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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宗宗门大殿内,死寂如万载玄冰冻结了一切声息。唯有那婴孩撕心裂肺的嚎哭,如同无形魔杵,一下下狠狠凿击着高阔穹顶下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神经,更凿在玄诚祖师那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祖师尊严上。“哇啊啊啊——!”
哭声嘹亮、尖锐、带着无穷无尽的委屈和控诉,在这象征着宗门至高权柄的肃穆殿堂里横冲直撞,撞碎了万载积淀的庄严,也撞得殿内数十位长老、首座、真传弟子们神魂摇曳,道心不稳。他们一个个如同被施了石化仙术的泥塑木雕,僵立在原地,眼珠瞪得溜圆,嘴巴微张,脸上凝固的表情堪称仙界表情图谱大全——惊骇、呆滞、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丝强行压抑却依旧控制不住的、对眼前这极度荒诞场面的本能抽搐。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大殿中央那位狼狈不堪的身影上。
玄诚祖师。
逍遥宗七祖之首,万仙敬仰,道法通玄,象征着宗门无上威严和体面的玄诚老祖!
此刻,这位老祖,顶着一脸狼藉。粘稠的、乳白色的、散发着浓郁酸腐奶腥味的污秽,如同最拙劣的油彩,糊满了他那向来古井无波、威严端方的脸庞。污渍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在下颌处汇聚、拉丝,颤巍巍地欲滴未滴,与他胸前道袍上那一片更加刺目、更加湿漉漉、正源源不断散发着同款“芬芳”的巨大污渍遥相呼应。那三缕精心养护、飘逸出尘的长须,此刻被一只沾满泥污的婴儿小手死死攥住,如同最结实的缰绳,被胡乱拉扯着,几缕纠缠打结,狼狈地黏在同样沾了奶污的衣襟上。
他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压制住体内翻江倒海、几欲破体而出的羞愤与怒火。眼角肌肉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燃烧着近乎实质的烈焰,混杂着滔天的憋屈、无处发泄的狂暴,还有一丝…被当众扒光了所有体面后的茫然无措?他双臂僵硬地抱着那个哭嚎的“罪魁祸首”,姿势如同抱着一个随时会爆开的九幽魔煞雷,进不得,退不能,动一下都怕牵动那揪着胡子的“魔爪”引来更凄厉的哭喊。
这副惊世骇俗、足以载入仙界野史万年笑谈的祖师“圣颜”,如同九天劫雷混合着万载陈醋,狠狠劈在、酸蚀着殿内每一位观者的道心和三观!掌教真人云崖子,这位执掌宗门数百年、向来沉稳如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化神大能,此刻手指微颤,指关节捏得发白,喉咙里艰难地滚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一股逆血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他身后几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长老,更是老脸煞白,身形摇摇欲坠,全靠手中拄着的法器才勉强站稳,望向玄诚祖师的目光充满了惊恐与…怜悯?
死寂之中,婴儿的哭嚎愈发显得刺耳、突兀、折磨人心。
“呜哇——!坏!坏坏!呜呜…要…要龙龙!哇啊——!”
小东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纯净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边哭一边还在玄诚祖师僵硬的臂弯里奋力扭动挣扎,小脚丫子胡乱蹬踹,目标直指祖师胸前那片湿冷的“奶味勋章”。那“坏坏”的控诉和“要龙龙”的哭喊,更是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狠狠扎进玄诚祖师仅存的理智里——坏?谁坏?谁是坏?!那该死的孽畜龙吗?还是他这个倒了血霉、被吐了一身奶、还要被揪着胡子当缰绳的祖师爷?!
玄诚祖师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万载修持的道心壁垒,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密而清晰的碎裂声!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燃烧着烈焰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必须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把这烫手的小祖宗、这行走的魔音穿脑器、这祖师体面的粉碎机,从自己身上弄下去!哪怕是用丢的!
就在玄诚祖师即将付诸行动,准备冒着被玄龙追杀万里的风险,把这小东西塞给离他最近的、一脸惊恐的掌教云崖子时——
“轰隆!!!”
殿外,毫无征兆地,炸响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
这龙吟并非先前在寒潭边听到的悠长威严,也非暴怒时的毁灭咆哮,而是一种极其短促、极其尖锐、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憋屈、急迫、甚至带着点…“豁出去了”意味的厉啸!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宗门大殿那加持了无数禁制的厚重殿门和墙壁上!
