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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宗后山,寒潭。灰蒙蒙的天光吝啬地洒在狼藉的潭边,映照着满地翻起的、散发着浓重土腥水腥味的深褐色淤泥,折断的虬枝如同垂死巨兽的残骸,无力地插在泥泞里。冰冷的墨绿色潭水平静得如同一块巨大的、凝固的翡翠,水面漂浮着细碎的冰碴,无声地诉说着潭底那万古的极寒。空气中,草木腐烂的酸涩、泥土的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源自玉锁本身的温润凉意,混合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味道。
七位太上祖师,如同七尊刚从泥潭里捞出来、又被冻僵了的石像,围成一圈,死寂地站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圈子中央——玄诚祖师那只沾着点点泥星、微微颤抖的手掌上。
掌心之中,那枚莹白玉锁静静躺着。
温润的光华在古朴的玉质内流转,如同活水。正面阴刻的玄天云纹缓缓变幻、游走,仿佛蕴藏着宇宙生灭的至理。云纹中心,那一点深邃的星芒,璀璨依旧,静静地散发着古老、浩瀚、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它就像一颗被强行从亘古沉睡中唤醒的心脏,每一次光华的流转,都无声地敲击着在场每一位祖师紧绷的心弦。
死寂。比寒潭之水更加深沉的死寂笼罩着众人。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冰冷的空气中交错。贪婪、惊疑、震撼、忌惮…种种情绪在七双深邃的眼眸中激烈碰撞、交织、无声地燃烧。这枚从天而降(或者说从泥里炸出来)、还精准砸了玄诚祖师鼻梁的玉锁,其价值与凶险,已然超越了先前所有荒诞遭遇的总和!
这沉默如同绷紧的弓弦,终究被最沉不住气的利箭射破。
“哼!”
赤阳真人猛地踏前一步,脚下湿滑的淤泥被灼热的离火真罡瞬间烤干、龟裂。他铜铃般的巨眼死死盯着玄诚祖师掌心的玉锁,赤红的脸膛因激动而更显涨红,如同烧透的烙铁,连带着周身的金白色离火真罡都“呼”地一声腾起尺许高,将空气灼烧得扭曲变形。他手中紧握的离火焚天剑发出“铮铮”低鸣,剑身赤红,离火符文疯狂流转,狂暴的剑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直指玉锁!
“都哑巴了?!” 赤阳真人的声音如同炸雷,打破了死寂,震得潭边几根残存的冰棱簌簌掉落,“此等异宝,蕴含无上火性道则!其云纹流转,暗合离火生灭之机!这星芒…这星芒深处更似藏有焚尽八荒的寂灭真意!此宝!合该归我离火峰镇守!由老夫亲自参悟,定能助我宗离火焚天剑诀更上一层楼!臻至前无古人之境!”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玉锁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炽热贪婪,仿佛那玉锁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赤阳师弟,此言差矣!” 清风子祖师立刻出声反驳,动作快得与他那副老迈佝偻的身形极不相符。他一个滑步(在泥泞中显得有些滑稽)挡在赤阳真人与玄诚祖师之间,枯瘦的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对着面色铁青的玄诚祖师连连作揖,声音带着哭腔:“师兄!玄诚师兄明鉴啊!此宝虽好,但…但它砸出来的时候,可是在老道我…我那千年温玉拂尘失落之地附近啊!” 他痛心疾首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老道那拂尘,三千年温养,心神相连,如今失落,道基动摇!此宝…此宝气息温润,内含玄奥生机,最能温养神魂法宝!合该…合该暂时交由老道保管,助我寻回拂尘,稳固道心!待寻回拂尘,老道定将此宝完璧奉还,绝无贪念!师兄!您可得为老道做主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浑浊的老眼拼命朝玄诚祖师使眼色,意思再明显不过:师兄,看在我丢了拂尘这么惨的份上,这宝贝先给我捂捂?
“呵,清风老儿,收起你那套!” 紫霄真人冷笑一声,周身紫色电弧噼啪作响,眼神锐利如刀,“此宝气息深邃莫测,岂是你那区区拂尘可比?方才那星芒乍现,引动老夫体内雷罡共鸣!此宝所蕴,必是九天之上最精粹的雷霆本源!当由老夫带回紫霄峰,引九天神雷淬炼,方可显其真正威能!置于你那清风洞?暴殄天物!”
玉衡祖师足下莲台光华流转,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稍安。此玉锁云纹星芒,暗合周天星辰运转之妙,其道则宏大,非一峰一脉可独掌。当置于宗门‘星衍阁’顶层,由七峰共参,方为正途。” 他试图以宗门大义压下个人私心。
枯木祖师沉默不语,枯树皮般的脸上毫无波澜,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精光闪烁,正死死盯着玉锁上流动的云纹,仿佛要将那玄奥的轨迹刻入神魂。灵韵祖师美眸中七彩霞光流转不定,朱唇微启,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仙音示警…此物…似有灵性择主?强求…恐遭反噬…” 她的话带着一丝飘渺的警告。
“够了!”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万载玄冰相互摩擦的低吼,猛地从圈子中央炸响!
