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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的金砖被晨露浸得发亮,朱雄英靴底碾过第三块地砖时,阶下群臣的窃窃私语突然噤了声。他缓缓转过身,玄色蟒袍在穿堂风里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镶嵌着红宝石的玉带。
那是朱元璋亲赐的物件,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在檐角漏下的晨光里闪烁着沉稳的光。
“诸位大人忧心关外苦寒?”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青石投入静水,在空旷的大殿里荡开层层涟漪。
随即又道:“殊不知你们口中的不毛之地,恰是上天赐给大明的聚宝盆!”
内侍早已将《大明舆图》在殿中铺开,羊皮材质的图卷上。
辽东以北的区域用朱砂标着“奴儿干都司”四个大字。
朱雄英提起银柄长杆,重重戳在那片广袤的空白处,长杆末端的鎏金铜球撞在图卷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指尖顺着图上的墨线滑过,这才开口道:“杨尚书方才说土地不足,可你们看这东西四千里,南北三千里!”
长杆突然转向东南,又道:“比江南十三布政使司加起来还要辽阔!”
站在第一排的户部尚书杨思义喉结动了动,他袖中的手指正绞着一份关于江南水患的奏报。
去年苏州府被淹的万亩良田,此刻正化作朱雄英语气里的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朱雄英的声音陡然提高:“这里有黑龙江、松花江纵横其间,年降水量虽不及江南,却有冻土融化的春汛滋润!
看似苦寒的气候,恰能冻死蝗虫等虫害!”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图谱,内侍连忙接过展开。
桑皮纸绘制的土壤剖面图上,黑土层用靛青染就,足足占了三成厚度。
朱雄英快步走下丹陛,将图谱摆到群臣眼前道:“这是工部绘制的剖面图,黑土量极高,肥沃程度是黄土的五倍有余!”
站在旁边的户部侍郎李嵩突然往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见朱雄英凌厉的目光扫过来。
那双眼睛很像朱元璋,只是少了些戾气,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锐不可当。
“李大人想说气候严寒?”朱雄英冷笑一声。
转身走向东侧的文渊阁方向,沉声道:“尔等可知,汉武帝时曾设乐浪郡,在辽东推广稻作,亩产竟达两石!”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兵部尚书身上。
平静的开口询问道:“于尚书当年随徐达大将军北征,难道没见过开元城附近的沃土?”
朱雄英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沉痛:“那些被野草覆盖的田垄,至今还能看出规整的阡陌,那是辽人耕种的遗迹!”
都察院左御史张承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位白发老臣颤巍巍地走出队列,朝服的下摆扫过金砖,带起细小的尘埃。
他的声音里带着痰响:“殿下!”
“流民迁徙不易,千里迢迢恐生民怨,且关外无城郭可依,万一遭遇风雪……”
朱雄英突然提高了声调,惊得殿角的铜鹤似乎都抖了抖。
“张御史忧心民力,本王敬佩!”
而后又指向殿外,阳光正从奉天殿的菱花窗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内侍早已将三张图纸在案上摆好。
朱雄英伸手点向第一张:“这是改良的曲辕犁,犁头加装生铁刃口,可破冻土三寸!”
又指向第二张:“煤炉育苗法,用砖石砌成暖窖,以无烟煤恒温,可提前一月培育秧苗!”
最后那张图纸上,画着个带着六组铁齿滚筒的怪物:“这是冻土破冰机!”
朱雄英的语气里带着自豪:“以蒸汽机驱动,一日能开垦十亩荒地,抵得上二十个壮丁!”
工部左侍郎周训突然出列,他手里还攥着半截被汗浸湿的象牙笏板。
他的声音发颤:“殿下!蒸汽机笨重,需用十匹马拉动,如何运抵关外?”
朱雄英笑了,那笑容像春日融雪,瞬间驱散了殿内的凝重。
他指向舆图上的红线道:“周大人忘了正在修建的北平至开原的铁路?
此路全长一千二百里,现已铺轨过半,明年秋即可贯通!”
他取过内侍递来的账册,桑皮纸的封面上盖着顺天府的朱印。
朱雄英的指尖在账册上飞快地划过道:“一列蒸汽机车可载三十石粮食,日行三百里,抵得上百辆马车!”
刑部尚书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位素来以铁面著称的老臣,此刻正盯着舆图上标注着“黑风口”的地方。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质问道:“殿下,关外猛兽横行,黑风口一带常有黑熊伤人,流民手无寸铁,如何安身?”
朱雄英从袖中取出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封皮上“奴儿干都司贡物册”七个字是用朱砂写的。
他翻开册子,念道:“黑貂皮每张值银五两,玄狐皮十二两,海东青一只可换百匹绸缎,山参大者一斤售价二十两!”
他突然合上册子,目光如电扫过群臣:“这些难道是石头?流民去了,既能种地,又能狩猎采参,男子耕作,女子织皮毛,三年便可置产成家!”
刑部尚书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朱雄英的话像算盘珠子,噼啪作响地敲在他的心坎上。
若真如所言,天下间的流民,再也不用四处奔波了。
朱雄英突然提高声调,长杆重重敲击在舆图上的奴儿干城:“更重要的是边防!此地距蒙古不过千里,距兀良哈三卫仅五百里!”
他展开一份塘报,纸页因年岁久远而泛黄。
“几年前,鞑靼骑兵竟袭扰开原卫,掠走马匹三百余!”
朱雄英的声音里带着怒意,“若我大明百姓在此扎根,筑城五十座,屯田千里,驻兵三万,何惧北元残余?”
“如今鞑靼部以灭,但是否还有其他势力隐藏在暗中对大明虎视眈眈,谁又能清楚?”
殿外突然传来雁鸣,一群大雁排着人字掠过皇城。
朱雄英望着窗棂外的雁群,仿佛看见它们正掠过黑龙江的冰面。
“届时兵民合一,平时耕作,战时为兵,既省军饷,又固边防,一箭双雕!”
翰林院编修王翰的声音像蚊子哼:“殿下,若遇天灾,粮草不济,如何救济?关外距京师万里,恐缓不救急……”
朱雄英转身走向他,这位年轻翰林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问得好!”朱雄英指向舆图上的水路。
“黑龙江、松花江四季通航,蒸汽船从北平出发,顺流而下十日可达;”
他指向另一条红线道:“若遇冰封!这条从开原至奴儿干的驿道,已设二十座驿站,每站备有雪橇五十乘,车马百匹,比赈济陕西还要快捷!”
他突然看向工部尚书宋礼,这位正在主持运河疏浚的老臣,此刻正捻着胡须沉思。
朱雄英的语气里带着期许道:“宋大人,你部研制的新式水车,在宁夏已节水三成。
若用到关外,引黑龙江支流灌溉,是不是能让旱地变水田?”
宋礼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断言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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