嗡——!
整座巍峨大殿猛地一颤!殿顶积尘簌簌如雨落下,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殿内悬挂的玉磬、铜铃等法器无风自动,发出混乱刺耳的嗡鸣!一股源自生命层次最深处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大殿内的每一个人!修为稍低的真传弟子闷哼一声,脸色煞白,踉跄后退,更有甚者直接软倒在地,瑟瑟发抖!
“嗷呜——!!”
龙吟声未绝!紧接着,一声更加清晰、更加急迫、甚至带着点…“还给你!”意味的、如同巨大物件高速破空坠落的呼啸声,紧随龙吟之后,由远及近,瞬息而至!
“不好!” 刚刚冲进大殿、还未来得及喘匀气的赤阳真人脸色狂变,铜铃般的巨眼中爆发出骇然精光,几乎是本能地怒吼出声,“那孽畜追来了!小心!!”
他周身金白色离火真罡轰然爆发,离火焚天剑瞬间出鞘半尺,赤红色的剑芒吞吐不定,狂暴的焚灭剑意锁定了大殿入口方向!清风子、紫霄等几位紧随其后的祖师也是瞬间灵力鼓荡,各色护体宝光升腾而起,如临大敌!整个大殿瞬间被紧张到极致的气氛彻底笼罩!
然而,预想中玄龙撞破殿门、毁天灭地的场景并未出现。
就在赤阳真人“小心”二字吼出的刹那——
“嗤啦——!!!”
一声尖锐刺耳、如同锦帛被无形利刃瞬间撕裂的声响,猛地从大殿最上方传来!声音来源并非殿门,而是——大殿那高耸入云、绘满了周天星斗、加持了重重防御禁制的穹顶!
所有人惊骇欲绝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坚固无比、足以抵御化神修士全力轰击的穹顶中央,一道月白色的流光,如同九天之上坠落的星辰,又似划破永恒黑暗的惊鸿,无视了所有禁制的存在,如同热刀切入凝固的牛油,轻而易举地撕裂了绘满星斗的琉璃穹顶!
琉璃碎片如同炸开的冰晶,无声地四散飞溅,在透过破洞射入的天光下折射出迷离而危险的光彩。那道月白流光去势丝毫不减,带着一种洞穿虚空的决绝与精准,如同拥有生命般,自万丈高空,朝着大殿中央——那个被玄诚祖师僵硬抱在怀里、兀自嚎哭不止的小小身影,激射而下!
流光速度太快!快到超越了神念捕捉的极限!快到殿内所有祖师、长老、弟子,甚至包括玄诚祖师本人,都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纯粹到极致、柔和却无比坚韧的月白光痕,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护——!” 玄诚祖师惊骇之下,只吐出一个字,护体玄光刚刚本能地亮起——
噗!
轻响。
如同水滴落入深潭,又似暖玉投入怀抱。
那道撕裂穹顶、无视禁制的月白流光,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冲击,就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无比精准地、无比轻柔地、如同倦鸟归巢般,没入了玄诚祖师臂弯中那个哭嚎婴儿的…胸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殿内数十道目光,清晰地看到,当那道月白流光触及婴儿胸口的刹那,婴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如同被无形的剪刀瞬间剪断!
“嗝…”
一声细微的、带着浓浓奶音的打嗝声,成了哭嚎的终止符。
紧接着,那小小的身体猛地绽放出无法形容的极致光华!那光华并非从外而内照耀,而是自婴儿小小的身体内部透射而出!纯净、柔和、坚韧的月白色光晕瞬间扩散,将玄诚祖师僵硬的身影、他脸上胸前的奶污、甚至他臂弯中那小小的婴儿本身,都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神圣的光辉之中!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洗涤神魂,照亮人心最深处的角落。被这光华笼罩的瞬间,玄诚祖师只觉一股温润平和、却又浩瀚深邃的力量拂过全身,脸上胸前那黏腻湿冷的奶污带来的不适感竟瞬间消散了大半,连带着神魂深处那翻腾的羞愤怒火都被奇异地抚平了一丝。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臂弯中的小东西。
小婴儿停止了哭泣和挣扎,小脸上的泪痕和委屈如同被光芒抹去。他睁着那双纯净得如同寒潭玄冰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胸口透出的柔和光晕,小嘴微微张开,似乎也惊讶于这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妙变化。那光晕流转,映照着他粉雕玉琢的小脸,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与安详。
这突如其来的神圣祥和,与先前那啼哭狼藉的场面形成了极致反差,让所有人紧绷的心弦都为之一松,甚至生出一丝错觉——莫非是祖师洪福,引动了什么庇佑神光?
