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矿区的梆子敲过三更,刘昭蹲在煤堆后,指节抵着额头。颈间古玉贴着皮肤发烫,这是连续第三次模拟后的副作用——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第七次模拟,守卫换岗时间提前了半刻。“他闭着眼,喉结滚动。
模拟画面在脑海里闪回:戌时三刻,两个持矛守卫打着哈欠往酒肆方向挪步,接替的人却迟迟没来;火油泼在粮仓西墙的瞬间,巡夜的灯笼突然从拐角晃过来......
“得让大牛去引开巡逻队。“他捏了捏古玉,指甲在八卦纹路里陷出白印。
楚瑶的热粥早凉了,搁在脚边的陶碗结了层薄冰,可他后颈全是汗。
三天前当众撕开赵铁山的伤疤后,矿区的风就变了——棚子里的议论声像春草,从砖缝里钻出来:“刘昭手里的罗盘能找矿脉“、“赵爷当年拿银子堵官差的嘴“。
他让老周头的孙子往城里贴了三张匿名告示,墨迹未干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昭哥!“李大牛的声音从棚子那头传来,裹着冷风撞进耳朵。
这汉子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袍,怀里还揣着个酒葫芦——刘昭昨天特意让他去酒肆买的。“赵铁山那***加了岗!“李大牛把酒葫芦往他怀里一塞,酒气混着煤渣味直往鼻子里钻,“我刚才看见阿三带着五个护院,把粮仓围得跟铁桶似的。“
刘昭掀开葫芦塞子抿了口,辛辣烧得舌尖发疼。
他望着棚外摇晃的灯笼光,赵铁山宅子里的狗突然狂吠起来。“他越急,越说明怕了。“他把葫芦递回去,手指在牛大的手背上点了点,“今晚子时,你带着二壮他们去东头矿道,把提前埋的炸药点了。
动静越大越好,护院的耳朵都得被你震聋。“
李大牛眼睛亮得像火把:“明白!
我这就去叫人!“他转身要跑,又被刘昭扯住袖子。“记着,跑的时候往酒肆方向绕。“刘昭压低声音,“阿三那几个酒鬼,闻见酒味比见了亲娘还亲。“
月光爬上煤山时,刘昭摸进了周铁匠的破屋子。
老匠人正蹲在炉前打铁,火星子溅在他灰白的络腮胡上,“叮“地炸开。“东西备齐了?“刘昭掀开炉边的草席,底下整整齐齐码着十个陶瓮,凑近能闻见刺鼻的火油味——周铁匠用打农具的幌子,从城里油坊换了半车。
“你爹当年救我那回,也是这样的夜。“老匠人突然开口,铁锤停在半空。
他布满老茧的手抚过陶瓮,“那时候他说,这矿不该是吃人的窟。“火星映着他泛红的眼尾,“你要烧的不是粮仓,是压在咱们头上三十年的阴云。“
刘昭喉头发紧。
他想起前晚模拟里,老匠人举着铁钳冲火场里冲的画面——得让楚瑶今晚把他拦在棚子里。
他弯腰扛起两个陶瓮,分量压得肩胛骨生疼:“等火起了,您就带着婶子去西头,楚瑶在那等着。“
子时三刻,矿区的狗突然全哑了。
刘昭猫在粮仓后巷的破墙里,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陶瓮的闷响。
东头矿道传来“轰“的一声,地都跟着颤了颤——李大牛的炸药响了。
果不其然,粮仓外的灯笼“刷“地全往东边挪,守卫的吆喝声像被风吹散的灰:“东头出事了!
快!“
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硫磺粉在指尖簌簌往下掉。
模拟过八次的步骤在脑子里过电影:先泼东南角的干草堆,火借风势往粮垛窜;再点北墙的木梁,等守卫发现时,火势早封了退路。
陶瓮的木塞“咔“地被拔开,火油顺着砖缝淌成一条黑河。
“着!“火折子甩出去的瞬间,刘昭听见自己血脉里的轰鸣。
火苗舔着油线往上窜,眨眼就裹住了半面墙。
粮仓里的麦香混着焦味扑过来,他退到巷口,看见守卫跌跌撞撞跑回来,手里的水桶砸在地上,“水!
