵密,仿佛无数枯叶在暗夜里被无形的脚掌碾碎。紧接着,四道惨白僵硬的身影,从浓墨般的黑暗里无声地滑出。

    是四个纸人。

    它们的身量几乎一模一样,高瘦得非人,薄脆的纸壳在惨淡月光下泛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光。

    它们滑行到戏台正中央,动作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如同被同时切断了无形的提线,四个纸人瞬间凝固在原地,连肩上轿杠的微颤都消失了。它们脸上那凝固的笑容,空洞的、描画出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还是有点诡异的……

    “嗒。”

    一声轻响,脆得像枯枝断裂。花轿前方那扇小小的、同样纸糊的轿门,毫无征兆地,向内开了一条细细的缝。一股阴寒发霉的气息,裹挟着陈年香灰和朽木的味道,从那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钻了出来,迅速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

    轿门又开大了一寸。一只枯瘦的手,从轿厢内浓稠的黑暗中缓缓探出。那手上的皮肤薄得透明,紧紧裹着嶙峋的指骨,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灰色,如同在水底浸泡了百年的尸骸。

    另一只同样枯瘦、涂着同样猩红指甲的手也伸了出来,扒住了门框的另一边。

    两只手同时发力,一个身影便从那狭窄黑暗的轿厢里,如同被挤压出的蛞蝓,一寸寸地挪了出来。

    “归戏——”

    拖得极为延长的尾音,尖细的声音几乎刺破了耳膜。

    动作极其缓慢,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伴随着细微却清晰的“咯吱”声,仿佛这具身体早已朽坏不堪,随时会散架。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佩珊珊,乃——归戏。”

    不知从何处突然传出急促的鼓声。

    他终于站在了月光下。

    一身本该是华丽的大红傩戏袍服,此刻污秽不堪,布满深褐霉斑和不明污迹,宽大的袖口和下摆早已破碎成缕,露出底下同样青灰色的枯槁肢体。一头纠结的长发,如同浸泡过尸水的海藻,湿漉漉地披散着,几缕黏在颈侧青灰的皮肤上。发间,却斜斜戴着一顶点翠凤冠,珠串零落,金丝歪斜,几颗暗淡的珠子垂挂下来,在额前晃动。

    而覆盖在他脸上的,不是油彩,竟是一张色彩斑驳、咧嘴大笑的“笑和尚”傩面。那笑容憨态可掬,嘴角几乎咧到耳根,两颊鼓起,眼睛弯成月牙。

    他站定,那戴着笑和尚傩面的头颅猛地转向台下某个角落——那里,我正屏住呼吸,藏身在一根倾颓的柱子阴影里。戏子的动作快而僵硬,颈骨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哎呀呀……”一句轻佻婉转的叹息,竟从那大笑的傩面后飘了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非人的甜腻质感,如同冰冷的蜜糖灌入耳蜗,“这荒郊野岭,哪来的俏郎君?莫不是月老牵错了红线,把个玉人儿送到我这‘鬼门关’前?”

    他一边拖着脚,鞋底在灰土上磨出“沙沙”的声响,一边扭着腰肢,姿态说不出的怪异又放荡,直直朝着我藏身的方向“滑”来。那身破烂的傩戏袍服随着动作晃动,浓烈的腐臭混杂着刺鼻的脂粉味扑面而来。

    四个抬轿的纸人依旧凝固在原地,惨白的笑脸纹丝不动。

    “郎君躲什么?”归戏停在了台沿,离我不过丈许。他微微歪着头,那张大笑的傩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一只枯瘦的手从宽大的破袖中探出,涂着的指尖,竟隔空对着我的方向,轻佻地勾了勾,“奴家唱了半宿,嗓子都哑了,也没个知音人儿……郎君这般俊俏,不如近前来,听奴家为你唱一曲?保管你呀……骨头都酥了……”