然而,这错觉仅仅维持了一瞬!
“嗡——!”
一声低沉而宏大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那婴儿小小的身体内部震荡开来!那嗡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空间的震颤,一种能量的共鸣!
笼罩着婴儿的月白光晕猛地向内一缩,如同被无形巨手攥紧!紧接着,光晕轰然爆发!
不再是温润柔和的光,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炽烈到刺目的月白光柱!光柱自婴儿胸口冲天而起,瞬间贯穿了玄诚祖师仓促撑起的护体玄光,再次洞穿了穹顶上那个刚刚被撕裂的巨大破洞,直射苍穹!
而在这光柱爆发的核心,被玄诚祖师抱在怀里的那个小小的身体,却在这一刻变得…虚幻起来!
仿佛他整个存在,都化作了这道光柱的一部分!那粉嫩的小脸、纯净的眼眸、肉乎乎的小手小脚…都在炽烈的光芒中变得模糊、透明!
“不——!” 玄诚祖师脸色剧变,他清晰地感觉到臂弯里那温软的、沉甸甸的触感正在飞速消失!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双臂猛地向内收拢,试图抓住那正在光化消逝的小小身体!
然而,他抱住的,只有一片虚无的光!
“咻——!”
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撕裂空气的尖啸!
那道自婴儿胸口爆发、贯穿了大殿穹顶的炽烈月白光柱,猛地回缩!如同被拉满的弓弦骤然回弹!但它并非缩回婴儿体内,而是…裹挟着婴儿那已然变得虚幻透明的整个小身体,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速度快到超越四维的光之箭矢!
光箭的箭头,赫然便是那婴儿胸口的一点璀璨核心!
在所有人,包括玄诚祖师那因极度惊骇而放大的瞳孔注视下,这道凝聚了婴儿全部存在的月白光箭,自玄诚祖师徒劳收拢的双臂之间,自大殿中央那神圣又诡异的光晕核心处,爆射而出!
没有冲向殿门,没有射向任何一位祖师或长老。
它的目标,只有一个方向——大殿之外,逍遥宗后山,那片被墨云笼罩、死寂幽深的——寒潭深渊!
“嗤!”
光箭撕裂空气,留下一道笔直的、灼热的光痕轨迹,瞬间穿透了残破的穹顶破洞,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速度之快,仿佛它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大殿内依旧残留的淡淡光晕和那股温润平和的气息。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都要沉重。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那道光箭带走,凝固在了这一刻。
玄诚祖师依旧保持着那个双臂向内收拢、试图拥抱什么的僵硬姿势。他的臂弯里,空空如也。只有指尖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婴儿的温软触感,以及…几滴尚未干涸的、散发着淡淡奶腥味的…污渍?那是他方才情急之下,手指触碰到的、自己胸前道袍上那片湿痕的边缘。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目光先是落在自己空荡荡的臂弯,那里还残留着被小身体压出的细微褶皱,此刻却只剩下冰冷的空气。然后,他的目光移向自己的胸前——玄青色道袍上,那片被月白光晕笼罩后、污秽似乎被净化了些许、但依旧清晰可见的、散发着淡淡奶酸味的巨大湿痕。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前,那三缕被揪得凌乱不堪、甚至还黏着几缕可疑奶渍的…长须上。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那深入骨髓、被反复碾压的羞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万载修持的祖师心境,此刻如同被顽童砸碎的琉璃盏,裂纹遍布,摇摇欲坠。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喉结艰难地滚动。最终,一句失魂落魄、带着浓浓困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怅然,如同梦呓般,从他那被奶糊污染过的唇齿间,干涩地、低低地飘了出来:
“老…老夫的胡子…还有…那奶味…”
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清晰可闻。
“噗——!”
