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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再软些。”男人声音喑哑,沉沉地裹挟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
水仙睁开眼睛,视线所及,是令人窒息的黑暗,感受到的,是莫名燥热的气息。
一只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大掌正扣在她膝弯处,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分开。
水仙周身猛地一颤,四肢百骸都叫嚣着抗拒。
记忆里,易贵妃派了手下为她送来了一尺白绫,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上前亲手将白绫绕于她的脖颈,就要将她勒死。
怎么?死之前还要受他的侮辱?!
近乎本能,水仙曲起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蹬出。
“离我远点!”
她剧烈挣扎起来,蒙在头上的锦衾瞬间滑落,露出了她被闷得嫣红的小脸。
同时,水仙也终于看清了,那个被她一脚蹬开的男人。他身着明黄色的龙纹寝衣,金线泛着的光亮闪到了她的眼。
此人,竟是皇上!
昭衡帝薄唇微抿,凝着榻上那胆大至极的小女子,膝盖处被她蹬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异样的触感,无声地昭示着方才的僭越之举。
登基三载,他早已是不可违逆的九五之尊,何曾有人敢如此放肆?
一股无名火倏地窜起,他翻身坐起,一把撩开明黄帷帐。
“来人!”
霎那间,榻上的水仙脑海中翻起惊涛骇浪。
上一刻,她还是在红宵馆里,被易贵妃派来的人拿着一尺白绫,狠勒在脖颈之间。
怎么再一睁眼,竟见到了当今圣上?
自易贵妃假造她难产暴毙的消息,命人将产子未愈的她送出宫,丢进京城最肮脏下作的窑子里已有数年之久。
她早就离宫了,怎会出现在皇帝寝榻?
水仙身子颤抖,还因为刚才的生死搏斗惊魂未定。可目光所及,是穷极精巧的紫檀雕龙拔步床,是寸缕寸金的鲛绡云帐......
一物一品,无不彰显着这天下独一份的、唯帝王方可享有的泼天尊荣。
记忆里,帝王的寝宫,她只进过一次。
就是当年为了替主子争宠,代幸于昭衡帝的那晚。
也是她一切噩梦的开端!
突然,一个念头如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响,劈开混沌——
难道......她重生了?!
猜测如电光火石,还不等水仙确认,榻边的昭衡帝就冷着脸命人将她抬出去。
这放肆的小奴婢!
刚才被抬进来时,浑身僵硬,用手揪着被角愣是不让他掀开被衾。
竟又抬脚蹬了他的膝盖!
真是......
就在这时,昭衡帝隐隐听见榻上传来女子软软的啜泣声。
他下意识循声回头,看到的便是水仙拢着锦被,肌肤雪白,眼眶微红,恰好在他看来的一瞬,一滴清丽的泪珠顺着她脸颊滑落。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皇上,水仙错了,千错万错水仙来担,求皇上千万不要迁怒易妃娘娘。”
她哽咽着提起易妃娘娘,一副忠仆的模样。
然而。
水仙借着拭泪,缓缓垂首,将眼眸深处极深的恨死死摁住。
她的父母双亲皆是易府下人,故而她从出生起就入了贱藉,成了奴婢。
初生下时,老夫人见她冰雪可爱,便亲赐了名字,等她稍大一点后便送到易府嫡女身边伺候。
自记事起,父母便日夜耳提面命,要她忠心侍主,感念主家恩德。
若得主子开恩销了贱籍,许配个良人,便是她此生最大的造化。
后来,小姐进了宫,她也被一起带了进来。
无论是在易府,还是在这深宫,水仙始终牢记父母教诲,对主子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故而小姐——也就是如今宫里的易妃娘娘,将她叫到一旁,哭诉自己入宫三年无所出,想借她肚子一用的时候,水仙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
易妃许诺她,待她诞下皇子之日,就是削去奴籍之时。
幸运的是,初次承宠,水仙便有了。
她日日掐算着日子,满心期盼着瓜熟蒂落,换取那一纸脱籍文书,奔向那平凡却弥足珍贵的自由。
岂料,生产当日,借着她用命搏来的皇子荣登贵妃宝座的易妃,对着产后虚脱的她,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狰狞面目。
“贱婢就是贱婢,怎可为良民?”
“来人,将这贱妇送出宫,丢进京城最腌臜的青楼里去!”
“本宫倒要看看,凭你这张狐媚子脸和这好生养的肚子,还能不能从那腌臜地界里爬出来!”
水仙微微阖上眼眸,掩盖住的,是蚀骨焚心的恨。
老天有眼,竟让她从地狱爬了回来。
小姐啊,小姐。
那个纯良的水仙已经死在了烟花之地,死在了各种折磨羞辱中。
而她,要亲手替死去的自己复仇!
打定主意,水仙的心反常地平静下来。
她缓缓抬眸,看到的不是目光所及的昭衡帝。
她看到的,是一条通往权利与荣华的登天路。
“皇上......无论何种罪罚,水仙愿一力承担。”
水仙膝行到榻边,伸出手轻扯了下昭衡帝寝衣袖口。
她好似怕身前被衾掉落,抬手轻拢了下,原本裹得严实的薄被堆叠着,倏然从她另一侧肩头滑下半寸。
明黄的被面衬得那寸裸露的肌肤莹润更胜羊脂美玉。几缕散乱的乌发垂落,随着她细微的、仿佛因惊惧而生的轻颤微微晃动,无端生出一种脆弱之感,令人心尖发紧。
昭衡帝眸色骤然转深,如同幽潭。
他捏着水仙的下巴,缓缓抬起,玉质的扳指温凉地硌着,他看到水仙略有不适地蹙眉。
昭衡帝声音渐沉,不辨喜怒。
“伤及龙体,该当何罪?”
