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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而苍凉的蒙古高原。黄沙漫卷,朔风怒号,取代了江南的温婉水乡。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演义腔调的旁白音,如同说书人拍响惊堂木,陡然响起:
“话说自洪武末年至永乐初年,那曾经横扫寰宇的蒙古帝国余晖散尽,分裂割据!”天幕上浮现出颜色各异的区域舆图:
赤红如血区域标注:“鞑靼部”(自称蒙古本部,元廷余脉)。
深蓝区域标注:“瓦剌部”(卫拉特联盟,日益强盛)。
旁白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悚:“建文四年,漠北惊变!鞑靼可汗,黄金家族后裔坤帖木儿,竟于内乱之中,血溅王庭!凶手何人?乃非元室血胤的权臣——鬼力赤!”
画面闪过刀光剑影,王座倾覆,一个面容阴鸷、身着异族华服的男子(鬼力赤)踏着血泊登上汗位。“此獠篡位,去大元国号,自立为鞑靼可汗!黄金家族之正统,几近断绝!”
画面一转,风云再起:“然天道好还!篡位者岂能久乎?永乐四年,鞑靼知院(宰相)阿鲁台,深恨鬼力赤悖逆,更觊觎权柄,遂起兵发难!一场火并,鬼力赤授首!阿鲁台为收拢人心,寻得流落西域的元裔——本雅失里(阿里不哥后裔),拥立其为新汗!”
画面中,阿鲁台将象征汗位的金冠戴在一个年轻、眼神却有些飘忽的男子(本雅失里)头上,两人貌合神离。
“黄金家族旗帜虽复立,然汗权旁落,阿鲁台手握实权,鞑靼内里,早已暗流汹涌!”
天幕画面切换至庄严肃穆的永乐朝奉天殿。龙椅上的朱棣,正亲自接见风尘仆仆的使臣。
旁白音转为冷峻:“永乐皇帝登基,欲以怀柔羁縻漠北。遣使携绸缎布帛、粮米钱币、精铁器物无数,厚赐鞑靼、瓦剌两部首领!封官授爵,极尽恩荣。瓦剌顺宁王马哈木、鞑靼可汗本雅失里、太师阿鲁台,皆受册封,一时相安。”
然而,画面陡然变得阴郁血腥!“奈何!本雅失里狼子野心,妄念复辟大元!视大明怀柔为示弱,屡屡纵兵南下,劫掠边塞,屠戮边民!边关烽燧,狼烟再起!”画面闪过燃烧的村庄,倒毙的百姓,狞笑的鞑靼骑兵。
旁白带着愤怒的铿锵:“永乐七年五月,鞑靼铁蹄再犯!永乐皇帝震怒!然犹存一线和平之念,复遣给事中郭骥率使团北上,欲作最后招抚,陈说利害,盼其悬崖勒马!”
镜头猛地推近鞑靼王帐!本雅失里高踞主位,听着郭骥的慷慨陈词,脸上却露出残忍的狞笑!他猛地挥手!刀光一闪!郭骥人头落地!热血喷溅在象征和平的国书与礼物之上!
旁白怒斥:“岂料本雅失里丧心病狂!竟悍然斩杀大明天使郭骥!践踏邦交,自绝于天朝!此仇不报,大明国威何存?!”
紧接着,画面切换至漠北荒原!狂风卷起黄沙。大明淇国公丘福,这位靖难老将,正率领着精锐骑兵深入追击“溃逃”的鞑靼军。
丘福须发贲张,豪气干云:“儿郎们!随老夫擒杀此獠!”
然而,旁白音带着沉痛的警示:“丘福轻敌冒进,不察敌情!殊不知此乃阿鲁台与本雅失里精心设下之诱敌深入毒计!”
刹那间,号角呜咽,伏兵四起!四面八方涌出无数鞑靼骑兵,如同赤色的狂潮,瞬间将丘福所部淹没!
画面在丘福惊怒交加、浴血奋战直至力竭倒下的悲壮身影中定格!“一军尽殁,丘福殉国!漠北为之震动!”
旁白最后点出关键:“听闻永乐亲征,本雅失里惊惧,欲裹挟部众西遁避祸。然权臣阿鲁台野心勃勃,意在东方,岂肯放弃根基?二人嫌隙骤生,公开争执,鞑靼内部,分裂之势已成!”