一直强忍着、憋得脸色紫红、如同煮熟虾子般的赤阳真人,在听到“奶味”二字的瞬间,再也控制不住!一口积压在胸口的浊气混合着再也压抑不住的、荒诞绝伦的笑意,如同火山喷发般猛地从他嘴里喷了出来!他笑得浑身肥肉乱颤,离火焚天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一边狂笑一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大腿:
“哈哈哈!胡子!奶味!哈哈哈!玄诚师兄!你…你…哈哈哈!那小崽子…那小崽子临走还惦记着你这奶味缰绳不成?!哈哈哈!报应!真是报应啊!那孽畜龙定是嫌他哭闹,又给塞回来了!塞回寒潭老巢去了!哈哈哈!好!塞得好!省得祸害我宗!祸害师兄你的…胡子!哈哈哈!”
赤阳真人笑得眼泪狂飙,上气不接下气,那模样比他自己得了天大机缘还要畅快。他方才在寒潭边受的憋屈,在师兄被吐奶糊脸时强行压下的幸灾乐祸,此刻如同决堤洪水,彻底宣泄出来!
“赤阳!住口!” 清风子祖师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老脸气得煞白,指着狂笑不止的赤阳真人,手指都在哆嗦,“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那婴孩…那婴孩来历诡异,身负如此异象,被那玄龙以无上神通接引而走,必是…必是…” 他“必是”了半天,看着师兄胸前那大片湿痕和空荡荡的臂弯,再看看师兄那失魂落魄盯着自己胡子的模样,后面的话怎么也接不下去,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唉…造孽啊!”
紫霄祖师周身电光乱窜,劈啪作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玉衡祖师足下莲台光华黯淡,眉头紧锁;枯木祖师那张枯树皮般的老脸此刻也皱成了一团,眼神复杂;灵韵祖师则是望着穹顶上那个巨大的破洞,美眸中七彩霞光流转不定,充满了后怕和深深的忧虑。掌教云崖子以及一众长老弟子们,更是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看着中央那位浑身奶污、胡子凌乱、失魂落魄的玄诚祖师,再看看狂笑不止的赤阳真人和唉声叹气的清风子祖师,只觉得今日所见所闻,彻底颠覆了他们对“修仙界”、“太上祖师”乃至“世界本源”的一切认知!道心崩碎的声音,在每个人心底无声地响起。
玄诚祖师对赤阳的狂笑和清风子的叹息充耳不闻。他依旧低着头,失神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胸前那几缕沾着奶渍的胡须。那温软的、沉甸甸的触感消失得太快,快得如同幻觉。只有指尖残留的、属于自己道袍的冰凉湿意,和那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奶酸味,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走了?就这么…被一道光裹着…被那条孽畜龙召回去了?像丢一件麻烦的垃圾一样,丢回了那冰冷的寒潭深渊?
他本该如释重负的。那小祖宗简直就是个行走的麻烦制造机,是祖师体面的粉碎锤。他走了,自己的胡子安全了,道袍…呃,虽然脏了但至少不会再被糊一脸…耳根子也清净了…
可是…
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为什么看着这空荡荡的臂弯,看着胸前这片湿冷的污渍,看着被揪得生疼的胡须,非但没有解脱的轻松,反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失落?
难道是被那奶糊糊住了心窍?还是被那小祖宗的魔音哭嚎震伤了神魂?
玄诚祖师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这荒谬绝伦的念头驱散。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腰背,试图重新凝聚起那早已碎了一地的祖师威严。然而,胸前湿冷的沉坠感,脸上残留的黏腻感,还有那萦绕鼻尖的、该死的奶酸味,如同附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方才的狼狈不堪。
“咳!”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试图打破殿内这诡异的气氛,声音却干涩沙哑得厉害,“云崖子!”
“弟子在!” 掌教真人云崖子猛地一个激灵,从呆滞中惊醒,连忙躬身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敢抬头看祖师的脸。
“立刻…立刻开启‘周天巡界镜’!” 玄诚祖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沉凝,目光投向殿外后山方向,那被墨云笼罩的寒潭深渊,“锁定寒潭!老夫倒要看看,那孽畜龙和那…那小东西,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他终究还是没把那“小祖宗”三个字说出口,临时改成了“小东西”。
“是!谨遵祖师法旨!” 云崖子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对着身后几位负责阵法枢纽的长老急声下令,“快!开启巡界镜!目标后山寒潭!最高灵能灌注!”