    他的声音黏腻滑溜,带着一种沉溺风月、看透生死的轻浮。说话间,那傩面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如同朽木摩擦的“咯咯”低笑。

    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我想后退,双腿却像灌了铅。

    归戏见我不应,傩面下的笑声更清晰了些,带着一丝戏谑:“哟,怕了?怕奴家这身皮囊?”他抬起一只枯槁的手,青灰色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胸前破烂的戏服,动作竟有几分撩拨的意味,“皮囊虽朽,心却热乎着呢……郎君摸摸看?”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个旋身!动作快得只剩残影,颈骨发出令人心悸的“喀嚓”裂响!破烂的红袍旋开如一朵腐败的血花,那头湿漉漉的长发甩动,几点粘稠的、深色的液体被甩飞出来,落在积灰的台板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暗渍。

    旋身停定,他依旧面对着我。只是,那顶歪斜的凤冠下,湿发缝隙间,傩面大笑的嘴角,似乎咧得更开了些。浑浊的、非人的目光穿透了傩面眼部的空洞,带着一种混合了轻佻、怨毒和某种扭曲渴望的粘稠视线,死死地缠绕在我身上。

    还是有点吓人的……

    “玉楼——宴罢——醉和春……”轻飘飘一句起调,如同情人耳畔的呢喃,带着非人的甜腻婉转,尾音却冰冷,缠上我的耳膜,勒紧。他枯槁的手臂抬起,破袖滑落,露出青灰腕骨上一道深可见骨的陈年旧疤。指尖隔空虚点着我的方向,姿态轻佻如拈花。

    “琵琶骨上……啊……”唱腔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薄瓷片刮过铁器,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痛苦颤音。他身体猛地一拧,动作僵硬如木偶被强行扭转,破烂的红袍旋开,“……雕花痕……”那尖啸化作一声悠长扭曲的叹息,带着血腥味的粘稠气息,狠狠灌入我的鼻腔。

    我的胃袋剧烈痉挛,酸腐气直冲喉咙,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才没呕出来。浓烈的铁锈味在嘴里弥漫开。

    归戏拖着脚步,鞋底摩擦着厚厚的积灰,“沙…沙…”,一步,一步,朝着台沿,朝着我,挪近。那张大笑的傩面始终对着我,额角裂缝下透出的青灰死皮,在月光下微微蠕动。

    “血浸罗衫——画堂冷——”他唱得幽怨缠绵,一只枯手缓缓抚过自己胸前破烂污秽的戏服,动作带着病态的温柔。那衣襟上深褐近黑的污渍,在惨白月光下仿佛真的在蠕动、洇开,散发出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混杂着陈年血垢的腐败味道。

    他停在了台沿最边缘,离我不过咫尺。凤冠垂下的珠子疯狂摇颤,“嗒嗒嗒嗒……”,密集的撞击声如同冰雹砸在我的天灵盖上。他微微俯身,那张大笑的傩面几乎要贴上我的脸!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脂粉气混合着唱词里的血腥味,形成一股冰冷粘稠的气流,直直喷在我的口鼻上。

    “妾骨——煨作——状元羹……”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和……欢愉?仿佛在分享一个极私密、极甜美的秘密。傩面下传来“咯咯”的朽木摩擦声,像是无声的狂笑。

    我甚至能想象那青灰的嘴唇在面具后扭曲咧开。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

    “朱笔点破——蟾宫梦——”唱腔又转为尖利的控诉,他猛地直起身,枯瘦的手指戟指天空,仿佛在质问那轮惨白的残月。动作带起的风,裹挟着更浓的尸腐气扑打在我脸上。

    “您道是——千年修得——共船渡——”他忽地转向我,声音滑腻如油,充满了刻骨的嘲弄与怨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蜗,“却怎的——逼我嚼尽——枕边魂?”