天幕的光芒映照着洪武十三年奉天殿内外一张张或凝重、或恍然、或激愤的面孔。
短暂的死寂后,殿内勋贵堆里猛地爆发出压抑的议论!
“哈哈!好!分裂了!”宋国公冯胜猛地一拍大腿,花白的胡子激动地抖动着,眼中精光四射,仿佛看到了当年,“天助大明!此情此景,何其眼熟!诸位可还记得,当年徐大将军(徐达)、常将军(常遇春)北伐大都之时?!”
他这一嗓子,瞬间点醒了所有人!
“对对对!”长兴侯耿炳文接口道,带着追忆往昔的豪情,“那会儿元顺帝还在大都呢,可他手底下那些个王保保、李思齐、张良弼这些个军阀,哪个是省油的灯?互相攻伐,抢地盘抢得头破血流!结果如何?咱们大军一到,嘿!发现他们自个儿都杀红眼了!咱们简直是去‘接收’的!”
“正是此理!”魏国公徐达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历经沧桑的洞见,“草原之族,合则力强,分则力弱。今鞑靼汗(本雅失里)与权相(阿鲁台)离心离德,各怀鬼胎,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犹如当年大都城下,元廷自毁长城!永乐皇帝若此时兴兵,正当其时!当效仿太祖旧事,趁其内乱,犁庭扫穴!”
武将们群情激昂,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连一些原本对大规模用兵持谨慎态度的文臣,此刻看着天幕上郭骥被杀、丘福殉国的惨烈画面,再听着勋贵们对蒙古分裂的分析,也不得不陷入了沉默。
一个翰林学士低声对同僚叹道:“怀柔之策用尽,使节惨遭屠戮,大将折戟沉沙……这……这已是骑虎难下!若再退缩忍让,岂非重蹈北宋覆辙?澶渊之盟后,岁币买来百年屈膝!此仗……看来是真不得不打了!”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却也带着一丝认同。
然而,最初的兴奋过后,老成持重的冯胜眉头却再次锁紧。他捻着胡须,望向天幕上那支即将由永乐皇帝朱棣亲率、旌旗招展、规模空前的北伐大军,忧色爬上眉梢。
“趁其内乱而击之,此乃上策,毋庸置疑。”冯胜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老帅的深谋远虑,“然……天子亲征,实乃双刃之剑!”
他环视周围同僚,剖析道:“陛下万金之躯,亲临战阵。三军将士,首要之责非破敌杀贼,而是护得圣驾周全!行军布阵,难免束手束脚。战机瞬息万变,或需冒险突进,或需迂回侧击,然顾忌圣驾安危,主帅岂敢行险?此其一。其二,大军在外,粮秣转运、后方调度,皆需中枢坐镇。天子远离京师,一旦有变,鞭长莫及啊!”
冯胜的担忧,道出了许多老将的心声。打仗,最怕的就是头上顶着个不能磕碰的“琉璃盏”。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穿过殿门,落在殿外广场上那个依旧挺立、却难掩一丝落寞的身影——永昌侯蓝玉身上。看着蓝玉那桀骜不驯的侧脸,再想想天幕揭示的未来,冯胜心中猛地一痛,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讽刺涌上喉头。
他收回目光,对着身边同样沉默的徐达、李文忠等人,发出一声苦涩到极点的长叹,声音低得只有近前几人能听清:
“唉……可叹!可叹啊!永乐朝中,非是天子好战,定要亲冒矢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殿外那些年轻、或因天幕未来而噤若寒蝉的将领们,最终落回蓝玉的方向,充满了无尽的惋惜与自嘲:
“实乃……无将可用矣!”
“蓝玉……傅友德……王弼……还有我们这些老骨头……”他声音微颤,“能独当一面、统帅大军远征漠北者,安在哉?这不都是……这不都是……”后面的话,冯胜没有说出口,只是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苍凉与控诉。
他重重地、又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老朱家……这是自己搬起石头,砸断了自己的擎天臂膀啊!到头来,只能逼得自家皇帝,拖着那把老骨头,亲自去漠北拼命!何其……可悲!可叹!”
这叹息,如同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了洪武君臣的心头,让方才因鞑靼内乱而生出的些许振奋,瞬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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