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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顿时炸开了锅,支持儒生的与赞同郭宇的分成两派,争论不休。朱雄英抬手示意安静,目光扫过众人:“很好。皇家学院就是要容得下不同声音,但有个规矩,凡事要讲证据。”
他指向杨士奇道:“杨大人,你给他们讲讲去年山东赈灾的账目。”
杨士奇取出账册,朗声道:“去年山东旱灾,启用格物苑抽水机三百台,灌溉良田十二万亩,比往年节省赈灾银八十万两,救活百姓六万余人……”
数据详实,无可辩驳。
那儒生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
朱雄英看向郭宇:“你说的有理,但也不全对。
格物之术需以伦理为纲,否则便是凶器。
就像你们墨家的机关术,既能造福百姓,亦可制成杀人利器。”
墨尘不知何时站在殿门处,闻言朗声接道:“殿下所言极是!墨家弟子向来恪守非攻之道,正是为此。”
朱雄英点头:“所以本皇孙要你们学的,不只是技艺,更是如何用技艺造福天下。
今日的作业,便是每人设计一样利民器具,三日后交上来。”
散课后,郭宇被李存义拉住:“郭兄方才真是胆识过人!那吴文才可是翰林院编修的侄子,向来眼高于顶。”
“我只是说句实话。”郭宇嘴上淡然,心里却有些飘飘然。
王冲凑过来:“你的弹簧卡销昨日试验成功了!墨先生说要纳入格物教材,还让咱们几个组建个机械小组呢!”
张迁推了推眼镜:“我查过典籍,你那结构与《考工记》里的弩机有几分相似,却又多了弹性缓冲,真是妙极了。”
郭宇摸了摸后脑勺,忽然觉得这学院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三日后,学员们的设计方案堆满了朱雄英的案头。
有改良织布机的,有设计曲辕犁的,其中郭宇的“自动舂米机”格外引人注目。
利用水力驱动凸轮结构,可替代十个劳力。
“这小子有点意思。”朱雄英把玩着设计图,嘴角噙着笑意。
韩山在一旁道:“墨家传来消息,说郭宇改良的齿轮传动比,比他们祖传的图谱还要精密。”
“哦?”
朱雄英来了兴致,“带他来见我。”
郭宇被领进书房时,手心直冒汗。
朱雄英指着图纸,开口询问道:“这传动比是怎么算出来的?”
“回殿下,是用算珠反复推演的。”
他定了定神,这才继续开口道:“我发现齿数与转速成反比,只要算出比例,就能找到最合适的组合。”
朱雄英眼中闪过赞许:“你可知这叫齿轮定律?格物苑的学子研究了三年才得出结论,你竟能独立推导出来。”
他取出一本线装书,又道:“这是《数理精蕴》的手稿,你拿去看看。”
郭宇接过书,只见里面满是公式与图表,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学问。
他激动得声音发颤:“谢殿下!”
朱雄英的语气沉了下来,轻声道:“不过有件事,本皇孙要提醒你,昨日吴文才的父亲递了折子,说你恃才傲物,侮辱儒门学子。”
郭宇心头一紧:“我没有……”
朱雄英打断他,继续道:“本皇孙知道你没有!
但树大招风,皇家学院看似平静,实则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你既想做学问,就得学会保护自己。”
他提笔写了张字条,继续道:“凭这个去格物苑的藏书楼,那里有更多你需要的东西。”
郭宇握紧字条,忽然明白父亲说的“人情世故”并非虚言。
皇家学院的晨钟刚过三响,格物院的工坊里已弥漫着松烟与铁屑的气息。
李存义蹲在水力纺纱机旁,指尖抚过被凿出凹痕的木齿轮。
这是昨夜又被人恶意损坏的痕迹。
他身旁的陶土坩埚里,刚熔好的铜水正冒着热气,这是他省下饭钱买来的材料,想复刻郭宇那套弹簧卡销。
“哟,这不是‘泥腿子发明家’吗?”一道戏谑的声音划破工坊的宁静。
李存义抬头,见吴文才带着两个锦衣少年站在门口。
为首的是成国公朱能的孙子朱麟,腰间玉佩上的蟠龙纹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的是户部尚书的侄子王昱,正用折扇敲着掌心,眼神在那些简陋的工具上扫来扫去,满是鄙夷。
“朱公子有何指教?”李存义握紧了手中的錾子,指节泛白。
自入学以来,这些勋贵子弟总爱找他麻烦,嫌他满手老茧弄脏了工坊的地面,笑他研究的改良农具是“田埂上的雕虫小技”。
朱麟踱步到纺纱机前,靴底故意碾过散落的木屑:“听说你想用这破机器参加下月的格物大赛?”
他突然抬脚,狠狠踹在机架上,嗤笑道:“就凭这堆破烂?”
木轮吱呀作响,几根纺纱锭子应声断裂。
李存义猛地站起,胸口起伏:“这是我改良了七次的成果!”
“成果?”王昱嗤笑一声,展开折扇遮住半张脸。
很是不屑道:“昨日家父在朝堂上还说,皇孙殿下打算将大赛头名的奖品,换成格物苑新制的蒸汽机车图纸。
你觉得这等重器,会交给一个连笔墨都拿不稳的佃农儿子?”
李存义的脸瞬间涨红。
他确是佃农出身,若不是改良水车时被巡查的御史发现举荐,这辈子都没机会踏进宫城。
可他手中的錾子比毛笔更稳,掌心的老茧里藏着比经文更实在的学问。
“学问不分出身。”郭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怀里抱着刚打磨好的齿轮。
看到工坊里的狼藉,眉头拧成了疙瘩,再次开口道:“朱公子若是手痒,不如去打铁房试试百斤重锤?”
朱麟斜睨着他:“郭富商的公子倒是会替穷酸说话,难不成你们家又想巴结新贵?”
他突然瞥见李存义坩埚里的铜水,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寒声道:“听说你这坩埚是用官窑的残片拼的?按大明律,私用官窑器物可是重罪。”
李存义心头一紧,这坩埚确是他在窑厂废墟里捡的残片,被他用黏土补好的。
郭宇刚想辩解,却见朱麟突然抬手,将一整袋淬了水的沙土泼进坩埚。
“滋啦!”铜水骤然冷却,在坩埚里炸出蛛网般的裂纹。
李存义惊呼着想去抢救,却被王昱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铁砧上,额头磕出了血。
“你干什么!”郭宇怒不可遏,冲上去攥住朱麟的衣袖。
他虽出身商户,却从没受过这等蛮横气。
朱麟甩开他的手,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替朝廷清查违禁之物罢了。”
他看着李存义渗血的额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嘲讽道:“下次再敢私藏官窑物件,可就不是破头这么简单了。”
说罢带着人扬长而去。
郭宇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存义,见他望着报废的坩埚直掉眼泪,那里面熔的不仅是铜水,更是他省了三个月的口粮。
工坊外的晨雾里,似乎还飘着朱麟他们的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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