    “魂”字拖得极长,带着无尽的恨意与凄厉,尾音颤抖着化作无数冰冷的钩子,钻进我的骨髓里搅动。我浑身剧颤,几乎能听见自己牙齿疯狂磕碰的声音。

    归戏发出一串短促而癫狂的“咯咯”低笑,猛地张开双臂,破烂的袍袖如同腐败的蝠翼。

    “这鼎中——沸着——胭脂泪——”他双臂虚抱,仿佛环抱着一个无形的、沸腾的巨鼎。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滚烫水汽与浓烈血腥的诡异热浪,竟真的随着他的唱词扑面而来!灼烫感瞬间燎过我的皮肤。

    “鳞下游着——未亡人……”最后一句,唱得幽渺如叹息,又带着深水般的寒意。他傩面弯月的眼洞死死锁着我,浑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水,将我溺毙。唱腔余韵未绝,那四个凝固的纸人,惨白的脸上,那两团凝固血块似的腮红,竟在惨淡月光下……缓缓地、缓缓地……洇开了两道湿漉漉的、暗红近黑的……泪痕!

    “咯咯咯……”归戏傩面下的朽木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充满了令人疯狂的怨毒与扭曲的快意。那笑声与唱词最后冰冷的余韵搅在一起,化作无数冰锥与毒针,从四面八方狠狠刺入我的头颅!

    剧痛炸裂!眼前最后看到的,是归戏那张仰天大笑的傩面,在惨白月光下,额角那道裂缝无声地……撕裂开来,露出底下一点青灰僵死的皮肉,以及皮肉深处……一点蠕动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哗啦!”

    台下那片坍圮朽烂的观众席深处,猛地传来一声突兀的、湿漉漉的巨响!像是什么沉重腐朽的东西破水而出!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无数个粘稠的、令人作呕的出水声,从那些黑洞洞的、积满灰尘和蛛网的座席废墟里响起!

    我的眼珠几乎要瞪裂眼眶,死死盯向那片黑暗。借着惨淡的月光,我看到……

    朽烂的座席缝隙间,原本干涸的厚厚积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某种深色、粘稠的液体浸透、顶开!一只只肿胀变形的手,挣扎着从那些浸透了污水的朽木和尘埃中探了出来!

    皮肤是浸泡了不知多少年的青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了乌黑的泥垢。它们扒拉着周围的朽木,奋力向上攀爬,带出更多粘稠、散发着浓烈水腥和尸腐恶臭的污水!

    “呃……啊……”

    “嗬……嗬嗬……”

    低沉、含混、仿佛喉咙里塞满了烂泥的呻吟和喘息,从那些正在奋力“爬出”的影子里响起。越来越多的头颅从污水中冒了出来,头发如同纠缠的水草,紧贴在肿胀发亮的头皮上。

    脸上五官模糊,被水泡得发胀变形,眼窝是两个深陷的黑洞,嘴唇肿胀外翻,露出暗黄的牙齿。它们穿着早已朽烂成缕的、辨不出颜色的破烂衣衫,动作僵硬而迟缓,却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执着,挣扎着要完全脱离那淹没了它们的污水。

    整个荒芜的观众席,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污秽的尸沼!无数肿胀青白的肢体在其中蠕动、挣扎、爬行!浓烈到令人眩晕的恶臭,如同有形的实体,狠狠砸在我的脸上,冲进我的肺腑!

    台上,归戏那大笑的傩面正对着这片恐怖的地狱景象。他停止了那癫狂的笑声,傩面微微歪斜着,似乎在欣赏这由他唱词召唤出的杰作。

    “俏郎君,这‘满堂彩’的滋味如何?求我呀……求我,奴家心软,或许就拉你一把?”那滑腻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耳膜。

    求他?向这个召唤尸沼的怪物求救?那比立刻被这些腐尸撕碎更令人作呕!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冻结又沸腾,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想要呕吐的痉挛和拔腿逃命的冲动!可双腿像被这污浊的尸水焊死,动弹不得!