几位长老不敢怠慢,立刻掐动法诀,一道道灵力打入大殿角落几处不起眼的阵盘之中。嗡鸣声响起,大殿中央上空,一片水波般的涟漪荡漾开来,迅速凝聚成一面直径丈许、边缘流转着玄奥符文的巨大光镜——周天巡界镜!
镜面起初一片混沌,随着庞大的灵力灌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荡漾间,后山寒潭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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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宗后山,寒潭。
墨云旋涡依旧在天空缓缓旋转,但规模似乎比之前缩小了许多,旋转的速度也明显减缓。深紫色的电蛇不再狂暴肆虐,而是如同倦怠的蛇虫,在漩涡深处懒洋洋地游弋,沉闷的雷鸣也变得有气无力。那股笼罩天地、令人窒息的毁灭威压,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只留下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压抑余韵。
下方寒潭之水不再沸腾倒灌,恢复了万载死寂的墨绿深沉。只是潭边景象一片狼藉,如同被巨兽蹂躏过一般。先前被炸开的巨浪冲击得七零八落的嶙峋怪石,此刻散落得到处都是,不少更是被狂暴的力量直接碾成了齑粉。岸边几株虬枝盘曲、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老松,此刻拦腰折断,断裂处露出惨白的木质,枝丫无力地垂落,浸泡在冰冷的潭水里。靠近寒潭的泥土和岩层被硬生生刮去了一层,裸露出下面深色的、湿漉漉的根基。整个寒潭区域,弥漫着一股大战之后的惨烈与破败。
山林间,那些被无上龙威震慑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万千生灵,此刻依旧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瘫软在地,连呜咽声都变得极其微弱。许多弱小的生灵早已在最初的龙威爆发中生生吓死,僵硬的尸体混杂在倒伏的草木间,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恐怖。只有少数蕴含一丝上古血脉、灵智稍高的珍禽异兽,勉强抬起了头颅,惊魂未定地望向寒潭方向,兽瞳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就在这片狼藉与死寂之中,寒潭那墨绿色的水面之上,一道巨大的、覆盖着深青色冰冷鳞片的阴影,如同亘古长存的山脉,静静地悬浮着。
太古玄龙。
它那如同小山般的巨大头颅微微昂起,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龙睛,此刻不再冰冷威严,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死死地盯着高空中那正在缓缓缩小的墨云旋涡核心。那里,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月白流光,正如同归巢的倦鸟,自逍遥宗宗门大殿的方向,撕裂长空,以超越一切的速度,朝着寒潭,朝着它,激射而来!
流光速度太快,在空中只留下一道笔直灼热的光痕。
玄龙巨大的竖瞳微微收缩,龙睛深处清晰地倒映出那流光核心包裹着的、一个小小的、虚幻透明的婴儿身影。当看清那身影的刹那,一种极其人性化的、混合着“果然如此”的无奈、“麻烦又来了”的头疼、以及一丝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松动的情绪,在幽蓝的火焰中一闪而逝。
它巨大的鼻孔喷出两道带着冰晶碎屑的森白寒气,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到几不可闻、却充满了浓浓憋屈意味的咕噜声。仿佛在抱怨:这烫手的小东西,怎么又被丢回来了?
然而,抱怨归抱怨。当那道月白流光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即将一头扎入那墨绿深沉的寒潭水面时——
玄龙动了!
它那一直隐藏在水下的巨大龙尾,如同蓄势待发的神鞭,猛地破水而出!粗壮的尾鳍搅动起大片冰冷的水花,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却并非抽打,而是极其精准地、带着一种与它庞大身躯极不相符的、近乎轻柔的力道,朝着那道坠落的月白流光,自下而上,稳稳地、如同托着一片羽毛般,轻轻一垫!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凝练的月白流光在触及那覆盖着冰冷坚硬鳞片的巨大龙尾的瞬间,仿佛冰雪消融般,无声地散开、融入。那包裹在流光核心、虚幻透明的小小婴儿身影,在流光的包裹和龙尾的承托下,瞬间由虚化实!
粉雕玉琢的小脸,纯净懵懂的大眼睛,肉乎乎的小手小脚…正是那个被月白流光裹挟着、从玄诚祖师臂弯里消失的小祖宗!
