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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上的天幕,将洪武十三年的时空,拽入永乐新朝的权力交割场。画面不再有战场硝烟,而是深宫朱墙的森严与朝堂的暗流。
镜头缓缓推近一处远离应天繁华、略显萧索的庄园。
庭院深深,青苔爬上石阶。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直裰、身形依旧挺拔如松的中年男子,正负手立于廊下,目光沉静地投向庭院中几株疯长的野草——正是被圈禁的徐辉祖。
他面容清癯,眉宇间锁着挥之不去的冷峻与疏离,仿佛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的石像。
旁白音带着冰冷的陈述感响起:
“燕王入主金陵,大索‘奸党’,血雨腥风。然魏国公徐辉祖,乃新帝徐皇后之嫡亲胞弟,身份太过特殊。杀之,则显新帝刻薄寡恩,诛戮至亲,恐寒天下勋贵之心;用之,其刚直倔强,曾公然反对‘靖难’,更阻燕军入城,芥蒂深重。权衡再三,永乐皇帝朱棣下旨:褫夺徐辉祖魏国公爵位,禁锢于京郊私邸,非诏不得出。”
画面陡然切换,重修的奉天殿(殿名未变,但龙椅上已换了主人)。
新登基的永乐皇帝朱棣,威仪赫赫,端坐于龙椅之上。
他面色沉静无波,目光扫过阶下。一名身着崭新锦袍、面容尚显稚嫩却竭力维持着庄重的少年,正恭敬地跪伏在丹墀之下。
少年眉眼间依稀可见徐增寿的影子,带着几分惶恐,更多的是茫然。
朱棣的声音透过天幕传来,清晰而威严:“追念左都督徐增寿,忠贞体国,志同金石,不幸为奸佞所害,殉节殒身。其功昭昭,其情可悯。特封其次子徐景昌为定国公,世袭罔替,另开定国公府!”
一卷明黄诏书由内侍郑重递至少年手中。少年徐景昌双手高举接过,深深叩首。殿内钟磬齐鸣,宣告着一个新贵国公的诞生。
紧接着,画面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快。几载春秋在光影飞掠中流逝。
庄园内的徐辉祖,鬓角悄然染上霜华,脊背却依旧挺直。他或在廊下读书,或在院中独步,身影在寂寥的庭院里显得愈发孤清。
最终,画面定格在他伏案而眠的侧影上,一本翻开的书册滑落在地——他溘然长逝于这囚笼般的“家”中。
灵堂素白,气氛压抑。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祭奠的队列前端——竟是身着常服的永乐皇帝朱棣!他凝视着徐辉祖的灵位,神色复杂难辨,有追忆,有惋惜,或许还有一丝释然?他并未停留太久,转身离去。
旋即,又是一份诏书颁下,字字清晰:“魏国公徐达,开国元勋,功在社稷。其嗣孙徐钦,克承祖德,忠谨可嘉。着即恢复魏国公爵位,由徐钦承袭!”
画面最终定格:两座并立的巍峨国公府邸。
一座府邸,高悬着历经沧桑、重新擦拭一新的“魏国公府”鎏金大匾;
另一座府邸,崭新的“定国公府”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两座府门皆朱漆铜钉,石狮威严,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家族在帝国权力巅峰的独特荣宠与微妙平衡。
旁白音总结道:“一门两国公,徐氏一门双星并耀,荣宠冠绝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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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前的广场上,死寂只维持了一瞬。
“嘶——!”宋国公冯胜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永昌侯蓝玉,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佩服,激动得胡子都在抖!他悄悄地在宽大袍袖的遮掩下,对着蓝玉,高高翘起了右手大拇指!
这一下如同信号,周围一圈参与了那场“惊天赌局”的勋贵——颍国公傅友德、定远侯王弼、武定侯郭英等人,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有懊恼(押错注的),有肉疼(输了马匹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事实震撼后的叹服!
他们或明或暗,纷纷效仿冯胜,将钦佩(以及对赢家蓝玉)化作一个个隐蔽竖起的大拇指,投向那个抱着膀子、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努力憋着得意狂笑的蓝玉!