玄诚祖师!
他面沉似水,铁青的脸色在灰白天光下如同覆了一层寒霜。胸前玄青色道袍上,那片被月白光晕净化过、却依旧刺眼醒目的巨大湿痕,此刻正随着他胸膛的剧烈起伏而微微晃动,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淡淡奶酸味。鼻梁上,被玉锁砸中的地方,那点红痕虽已消退大半,但仔细看去,依旧带着一丝不甚自然的微肿。他捏着玉锁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师弟师妹们那赤裸裸的贪婪嘴脸,如同火上浇油,将他本就积蓄到顶点的憋屈、羞愤、以及被玉锁砸鼻的邪火彻底点燃!
“吵!吵!吵!” 玄诚祖师凌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刀,狠狠扫过争得面红耳赤的赤阳、清风子、紫霄三人,连带着试图和稀泥的玉衡和发出警告的灵韵也未能幸免,“一峰镇守?稳固道心?雷霆淬炼?星衍阁共参?还有你,枯木!别以为老夫看不出你眼里的算计!”
他猛地抬起捏着玉锁的手,莹白温润的玉锁在他掌中,与胸前那片湿痕、鼻梁的微肿形成了极致荒诞的对比。
“此物从何而来?!” 玄诚祖师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滔天的怒意,“是那寒潭孽畜龙尾巴上那小祸胎的!是那小祸胎吐了老夫一脸奶、揪了老夫胡子、最后被一道光裹着跑了之后,遗留下来的‘赃物’!是它!砸了老夫的鼻子!”
他越说越气,胸前的湿痕晃得更厉害,奶酸味似乎都浓郁了几分:“你们一个个!不想着如何应对那深不可测的玄龙!不想着探明那小祸胎的根脚来历!不想着收拾这寒潭烂摊子!倒有闲心在这里争抢这…这烫手的赃物?!我逍遥宗太上祖师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到九幽寒渊里去了吗?!”
玄诚祖师的咆哮如同寒潭刮起的阴风,带着刺骨的冰碴子,瞬间冻僵了赤阳真人的离火真罡,扑灭了清风子祖师的谄媚笑容,凝滞了紫霄真人周身的电弧,也让玉衡、枯木、灵韵三位祖师神色各异,或尴尬,或凝重,或若有所思。
赤阳真人被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按在剑柄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只是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股灼热的白气,别过头去。清风子祖师缩了缩脖子,老脸上谄媚的笑容僵住,变成了更深的苦相,嘴里无声地念叨着“拂尘…我的拂尘…”。紫霄真人周身紫电无声内敛,脸色阴沉。
就在这因玄诚祖师暴怒而再次陷入的、更加压抑冰冷的死寂之中——
“呜…嗯…”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短促、如同初生幼猫般的嘤咛,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潭水和冰冷的空气,无比清晰地钻入了七位祖师敏锐的耳中!
声音的来源,并非潭边,也非天空。
而是…那墨绿色、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
这声音太微弱了,细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但在场七位修为通天的太上祖师,何等耳力?这声嘤咛,如同最细微的冰针刺入神魂,瞬间让他们汗毛倒竖!
清风子祖师反应最快!他那张本就苦兮兮的老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里面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脚下那深不见底的墨绿寒潭,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师…师兄!听…听到了吗?!那…那小祸胎…他…他没死?!他…他还在下面!!”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尖叫出来的,带着一种见了鬼般的恐惧。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差点踩到身后一块湿滑的石头摔倒。
“什么?!”
“不可能!”
“那玄龙…”
“嘶…”
其余几位祖师也是瞬间脸色剧变!赤阳真人猛地转过头,离火真罡再次腾起,警惕地锁定寒潭水面!紫霄真人周身电光再现,噼啪作响!玉衡、枯木、灵韵三位祖师也瞬间灵力涌动,护体宝光升腾,目光死死盯向那死寂的潭水!
玄诚祖师捏着玉锁的手猛地一紧!心头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爪狠狠攥住!那小祸胎…没被玄龙带走?还是…被玄龙丢回了寒潭深处?这声嘤咛…虚弱、无助…难道…难道那玄龙并非护着他,而是…将他囚禁在了这万古冰寒的潭底?!
这念头一起,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顶门!比寒潭之水更加冰冷刺骨!若真如此,那玄龙方才那看似“宝贝”的接引姿态,岂非是…戏弄?!而他们七人,竟被一条龙当猴耍了?!