快提水!“
可井边的木轱辘早被刘昭锯断了。
他藏在阴影里,看着赵铁山披头散发冲出来,绣金袍子下摆沾着草屑。“废物!
连口水都打不上来?“赵铁山扇了个护院耳光,指甲在对方脸上刮出血道子,“去河里挑!
去——“
“河早结冻了!“有人颤声喊。
火光里,赵铁山的脸忽明忽暗,像被劈开的炭块。
他突然转身揪住阿三的衣领:“是不是刘昭?
是不是那小崽子干的?“阿三的脑袋快缩进脖子里:“爷,我...我也...“
“赵爷的粮仓烧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矿工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裹着破毯子的、赤着脚的、抱着孩子的,把火场围了个圈。
刘昭混在人群里,看着火光映在他们眼睛里——那不是恐惧,是烧了三十年的闷火,终于要窜出来了。
“粮食都没了!“有个老矿工突然哭嚎,“这冬天...咱们怎么活啊!“
“怎么活?“刘昭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像敲在铜锣上。
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我这儿有存粮!
前儿个偷偷攒的,够咱矿上老小吃三天!“布包解开,白生生的馒头滚出来,人群里响起抽鼻子的声音。
“赵铁山克扣咱们的粮!“他拔高声音,手指指向火场里的赵铁山,“他把好粮食换成霉的,把新米装自己粮仓!
如今倒好,连最后这点救命粮都烧了——他是想把咱们全饿死在这矿里!“
“放屁!“赵铁山吼得脖子上的青筋直跳,“我赵某人...“
“那年我闺女病了,求您给半升米。“人群里挤出来个妇人,脸上还挂着泪,“您说'矿工的命比煤渣还贱',现在倒说自己没克扣?“
“我儿子上个月饿晕在矿道!“
“我娘咽气时,连口热粥都喝不上!“
骂声像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赵铁山的绣金旗子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被人踩得稀烂。
刘昭看见他的手在抖,抖得连腰间的玉佩都撞出脆响。
有个护院突然把刀往地上一扔,“当您的狗够了!“转身就往刘昭这边挤。
后半夜,火势终于弱了。
赵铁山瘫坐在焦黑的粮仓前,手里攥着半块烧糊的馒头。
月光照在他脸上,照出满脸的灰和泪。
远处传来脚步声,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刘昭的背影——那小子站在煤山顶上,身边围了一圈举着火把的矿工,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把要捅破天的刀。
“刘昭...“赵铁山喃喃自语,喉咙里像塞了把烧红的炭。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刘昭他爹护着块破玉冲进矿洞的模样。
那玉上的八卦纹路,怎么和今晚火场里,刘昭颈间闪的光...那么像?
梆子敲过五更,矿区的风卷着焦味往东边去了。
赵铁山摸着怀里的短刀,刀刃贴着皮肤的凉,比这冬夜还刺骨。
他不知道的是,三里外的山坳里,刘昭正摸着发烫的古玉,进行第十次模拟——这次模拟的,是赵铁山带着护院杀过来的场景。
“该来的,总要来了。“刘昭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嘴角勾出冷笑。
他身后,李大牛正往刀上缠红布,老周头在磨箭头,楚瑶抱着一摞新做的棉袍,往每个人手里塞热乎的烤红薯。
而在赵铁山的宅子里,阿三缩在被窝里,借着月光往纸条上写字:“刘昭今夜要反,粮仓已毁,人心尽失。“他把纸条塞进信鸽腿上的竹筒,看着那灰影扑棱棱飞向煤山方向——那里,刘昭的棚子还亮着灯。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