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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城上空,画面里,建文四年的夏日气息似乎都能透过光影传来。依旧是那顶熟悉的燕军大帐,帐外甲士林立,矛戟森然。
帐帘挑起,两个身影略显局促地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身形微胖,面容依稀带着几分曾经的贵气,只是眉宇间尽是掩饰不住的惶恐与尴尬——正是曹国公李景隆!他身后跟着的,是面色凝重如铁的兵部尚书茹瑺。
洪武十三年的奉天殿前广场上,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骚动。
无数道目光,如同烧红的针尖,瞬间聚焦在李景隆那张被天幕放大的脸上。
“哈!哈哈哈哈!”一声粗豪狂放的大笑猛地撕裂了这诡异的宁静,如同平地惊雷。
只见“凉国公”蓝玉,这位以桀骜闻名的悍将,正拍着自己结实的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他指着天幕上李景隆的身影,对着周围一圈勋贵和将校,声若洪钟,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
“瞅瞅!都瞅瞅!俺那‘放水’的师父!他又来了!哈哈哈!建文皇帝是真没人了?还是真嫌这应天城门关得太严实了?”
他环视四周,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狂热而戏谑的光芒,猛地提高音量:
“来!开盘口!俺蓝玉,押上三十匹上好的口外良驹!就赌咱这位‘李师父’身上,这回铁定揣着咱应天城的城门钥匙!谁有胆子跟俺赌他不开门的?站出来!”
他话音落下,广场上竟陷入一片更加诡异的死寂。
武将堆里,几个平素与蓝玉交好的侯爷互相递了个眼色。
一个膀大腰圆的侯爷咧嘴一笑,声如破锣:“蓝‘国公’,您这赌注,俺看悬乎!谁不知道小曹国公跟燕王殿下……咳咳,交情匪浅?他不开门?那才叫见了鬼!俺也押二十匹好马,赌他开!至于赌他不开的……”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人群,带着赤裸裸的嘲弄,“哪位英雄好汉有这份胆识和眼力?出来让俺们开开眼!”
无人应答。勋贵们或低头看靴尖,或仰面望天幕,或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就是没人敢接这个“李景隆不开门”的赌注。
仿佛李景隆背叛建文、为燕王打开应天城门,已是板上钉钉、人尽皆知的事实,连一丝一毫的悬念都不配拥有。这沉默本身,就是最响亮的附和,最辛辣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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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画面流转,聚焦于大帐之内。
燕王朱棣踞坐在主位虎皮交椅之上,一身玄色箭袖常服,未着甲胄,却比满帐顶盔贯甲的悍将更具压迫感。
他面容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连日的征战和巨大的压力在他眉宇间刻下了风霜。
然而,当他抬起眼皮,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向走进来的李景隆和茹瑺时,那股君临战场、睥睨天下的气势瞬间爆发开来,让整个大帐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李景隆被这目光一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脚步都显得有些虚浮。
他努力挺直腰板,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刚要开口代表建文朝廷陈述“议和诚意”——无非是割地、划江而治的老调。
“曹国公。”朱棣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也通过天幕,回荡在洪武十三年的应天城上空,直接打断了李景隆酝酿好的开场白。
朱棣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绝非笑容,而是猛兽审视猎物时露出的利齿寒光。
他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如同钉子,将李景隆牢牢钉在原地:“割地?”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本王提三尺剑,奉天靖难,清君侧,为的是太祖高皇帝法度,为的是大明江山社稷!”
朱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金铁交鸣,震得帐内帐外的人心神皆颤。
他伸出一根手指,直指帐外应天的方向,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割地?无名!本王,只要奸臣!”