    不……不……

    浓烈的尸臭几乎凝固了我的喉咙,双腿沉得如同陷在泥沼中。但归戏那张狂笑傩面下渗出的、非人的恶意粘稠得令人窒息,反而像一柄冰锥刺穿了我的恐惧!

    “戏子终究是戏子啊!”我猛地抬头,声音被尸腐气呛得嘶哑,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近乎狂笑的决绝,狠狠砸向戏台上那俯视众生的身影。“我的技能是转移伤害——现在,要么你救我,要么你死!”

    “绑定我和归戏!”

    最后八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我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力吼出。字字带着血腥味,在死寂的戏楼中炸开!

    我却只听到一声轻笑。

    “那么,”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地下寒泉的针,慢条斯理地扎进我的脑髓里,“是否意味着,我死了,死的就是我?”

    戏台上,他破烂的红袍纹丝不动,仿佛连风都避开了这污秽的源头。但那具枯槁的身体里,一股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恶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死死裹住我。

    “哗啦——噗嗤!”

    台下尸沼的涌动骤然加剧!一只肿胀得发亮的手猛地扒住了离我最近的一块朽木看台边缘,腐烂的指节深深抠进朽木里,带出大股黑黄粘稠的尸水。一张泡胀变形的脸紧接着探了上来,五官被水撑得移位,只剩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死死“盯”着我,肿胀发紫的嘴唇咧开,发出无声的嘶吼,露出暗黄稀疏的烂牙!腥臭的尸水顺着它青白的下巴滴落,砸在尘土上,发出令人作呕的“啪嗒”声。

    它离我,不足五步!

    心脏在喉咙口狂跳,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我的威胁,那看似孤注一掷的“伤害转移”,在归戏眼中,非但不是束缚,反而成了……一场绝妙的游戏?一个供他取乐的残酷赌局?

    青灰色的、枯槁的皮肤在惨淡月光下泛着死气。那猩红的指甲,如同淬了毒的鸟喙,缓缓地、带着一种病态爱怜的意味,在那脆弱的脖颈上滑动、按压。指甲所过之处,仿佛能听到皮肉下腐朽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郎君啊……”他拖长了调子,声音甜腻得发腻,却浸透了砒霜,“你瞧,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该烂在泥里,烂在那口鼎里了……”猩红的指甲在颈血管的位置停住,微微用力下压,傩面下似乎传来一声满足的喟叹,“活着,不过是唱不完的戏,咽不下的怨……死?嗬嗬嗬……”

    他突然发出一串短促尖锐的笑,那笑声在死寂的戏楼里回荡,震得悬垂的破败锦缎簌簌发抖。

    “死才是解脱!是快活!”他猛地拔高音调,带着一种狂热的癫狂,抚着脖颈的手骤然发力!那枯瘦的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他自己的指甲生生掐断!“可你不同啊,俏郎君……”

    他话锋陡转,傩面猛地转向我,弯月眼洞里的浑浊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钩子,死死锁住我惨白的脸。

    “你这身细皮嫩肉,这滚烫的心头血,这……鲜活跳动的命魂!”每一个词都带着贪婪的垂涎,“多可惜?陪我烂在这臭水塘里?就为了……逼我‘救’你?”

    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傩面下的朽木摩擦声愈发响亮刺耳。那只掐着自己脖颈的手骤然松开,五指箕张,对着台下那片蠕动的尸沼,如同指挥一场盛大的、污秽的交响。

    “噗通!噗通!”更多的腐尸挣扎着爬上看台边缘,粘稠的尸水拖曳出恶臭的痕迹。它们的目标明确,动作虽然僵硬迟缓,但那铺天盖地的数量和令人窒息的恶臭,足以碾碎任何希望。最近的那具腐尸,一只泡得发白、指甲脱落的手,已经颤巍巍地伸向我的脚踝!冰冷的、带着滑腻触感的尸气,几乎要贴上我的皮肤!