就在这惊疑、恐惧、寒意交织,即将引爆新一轮混乱的临界点——
“呜…嗯…哇——!!!”
那潭底传来的微弱嘤咛,如同积蓄了最后一点力量,猛地拔高、撕裂、爆发!
“哇啊啊啊——!!!”
一声嘹亮无比、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委屈、痛苦、恐惧和求生本能的婴儿啼哭,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灭世魔音,毫无保留地、狂暴地撕裂了寒潭万古的死寂!撕裂了潭边压抑的肃杀!狠狠撞进了七位祖师、乃至整个后山所有生灵的耳膜与神魂深处!
这哭声!
比在宗门大殿里更加凄厉!
比在玄龙尾巴上更加无助!
比任何一次都要撕心裂肺!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绝望呐喊!
“咔!咔嚓嚓——!”
哭声所及,寒潭边缘那些凝结了万载寒气的厚重冰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无数或大或小的冰棱轰然炸裂!冰屑如同锋利的刀刃,裹挟着刺骨的寒气,四散激射!
“嗡——!”
玄诚祖师首当其冲!那魔音穿脑般的哭声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拍在他的神魂壁垒之上!饶是他修为通天,此刻也被震得眼前一黑,神魂剧痛!捏着玉锁的手猛地一抖,那枚温润莹白的玉锁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
“玉锁!” 赤阳真人和清风子祖师同时惊呼,下意识地伸手去捞!
然而,那玉锁并未坠地。就在它即将脱离玄诚祖师掌控的瞬间,玉锁表面那流动的玄天云纹猛地加速!核心那点深邃的星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一股温润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凭空而生,硬生生托住了下坠的玉锁,让它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险之又险地悬停在玄诚祖师手边寸许之处!光华流转,星芒闪烁,仿佛在无声地抗议方才的“失手”。
玄诚祖师根本没心思去看那失而复得的玉锁。他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那凄厉的哭声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识海!胸前的奶污湿痕仿佛瞬间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皮肤!鼻梁上被砸的旧伤也隐隐作痛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憋闷、以及…一丝被这哭声彻底点燃的、源自万载祖师尊严的滔天怒火,如同失控的火山,轰然爆发!
“孽障——!!!”
一声震彻云霄、充满了无尽憋屈和狂暴怒火的咆哮,猛地从玄诚祖师喉咙里炸出!声浪滚滚,竟短暂地压过了那震天的婴儿啼哭!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墨绿色、死寂的寒潭水面,仿佛要透过这万古寒水,将潭底那个哭嚎不止的小祸胎揪出来,狠狠掐死!
“还没完了?!吐奶!揪须!污衣!砸鼻!如今还要魔音穿脑!祸乱宗门禁地!真当老夫…真当我逍遥宗无人了吗?!”
玄诚祖师气得浑身发抖,胸前湿痕剧烈晃动,奶酸味混合着他狂暴的怒气,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气场。他猛地抬起那只空着的手,不是去抓悬停的玉锁,而是五指箕张,掌心玄青色光华疯狂凝聚、压缩!一股足以崩碎山岳、撕裂虚空的恐怖灵力波动,带着他积压了许久的、无处发泄的滔天怒火,悍然锁定了下方那哭声传来的寒潭深处!
“师兄不可!” “玄诚住手!” “三思啊师兄!”
赤阳、清风子、玉衡等人脸色狂变,齐声惊呼!赤阳真人离火剑横挡,试图阻止;清风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扑上来想抱住玄诚祖师的胳膊——他怕师兄这一掌下去,他那失落的拂尘就真的连渣都不剩了!
然而,玄诚祖师此刻怒火攻心,哪里听得进去?掌心灵力已凝聚到极致,眼看就要不顾一切地轰向寒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哇啊啊啊——!冷…冷冷…怕怕…呜呜…龙龙…坏坏…哇啊——!”
潭底的哭声骤然变得更加凄厉、更加尖锐!那稚嫩的、带着无尽恐惧和委屈的哭喊,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冷冷”、“怕怕”、“龙龙坏坏”的控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玄诚祖师狂暴的怒火!
尤其是那一声带着浓浓依赖和委屈的“龙龙…坏坏…”
如同一盆掺杂着冰碴的九幽寒水,兜头浇在了玄诚祖师燃烧的怒火之上!
他凝聚了恐怖灵力的手掌猛地一僵!掌心那团足以毁天灭地的玄青色光球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光芒明灭不定。
龙龙?坏坏?
那小祸胎…是在叫那条太古玄龙?还控诉它“坏坏”?