“只要奸臣!”这四个字如同带着血腥味的咒语,在巨大的天幕下反复回响,清晰地传入洪武十三年每一个仰望者的耳中。
奉天殿广场上,百官们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仿佛那无形的刀锋正悬在自己头顶。齐泰、黄子澄、方孝孺这三个名字,又一次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头。
天幕画面里————
李景隆的脸色瞬间由僵硬转为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朱棣那冰冷的目光和斩钉截铁的话语,彻底粉碎了他作为“和谈使臣”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和幻想。
茹瑺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眼中是深深的无奈和一种近乎悲凉的清醒。
就在奉天殿前广场被朱棣“只要奸臣”的宣言和蓝玉肆无忌惮的赌局搅得沸反盈天之时,奉天殿那巨大的朱漆盘龙柱之后,一个身影正死死抓住冰冷的柱身,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曹国公李文忠,这位以勇猛刚直著称的开国名将,此刻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魁梧的身躯佝偻着,宽厚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一张原本方正威严的脸庞,此刻血色尽褪,惨白如金纸,深刻的皱纹里填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绝望。
他死死盯着天幕上自己儿子李景隆那张惶恐、尴尬、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的脸,那双眼睛,曾经在战场上洞穿敌阵,此刻却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
“孽障……孽障啊……”李文忠的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低哑得几乎听不清。
指甲因为过度用力,深深掐进了柱子坚硬的金漆里,留下几道清晰的凹痕。
天幕上朱棣那“只要奸臣”的宣言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而蓝玉那“揣着钥匙”的狂笑和下注声,更像是一把把烧红的钝刀子,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景隆……我的儿……”他猛地闭上眼,两行浑浊的老泪终于冲破堤坝,沿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而下,砸在冰冷的金砖上。
那声音充满了将门世家最后一点清醒的绝望,低吼着,如同受伤孤狼在洞穴深处的哀鸣:
“你糊涂啊!糊涂透顶!就算……就算你铁了心要攀燕王这棵大树……你也不能……不能这样毫无遮拦地去‘帮’他啊!”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你把路走绝了!把事做绝了!你让燕王……拿什么赏你?!”
李文忠猛地睁开血红的双眼,望向天幕上那个意气风发、即将成就大业的燕王朱棣,又看向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悉未来、冰冷刺骨的悲愤:
“赏你一个‘背主求荣’的千古骂名?!赏你一座华屋,圈禁至死?!这……这恐怕已是他看在老夫这张老脸皮上,能给你的最大‘恩典’了!你这蠢材!”
最后几个字,如同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李文忠的身体沿着冰冷的盘龙柱缓缓滑落,瘫坐在地,头无力地抵着柱子,只剩下粗重而破碎的喘息。
一代名将的脊梁,仿佛在这一刻,被天幕上那个不肖子孙的身影彻底压垮了。
殿外蓝玉那嚣张的赌注声和勋贵们的哄笑,如同尖锐的针,不断刺入他破碎的心房。
天幕画面流转,时间推进至建文四年六月初十。
应天城内,显然并未放弃最后的努力。
这一次,被推上前台的是宗室亲王——谷王朱橞与安王朱楹。
朱橞身着亲王常服,努力维持着天潢贵胄的威仪,但眉宇间那份强装的镇定下,难掩一丝茫然与忐忑。
安王朱楹年纪更轻,跟在兄长身后,显得有些拘谨。
两位亲王的车驾在“护送”下,再次抵达燕军大营辕门之外。
场面比李景隆、茹瑺来时更加庄重,却也更加死寂。
燕军士兵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冰冷的视线注视着这两位来自皇城的贵人。
大帐之内,朱棣甚至没有起身相迎。他只是端坐主位,平静地看着谷王朱橞代表建文朝廷,再次小心翼翼地提出议和之请,言辞间充满了宗室情谊和江山为重的劝诫。
朱棣耐心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交椅扶手。直到朱橞说完,帐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朱棣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位年轻的亲王,那目光深沉,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绝无半分动摇。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十九弟(谷王)、二十二弟(安王),舟车劳顿,辛苦二位了。”
他微微一顿,目光越过他们,仿佛穿透了营帐,直射应天城深处,“回去转告皇帝陛下(建文),本王心意已决。清君侧,靖国难,非为一己之私。奸佞不除,社稷难安。请陛下……早做决断。”
没有怒斥,没有长篇大论,只有这平静却斩钉截铁的拒绝。
朱橞和朱楹面面相觑,脸上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熄灭。
他们读懂了朱棣眼中那份不容转圜的决绝。此行,不过是建文朝廷在绝望中徒劳的挣扎,是给天下人看的最后一场戏码。
两位亲王黯然起身,行礼告退。
走出大帐时,天幕捕捉到谷王朱橞回头望向那顶象征着燕王权威大帐的瞬间,年轻的脸庞上,除了任务失败的沮丧,竟还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对这位强大四哥的敬畏?是对未来自身命运的茫然?无人知晓。
天幕上浮现一行冰冷的总结:“六月初十,谷王朱橞、安王朱楹再赴燕营,无果而返。”
奉天殿前,洪武十三年的勋贵百官们看着天幕上谷王无功而返的画面;;
再看看柱后瘫坐如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李文忠;
最后目光扫过犹自叫嚣着赌李景隆“必开城门”的蓝玉等人。
一种山雨欲来、大厦将倾的冰冷窒息感,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李景隆这把“钥匙”,似乎已经握在了朱棣手中,只待那最后的、必然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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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十章已经发出来了,还没有投票的请投票,已经投的,如果能够再次投最好了。但对于只投一星或二星的,本人表示不服,我不可能写得那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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