“嘿嘿嘿……”蓝玉从牙缝里挤出压抑的笑声,肩膀耸动,用只有冯胜能听见的气音得意道,“看见没?老哥哥!五十匹河西骏马!赢定了!我就说嘛!朱老四精着呢!既要安抚这些老家伙,又得给亲大舅哥留脸面!一门双国公,面子、里子、人情、法理,全占齐了!高!实在是高!”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五十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在自家马厩里嘶鸣。
奉天殿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韩国公李善长、曹国公李文忠侍立御阶下,看着天幕上那两座并立的国公府,眼神复杂难明。既惊叹于徐家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滔天富贵,更震撼于朱棣帝王心术的炉火纯青。
魏国公徐达,这位戎马一生、功勋盖世的老帅,此刻却对着御座方向,深深地、郑重地叩下头去!花白的头颅抵在冰冷的金砖上,久久未起。宽厚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旁人或许以为老帅是感念皇恩浩荡(朱棣最终还是给了徐辉祖一脉体面)。
只有徐达自己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后怕与庆幸:“辉祖吾儿……你……你终于做对了一件事啊!”
在徐达看来,未来长子徐辉祖那看似刚直倔强、与姐夫朱棣势同水火的举动,哪里是真的“不和”?
分明是以这种自污自囚、近乎悲壮的方式,主动斩断了自己和外甥皇帝(无论朱高炽还是朱高煦)之间可能形成的“外戚强权”联系!
用自己暂时的屈辱,换取了徐氏一门的百年安稳!一门两国公?
一个在魏国公府的徐钦(徐辉祖之子),年纪尚幼;
一个在定国公府的徐景昌(徐增寿之子),同样乳臭未干。
两个小娃娃国公,在永乐朝那如狼似虎的勋贵和文官集团中,能掀起什么风浪?
这分明是最好的结局!是徐辉祖用自己后半生的自由和尊严,为家族换来的、最坚实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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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城头,猎猎江风鼓荡着徐允恭(徐辉祖)的袍袖。
他负手而立,遥望着九天之上那决定他命运的天幕。
当看到自己未来被禁锢庄园、郁郁而终,看到儿子徐钦最终承袭魏国公爵位,看到侄子徐景昌另立定国公府……
他脸上紧绷的线条,竟缓缓地、彻底地松弛了下来。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轰然落地。
一抹释然,甚至带着点轻松的笑意,悄然爬上他的嘴角。
“呵……姐夫……”他对着虚空,对着天幕上那个君临天下的身影,低声自语,仿佛在念一句早已写好的台词,“这出‘忠臣不事二主’的戏……臣,演完了。徐家的路……也铺平了。”
他转过身,看向身旁同样望着天幕、脸色变幻不定的李景隆,语气竟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九江(李景隆字),如何?这修道寻仙的念头,是不是更足了?应天那摊浑水,不去蹚也罢。找个清净山头,拜拜三丰祖师,求个逍遥自在,岂不美哉?”
政治前途?他徐辉祖的未来,天幕早已写定——一个被圈禁的“忠臣”,一个为家族牺牲的“符号”。他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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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应天奉天殿内,朱元璋背对着巨大的天幕光影,面朝窗外的宫阙重重。
当那“一门两国公”的画面最终定格,老皇帝紧绷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积压在胸中许久的浊气。那气息悠长,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外戚干政?
看着天幕上那两个并立却注定幼弱的国公府,朱元璋心中最后一点隐忧,终于烟消云散。
自己的老四(朱棣),手段够狠,心也够细!既全了亲情和功臣体面,又彻底杜绝了后患。
高炽也好,高煦也罢,无论哪个孙子上位,都不用担心母族徐家尾大不掉。至于再往后的子孙……老朱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疲惫与无力。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管得了洪武,管得了建文吗?”他自嘲地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连自己亲手培养的继承人允炆都落得那般下场,这煌煌大明,这朱家的江山,在他看不见的未来洪流中,终究会驶向何方?
他朱元璋,这个开国之君,此刻能做的,竟也只是看着天幕,发出一声无人听见的、苍凉的叹息。
天幕的光芒映照着老皇帝孤峭的背影,也映照着那两顶象征着无上荣宠却也暗藏制衡的国公冠冕。
洪武十三年的风,吹过紫禁城的琉璃瓦,带着一丝历史的尘埃与宿命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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