    “求我呀,郎君?”归戏的声音带着恶魔般的蛊惑,在尸体的低吼和粘稠的爬行声中异常清晰,“再求求我?说不定……奴家心一软,就帮你把这群腌臜玩意儿……唱回泥里去?”他微微歪着头,傩面那咧到耳根的大笑仿佛在无声地嘲讽我的天真与绝望。

    我的威胁,成了他手中最锋利的刀,反过来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伤害转移?绑定了又如何?

    当一个不死的怪物以自毁为乐,甚至渴望着拉着我一同坠入永恒的污秽时,我的“同生共死”就成了最致命的枷锁!他掐向自己脖颈的那一幕,如同冰冷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那不是装腔作势,那是发自本源的、对毁灭的扭曲渴望!

    冷汗瞬间浸透我的后背,与扑面而来的尸臭混合,冰冷粘腻。心脏不再狂跳,反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沉甸甸地往下坠,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濒死的窒息感。那伸向脚踝的腐烂手指,带着地狱的寒气,越来越近……

    怎么办?

    绑定的规则无法解除,威胁无效,求饶更是自取其辱……难道真的要和这个癫狂的戏子,一起烂在这尸水横流的戏台之下?

    「你们之中,其中一位玩家可以震、慑、戏、子。」

    可恶,现在还不知道谁可以震慑戏子……干脆……

    “召唤肖元知,余景乐,陆明,招弟,淮安!”我一连串叫出全部人的名字。既然不知道谁能震慑他,干脆就全部叫过来吧?

    “肖元知???是你?!”是归戏的声音。

    归戏那滑腻如毒蛇吐信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撕破戏楼死寂的空气!所有粘稠的嘲弄、癫狂的愉悦、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在这一声惊怒交加的质问中,轰然崩塌!

    戏台上,那具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覆盖着大笑傩面的头颅,以一种近乎折断颈椎的力度,死死钉向刚刚在我身边凝聚成型的肖元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台下尸沼的涌动、腐尸的低吼,台上凝固纸人惨白的笑脸,甚至空气中弥漫的尸臭,都在这石破天惊的一吼中短暂失色。

    肖元知脸上的温和微笑,如同被冰水浇过的薄纸,瞬间僵住。那永远古井无波、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裂开一道缝隙——是惊愕,是难以置信,更深处,是一闪而逝、被猝然揭穿隐秘的……慌乱!他握着折扇的手指,指节猛地泛白。

    “肖兄?”旁边的余景乐反应极快,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瞬间捕捉到了肖元知那细微的失态和归戏语气中滔天的怨毒,“你……识得此物?”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招弟的注意力瞬间从对淮安的敌意和满场恐怖中撕开,那双因嫉妒和愤怒本就燃烧的眼睛,此刻更是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她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肖元知,声音尖利得如同淬毒的匕首:“肖元知!你他妈跟这鬼东西有一腿?!”她的逻辑简单粗暴,恨意直指核心。

    淮安原本因恐惧和阶级颠倒而苍白的脸,此刻也浮起一丝扭曲的惊疑和鄙夷,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仿佛肖元知身上也沾了那戏台的污秽。

    陆明则彻底懵了,抱着头,嘴里无意识地念叨:“邪魔外道……旧日孽缘……深渊的呼唤……”

    “是你……果然是你!”归戏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不再是那刻意拿捏的婉转阴柔,而是从傩面深处挤出的、混杂着朽木摩擦与血肉撕裂般的嘶吼!那大笑的傩面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向前一步,踩在戏台边缘的积灰上,“嘎吱”一声,朽木呻吟。破烂的红袍无风自动,一股比尸臭更浓烈、更令人心悸的怨气如同实质的寒潮,席卷整个戏楼!