在他身后,刚抬腿迈入寝殿的内侍再次无声退出。
水仙愈加大胆起来,她试探着伸出手,微凉的触感轻落在昭衡帝被她踢到,微微发红的膝盖上。
她眼睫半抬,似是盛着潋滟的水光,勾的人心凌乱。触碰如蜻蜓点水,沿着膝盖——
向上。
“奴婢认罪,请皇上狠狠责罚。”
昭衡帝呼吸一沉,猛地攥住她作乱的手腕,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目光沉沉锁住这胆大妄为的小奴。
“好个刁奴。”他声音沙哑,带着危险的意味。
“今夜,朕定要好好治一治你这不敬之罪!”
话音未落,他已一把将人狠狠揽入怀中,铁臂箍紧那不堪一握的纤腰,不由分说地将她压进了锦榻深处。
......
月影西沉,烛泪暗凝。
融化的胭脂在枕上洇开残红,床帏亦如蝉翼轻轻颤动,偶然泄出无边的春色,映得满室生香。
不知过了多久,帐内终归沉寂。
水仙趴在帝王胸膛上,气息仍带几分紊乱,正竭力平复,重生后初次承宠,折腾得有些狠了,直到现在腰肢都透着些许酸胀。
忆及前世,她恪守本分,紧张得浑身僵硬,只记得草草了事后便被抬走了。
竟不知,这位帝王兴之所至时,竟是如此难以抵挡,不知餍足。
殿外,随侍的大太监冯顺祥压低了嗓音,在窗根下提醒皇上不久后便是早朝。
水仙知道,当今圣上是个勤政的主。她听罢便要拖着仿佛被车轮碾过几遍的身子起来,亲自伺候昭衡帝更衣。
“好生歇着。”
昭衡帝按住她的肩,阻了她起身伺候的意图。
“是朕疏忽,未能克制。”
男人嗓音低沉,带着一丝纵情后的沙哑与意气风发。
为帝者,有节有度,克制为上。
昭衡帝已经记不得自己几时如此畅快肆意了,他心神舒畅,看向水仙的目光也染上些许温存缱绻。
“你再歇息片刻,稍后朕命人送水进来,梳洗妥当了再回长信宫。”
言罢,他起身下榻,顺手将周遭明黄蟠龙纹的帐幔垂落。
外间早已屏息恭候的内侍鱼贯而入,伺候帝王盥洗更衣。
隔着厚重的帘幕,水仙耳畔传来外间细碎的声响:金线龙袍摩挲的窸窣,玉梳轻放于檀木托盘的微响......
井然有序,一丝不乱。
在这深宫独有的韵律中,水仙沉沉闭上了眼,多年未曾有过的安稳睡意悄然袭来。
意识朦胧之际,她隐约听到帐外传来昭衡帝低声吩咐声。
“水仙侍奉有功,擢为答应。”
答应?
即使是嫔妃之末的位分,也是她前世至死都未曾拥有的。
水仙翻了个身,睡得更深了......
没过多时,水仙转醒。
外间寂然无声,想是昭衡帝已去早朝。
她顾不上尚且疲倦的身子,唤了宫女来,打水沐浴。
随即水仙屏退了想要伺候她沐浴的宫女,抬腿迈入了浴桶。
温热的水流舒缓了周身酸痛,鸦青的发丝铺散水面,掩住氤氲升腾的雾气。
水仙长长吁出一口气,倦意如潮,几欲阖眼。
可水仙知道,有些事耽误不得。
她轻蹙着眉,按照前世鸨母教过的招数,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由内而外地洗了个干净。
水汽蒸腾,熏染得她双颊绯红。确认再无疏漏,水仙才松懈下来,抬起了水面下的手,向后倚靠在桶壁。
前世,直到被易贵春(如今的易妃)的人送进红宵馆后,见多识广的鸨母才窥破她的特殊体质。
鸨母说,她应是自小被喂了密药,用了长达数年时间,才养成了极为特殊的好孕体质。
身负此等体质,纵是匹配身有隐疾的男子,亦极易受孕。
彼时,水仙在鸨母的提醒下,忆起幼时种种。
自她到小姐身边伺候起,夫人身边的侍女便每周端来一碗甜汤,定要亲眼看着她饮尽。
那易贵春幼时受寒,损伤了根本,不仅每月来月信的时候遭罪,更是难有子嗣。
原来如此!
易贵春入宫无子,并非临时起意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她定然知晓,她水仙,本就是易家为她精心备下的“肚子”!
前世,鸨母授她一些秘术,包括这“大洗”之法及避孕穴位。
如今她位分未定,根基未稳,若此刻有孕,易妃必定留子去母,而她毫无抗衡之力。
水仙于水中反复思量,终是缓缓起身,迈出浴桶。
是时候,回长信宫了。
易妃,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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