他小小的身体落在冰冷宽阔的龙尾上,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坠落和撞击(尽管很轻柔)弄懵了。小脸上的茫然只持续了一瞬,那双纯净的大眼睛便好奇地转动起来,先是看了看身下那光滑冰凉、覆盖着巨大深青色鳞片的“地面”,然后又抬起小脑袋,望向近在咫尺的、那如同山洞般巨大的龙鼻孔,以及鼻孔上方那双燃烧着幽蓝色火焰、正充满复杂情绪盯着他的巨大龙睛。
四目相对。
玄龙巨大的竖瞳里,清晰地映出小婴儿那懵懂好奇的脸庞。它喉咙里的咕噜声更加低沉急促,似乎在警告,又似乎在无奈地叹息。
小婴儿眨了眨大眼睛,似乎在确认什么。片刻之后,他粉嫩的小嘴向两边咧开,露出了光秃秃的牙床。
“咯咯咯…!”
清脆的、毫无杂质、充满了发现“老朋友”般喜悦的笑声,如同山涧清泉,突兀地打破了寒潭上空的死寂,也打破了玄龙眼中那复杂的情绪壁垒。
笑声一起,玄龙巨大的身躯似乎都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龙睛深处那点无奈和警惕,如同被阳光照射的薄冰,迅速消融。它巨大的头颅微微低垂,凑近龙尾上那个笑得开心的小东西,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低沉、无奈、却又带着一丝妥协的咕噜声。
小婴儿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被吓哭和吐奶),也忘记了刚刚经历的“高速飞行”。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好奇地去触碰玄龙尾鳍边缘那锋锐如神矛的尖端,小嘴里发出“咿呀”的惊叹。
玄龙巨大的尾鳍极其轻微地、如同最灵巧的蛇,向后缩了缩,避开了那小小的手指。然后,那条粗壮无比的巨大龙尾,再次如同最柔软的云床,稳稳地、小心翼翼地托着那个小小的身体,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或者说憋屈的无奈),朝着墨云漩涡下方、那墨绿色潭水最幽暗深邃的中心——沉了下去。
巨大的深青色龙躯搅动着冰冷的潭水,无声地没入那片万古死寂的墨绿。只留下水面上一圈圈缓缓扩散的涟漪,以及高空墨云漩涡中,那几道依旧在懒洋洋游弋的深紫色电蛇。
周天巡界镜前,逍遥宗宗门大殿内。
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都要压抑的死寂。
镜中景象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玄龙庞大如山岳的身躯搅动墨绿潭水,沉入深渊;龙尾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正没心没肺地咯咯笑着,小手好奇地拍打着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最后,是巨大的龙首完全没入水面时,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龙睛,朝着镜面方向(或者说逍遥宗宗门方向)投来的、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一瞥。
那眼神,冰冷依旧,却不再漠然。里面蕴含的情绪复杂难明——有警告,有不屑,有嘲弄(尤其扫过玄诚祖师胸前那片湿痕时),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此物归我,尔等勿扰”的宣告意味!
镜面景象定格在寒潭水面最后恢复平静、只余下淡淡涟漪的画面。
大殿内,落针可闻。
玄诚祖师死死地盯着镜中那最后平静下来的潭水,盯着那龙睛消失前投来的、充满嘲弄的一瞥。他胸口剧烈起伏,那身玄青色的道袍上,湿冷的奶污仿佛正散发着灼热的温度,烫得他心头发慌。指尖捻着的那几缕被揪过的胡须,此刻也传来隐隐的、迟来的痛感。
走了…真的走了…
被那条孽畜龙…当宝贝一样…接回去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那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这失落感来得如此汹涌,如此莫名其妙,甚至压过了那深入骨髓的羞愤!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得胸前那片湿痕一阵晃动,奶酸味似乎更浓郁了些。他目光扫过殿内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众人,最终落在掌教云崖子身上,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传…传令下去…”
“今日…今日殿内所见一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胸前那片刺眼的污渍,扫过清风子那空荡荡的手(拂尘还没找到),扫过赤阳那张想笑又强忍着、憋得如同便秘的赤红老脸,再想想穹顶那个巨大的破洞…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破罐子破摔的悲愤涌上心头。
“……皆为幻象!”
玄诚祖师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最后四个字,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祖师最后的倔强。
“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以叛宗论处!”
声音斩钉截铁,却难掩其中的色厉内荏和…浓浓的疲惫。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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