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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辞的目光落在火玄怀中那团毫无声息的黑色身影上。

    殿内的烛火仿佛黯淡了一瞬。

    漫长的沉默后,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将冰凉的阿青接了过去,如同捧起易碎的琉璃。

    “……竟真的是阿青……”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手指微微颤抖地抚过阿青失去光泽的毛发,眼中终于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们明明离得那么近……”

    她抱着阿青冰冷的身体,在大殿中央冰凉的地砖上坐了整整一夜。

    烛影摇红,映照着她失魂落魄的侧影。

    思绪如同潮水翻涌,前世种种、今生种种,那些作为“任务”的征伐、作为“设定”的相遇……与东方即白从针锋相对到生死相随的一幕幕,在眼前交织。

    那她呢,真的是喜欢东方即白吗?

    答案清晰无比:爱。

    这份心意,早已超越了任务的框架,成为她灵魂深处最炽热纯粹的情感。

    东方即白守在一旁,直至晨曦微露。他蹲下身,用最温暖的臂弯将她冰凉的身体拥住:“阿辞……它走了。它走得……像个真正的英雄。让它安息吧。”声音带着无尽的怜惜。

    恰在此时——

    【滴!能量回收协议生效!】

    沉寂已久的系统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检测到目标“阿青”精神体碎片……回收成功!正在进行维度转化适配……】

    季辞猛地一震。

    【主人,别难过!这家伙魂儿我帮你扣住了!塞回你肚子里!让他这辈子给你当儿子!不过嘛……】系统带着点促狭的调皮,【具体是风羽、山羽、海羽还是星羽……您就得自个儿分辨啦!记得,这次……用你们人类的法子,好好‘爱’他一次!让他当个快快乐乐的小崽子!】

    ‘当真?’季辞在意识里追问,心脏狂跳。

    【本系统言出必达!记忆清除完毕,转化通道开启!就等着他喊你娘吧!】

    季辞闭上眼,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

    她最后眷恋地轻抚阿青的面颊,随即将它轻柔地放入东方即白的臂弯:“葬了它吧。葬在……能看到整座京城日出的地方。”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沉淀着更厚重的东西。

    “好。”东方即白稳稳接过,像接过一份至高的托付。

    殿门开启,晨曦刺破最后的夜色。

    火玄挺直着小小的脊背,跪在冰冷的汉白玉台阶上,泪水早已在寒夜中冻干。

    季辞坐了多久,他便在这里无声跪了多久。

    东方即白走到他面前,宽厚的手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度,轻轻落在火玄因寒冷而微颤的肩头。

    “起来,”声音低沉而疲惫,却透着一股卸下伪装的和软,“父皇……错了。”

    火玄抬起红肿的兔子眼。

    “父皇没有……只喜欢你大哥。”东方即白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首次像一个普通的父亲般剖白,“父皇是想让你大哥……早日把这万里江山的担子扛起来。是为父……疏忽了你们几个小的。”

    他目光扫过火玄膝盖上的青紫,眼中是深深的自责。

    火玄咬着嘴唇,站起身,声音闷闷的,却没了昨日的决绝:“大哥……早上偷偷来过了。”

    小脸上带着一丝倔强的委屈,又混杂着理解和释然,“大哥说……他肩膀上扛着的是‘责任’,他想早点替父皇分担,也想……早点能给我们几个……撑起一片大树荫。他……他给我带了奶糕……”声音到最后,带了点哭腔。

    东方即白眼中动容,大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走,跟父皇一起去,给你阿青叔叔……寻个好归宿。”

    父子二人策马离宫,亲手在城外山丘上,为阿青垒起一座小小的坟茔。

    朝阳的光芒温柔地洒在新土之上,也融化了父子之间那道无形的坚冰。

    隔阂既消,火玄也终于获准随林三远赴秦国。

    临行之日,城门下。

    “林三爷,那我们就……扮作叔侄上路?”林三看着换了寻常棉布短衫、已有些跃跃欲试的火玄,故意逗他。

    火玄小脸一绷,立刻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还是叫伯伯!当爹……怪别扭的!”眼神瞟向一旁身着常服、神情威严却难掩关切的父皇。

    东方即白眼底露出一丝满意的赞许:“嗯。扮作伯侄正好。此去路途遥远,安危第一。你林伯父的话,便是军令。”

    “父皇放心!”火玄挺起小胸脯,用力拍了两下,“有我在,定护好林伯父周全!一根毫毛都不让人碰了去!”那模样,活脱脱是个初生牛犊的少侠。

    季辞拉着火玄的手,将一个小巧却沉重的东西塞进他特制的斜挎胸包内层:“这个,叫手枪。关键时候,能救命。”

    看着儿子懵懂又认真的小脸,她又细细传授了使用办法,直至火玄能熟练运用,才塞给他满满一袋黄澄澄的小东西,“这是它的子弹,省着点用。”

    一连几日,皇宫中老是能传来打雷的声音。

    火玄在深宫中练习枪法,他很有天赋,不过三日就已经能熟练的运用手枪了。

    到了,火玄和林三离开的日子。

    枣红马嘶鸣着,载着火玄奔向苍茫的关外。林三在旁,策马护持,一大一小两道背影,融入了地平线的烟尘。

    时光如沙漏般流逝。

    秋意最浓之时,皇宫深院与王府西厢,同时迎来了新的生命乐章。

    王风早已严阵以待。

    银刀在灯火下闪过一道冰冷却精准的光弧,剖开宫室的暖阁与王府的产房。

    动作沉稳利落,分毫不差。

    当他轻轻托起最后一个嘹亮啼哭的婴儿,疲惫却喜悦的目光穿透疲惫:“母子平安(叔侄平安)!”的宣告声带着劫后余生的震颤。

    赵巧凤望着暂时包裹在白棉布下的伤口,眼中晶莹,久久不语。肚腹上那道笔直的痕迹,像划在她心头。反观季辞,生完没多久便悄然遁入空间灵泉,待到暮色四合再出来时,已神清气爽,抱着刚喝饱奶的小儿子风羽亲个不停。

    季辞见赵巧凤郁郁寡欢,凑过去看:“凤儿?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可是疼得厉害?”