难道…难道不是玄龙囚禁了他?而是…这小东西在下面受了委屈?被那孽畜龙欺负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玄诚祖师的脑海,让他狂暴的怒火瞬间出现了一丝迟滞的裂痕。他猛地想起在宗门大殿,那小东西最后哭喊着“要龙龙”…想起在寒潭边,他被玄龙接走时那没心没肺的笑…
难道…这次是真的…被欺负狠了?
就在玄诚祖师心神剧震、掌心灵力失控迟滞的刹那——
异变再生!
他手边那枚悬停的、光华流转的莹白玉锁,似乎被潭底那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委屈的哭声彻底引动!
嗡——!
玉锁发出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嗡鸣!核心那点深邃星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不再是温润的蓝,而是如同被点燃的星辰,散发出灼目欲盲的炽白光芒!整个玉锁变得滚烫无比,其表面流动的玄天云纹更是如同活过来的游龙,疯狂地扭动、变幻!一股浩瀚、古老、仿佛源自鸿蒙初开、万物萌发的磅礴生机,混合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焦急万分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星河,猛地从玉锁中喷薄而出!
这股力量是如此庞大,如此纯粹!它并非攻击,却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推动力,狠狠撞在心神失守的玄诚祖师身上!
“唔!”
玄诚祖师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凝聚灵力的手掌被这股沛然巨力猛地推开!那团恐怖的光球失去了控制,斜斜地轰向潭边一处早已狼藉不堪的淤泥洼地!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冲天的泥浪!那片洼地被硬生生炸出一个深达数十丈、边缘焦黑冒烟的巨坑!泥浆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将附近几位躲闪不及的祖师淋了个满头满脸!
“呸!呸呸!” 赤阳真人吐掉嘴里的腥臭泥浆,离火真罡蒸腾起大片白汽,气得跳脚,“玄诚!你他娘的…”
他骂声未绝,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噎了回去!
只见那爆发出璀璨星芒的莹白玉锁,在推开玄诚祖师后,并未停止动作!它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化作一道炽白夺目的流光,拖着长长的光尾,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潭水的阻隔,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又似最焦急的归巢飞鸟,一头扎进了那墨绿色、死寂的寒潭水面!
噗!
一声轻微的入水声。
炽白的光华在幽暗的潭水中只闪烁了一瞬,便迅速下沉、消失,仿佛被无底的寒渊吞噬。只留下水面一圈圈急速扩散的涟漪,以及潭边七位被泥浆糊了满脸、呆若木鸡的太上祖师。
那穿透万古寒水的、凄厉无比的婴儿啼哭,在玉锁入水的瞬间,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停顿了那么一刹那?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短暂地安抚了一下?
但紧接着,更加委屈、更加无助、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惊天动地的嚎啕,再次从潭底狂暴地席卷上来!
“哇啊啊啊——!呜呜…冷冷…要…要上来…哇啊——!”
哭声如同魔咒,再次狠狠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玄诚祖师僵硬地站在原地,保持着被玉锁推开的姿势。脸上、玄青色道袍上,沾满了方才爆炸溅起的、腥臭的泥点,与他胸前那片原有的奶污湿痕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更加狼藉、更加刺目的污渍。鼻梁上那点微肿的红痕,在泥污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只残留着玉锁滚烫触感的手掌。再看看那墨绿色、死寂的、正不断传来绝望哭嚎的寒潭水面。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怒火。
憋屈?羞愤?被砸鼻子?被吐奶糊脸?被揪胡子?被玉锁“背叛”推开?
这一切,在那穿透寒潭、撕心裂肺、充满了最原始求生欲望的啼哭面前,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他玄诚子,逍遥宗七祖之首,万仙敬仰的存在,此刻站在自家禁地的泥泞里,顶着一身奶污泥点,听着潭底一个小奶娃的哭嚎,竟生出一种…束手无策的茫然?
“师…师兄…” 清风子祖师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惊恐,打破了死寂,“那玉锁…那祸胎…还…还哭呢…这…这可如何是好?那玄龙…它到底管不管啊?”
玄诚祖师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同样狼狈不堪、满脸泥污、眼神中充满了惊惧和茫然的师弟师妹们。赤阳真人的离火真罡萎靡不振,紫霄真人的电光微弱闪烁,玉衡祖师的莲台沾满泥点,枯木祖师气息紊乱,灵韵祖师仙音沉寂…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那死寂的寒潭。
那穿透水面的哭声,依旧嘹亮,依旧凄厉,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玄诚祖师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沾满泥污的玄青色道袍前襟随之晃动。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剩下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和…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泥土腥气和淡淡奶酸味的空气,仿佛是他万载修持生涯中最沉重的一口。
“闭嘴!”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打断了清风子的哭腔,也压过了潭底那震天的哭嚎(至少在气势上?)。
“还能如何?”
“捞!”
“给老夫…把那哭死人不偿命的小祖宗…捞上来!”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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