    “剜心证道……剜心证道?!好一个名门正派!好一个谦谦君子肖元知!”归戏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蘸着血磨出来的,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癫狂的控诉。他枯槁的手指戟指肖元知,指尖剧烈颤抖。

    “你当年用这双‘干净’的手,捧着我的血肉献祭给那劳什子‘道’的时候……可曾想过,这血肉还会回来找你?!可曾想过,它会烂在这不见天日的戏台底下,日日夜夜……唱着你那‘无量功德’?!”唱词不再是婉转的戏腔,而是凄厉的詈骂,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回响!

    什么意思?难不成,刚刚唱的戏词是肖元知的过去?

    不,为什么,玩家之中有人可以震慑他……是指要用什么技能,还是……他,已经死掉了!

    “哗啦——!”随着他滔天的怨气爆发,台下那尸沼仿佛被投入了滚油,瞬间沸腾!无数只肿胀青白的手更加疯狂地向上攀爬,嘶吼声汇聚成一片令人失聪的污秽浪潮!一具离得最近的腐尸,半个身子已经爬上观众席,腐烂的头颅猛地转向肖元知的方向,黑洞洞的眼窝仿佛也锁定了目标,张开流淌着黑黄粘液的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小心!”我厉声喝道,猛地将失神的肖元知往后一拽!那腐尸扑了个空,腐烂的手爪“嗤啦”一声在积满灰土的地板上划出几道深痕,带起一股恶风。

    肖元知被拽得一个踉跄,脸上那惯常的、如同面具般的温雅彻底碎裂,只剩下惨白和一丝被当众扒皮的狼狈。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辩解什么。

    “元知不知……阁下怕是认错……”,但声音在归戏那滔天的怨毒和台下汹涌的尸潮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虚伪得可笑。

    “认错?!”归戏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啸,傩面猛地向后一仰。

    “肖元知!你这伪君子!你烧成灰我也认得!认得你这身道貌岸然的皮!认得你手上沾的、我的血!”

    他的控诉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戏楼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无法呼吸。腐尸的低吼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带着冰冷的催促。

    “操!”招弟彻底暴怒了!她本就对肖元知那副伪善嘴脸深恶痛绝,此刻这“鬼东西”的控诉更是点燃了她所有的怒火和嫉恨,她根本不管什么规则、什么危险,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尖叫着就朝还在试图维持体面的肖元知扑了过去!

    “伪君子!去死吧!!”她十指如钩,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抓向肖元知那张让她作呕的脸!动作快如闪电,完全不顾旁边就是汹涌的尸沼!

    “招弟!别过去!”我惊怒交加,想要阻拦,却被混乱的局面和逼近的腐尸绊住。

    肖元知瞳孔骤缩!他万万没想到,最大的杀招不是来自台上的鬼物,也不是台下的腐尸,而是身边这个毫无理智、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女人!他狼狈地侧身躲闪,折扇“啪”地一声被打飞出去,脸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竟是被招弟的指甲划开了几道血痕!

    “放肆!”淮安也惊叫出声,下意识想维持“阶级”秩序呵斥招弟,却被眼前这彻底的混乱惊得忘了词。

    “咯咯咯咯……”戏台上,归戏看着这因他一句话而瞬间爆发的、狗咬狗般的混乱场面,傩面下再次发出那朽木摩擦般令人牙酸的笑声。只是这一次,笑声里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一丝冰冷的、大仇得报般的满足。他破烂的袍袖微微抬起,指向一片混乱的中心——肖元知和缠斗的招弟,以及他们身后汹涌而至的尸潮。

    “瞧啊……郎君们,娘子们……这戏,可比奴家唱的……热闹多了!”他的声音重新带上了那种滑腻的腔调,却比之前更加阴森,“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烂在这‘胭脂泪’里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四个凝固的纸人,惨白脸上的“血泪”骤然变得鲜红欲滴!台下尸沼的咆哮声浪再次拔高,无数腐尸如同得到了最终指令,疯狂地涌上看台!

    死亡的冰冷腥臭,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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