    赵巧凤攥着被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嫂嫂……这疤……留在这儿……比挨一刀还……丑……”

    季辞困惑地眨眨眼,凑近低声道:“这地界儿,除了你家那口子,还有谁瞧得见?连你自个儿不照大铜镜都难瞅着!何必在意?”

    “就……就是怕王风他……”赵巧凤的声音细若蚊呐,羞怯难当,“觉得……碍眼……”

    门“砰”地被撞开。

    王风像个炮弹似的冲进来,脸上还沾着药粉沫子,一把将妻子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喘息和前所未有的郑重:“凤儿!我的傻凤儿!别说一道疤,就是横七竖八爬满了,你也是我王风心尖尖上的肉!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换!”

    他猛地举起三根手指,“我王风发誓!若因这道疤对你有半分轻慢嫌隙,叫我天打雷……”

    “呸呸呸!”赵巧凤急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又气又急又甜,“不准胡说!”王风嘿嘿笑着,顺势在她手心亲了一口:“嫂嫂您帮我看会儿凤儿,那药……我再去看看火候!”

    书房内。

    王风和东方即白,两个权倾天下的男人,此刻正鬼鬼祟祟围着一炉翻滚着古怪气味的药罐和一个青瓷小碗。

    空气里弥漫着难以形容的草药混合的微辛气息。“这……真能行?喝下去……真就断子绝孙了?”

    东方即白用玉簪搅着碗中粘稠透明如琥珀的浆液,眼神充满怀疑。

    “大舅哥!瞧你这胆儿!”王风咧嘴一笑,拍拍胸脯,“兄弟拿项上人头担保!咱哥俩折腾了大半年的方子!就这一小碗,保管药到‘根’除!干干净净!从此……咳咳,”

    他压低声音,挤眉弄眼,“省心又省事!就是……您那龙精虎猛,半点儿不耽误!”

    他自己端起一碗,豪气干云地仰头饮尽。

    东方即白盯着那碗药,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一饮而尽!

    药液滚烫入喉。

    不过盏茶功夫。

    王风只觉得一股灼热的火流猛地从小腹窜起,瞬间燎原!他脸“腾”地涨成猪肝色:“不……不对劲儿……这……”

    东方即白亦是脸色潮红,额角青筋毕露,呼吸骤然变得粗重滚烫。

    那汹涌的药力仿佛挣脱了牢笼的野兽,叫嚣着在四肢百骸狂奔!

    “王风!你这……到底是什么药?!”他低吼着,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王风满头大汗,勉强撑着案几:“药……药是好药!劲儿……劲儿大了点!忍……忍一忍……马上……就好……”他话未说完,身体已先一步做出了选择,踉跄着就要往外扑。

    此时季辞与换好衣裳、伤口奇迹般光洁如初、神清气爽的赵巧凤刚走到书房门口。

    大门猛地被拉开!

    东方即白眼中赤红,如同锁定猎物的猛虎!他根本不等两人反应,一把拦腰抄起季辞,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如风般朝着寝殿冲去!

    “啊!小白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季辞的惊呼声被帝王急促的呼吸吞没。

    赵巧凤惊讶地睁大了眼,还未及反应,手腕已被一股滚烫惊人的力道攥住!

    王风双眼通红,喘着粗气,二话不说将她拖进了就近的空置御书房!

    “王风!……门!门……关……”

    “嘭!”

    沉重的书房门被重重合上!

    迅速落闩!

    紧接着,压抑的喘息与不可名状的碰撞闷响模糊地传出……

    翌日早朝。

    气氛诡异。

    龙椅上空无一人。

    本该出现的一字并肩王座位亦是空空如也。

    唯有那精工雕琢的紫檀太子椅座上,端坐着年仅六岁的小太子金玄。

    朝服对他而言似乎过于宽大,冕旒垂下的玉珠几乎挡住了小半张凝重的小脸。

    他脊背挺得笔直,努力想够上御案的高度,小小的手放在扶手两侧,努力模仿着父皇威严的坐姿。

    阶下群臣面面相觑,议论声嗡嗡作响。

    终于,一位年迈的御史忍不住出列:“启禀太子殿下!不知陛下与并肩王殿下……”

    金玄猛地抬眼,清澈的黑瞳扫过那御史,带着远超年龄的凌厉:“孤的父皇与姑父,需要向你告假不成?”声音不大,却让喧哗的殿堂瞬间一静!

    那御史被看得背脊发凉:“微臣……不敢……”“孤看你敢得很!”金玄小脸绷紧,学着父皇的样子猛地一拍扶手——可惜手太短,只拍到扶手边缘,发出不太响亮的声音,气势不免弱了几分。

    他微微窘迫,随即挺直胸脯,清晰下令:“来人!拖出去!杖……十大板!”

    立刻有两名殿前武士上前。

    群臣愕然:十板子?这惩罚……倒像是太子殿下恼羞成怒后,掂量着在“打一下”和“打得很厉害”之间……懵懂地选了个中间数?

    真是……皇家的威严里,掺杂着一丝令人哭笑不得的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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