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金银劫 > 马克零封芬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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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局的提示音在潮湿死寂的训练馆里响起,像生锈的齿轮强行转动发出的**。浑浊的锈水依旧没过脚踝,映着惨白的晨光。记分牌上猩红的“0-4(马克胜)”像四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芬恩被林峰架着短暂休息后,此刻重新站在球台前,左手被林峰用新的、浸透锈水的绷带草草加固过,但鲜血依然在缓慢地洇出来。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脱力和疼痛而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火的生铁,死死钉在对面。

    马克活动了一下依旧刺痛的膝盖,昂贵的护膝吸满了锈水,沉重而冰冷。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前两局那种掌控一切的轻松感,但芬恩第四局那种亡命徒般的凶狠搏杀,像一层粘稠的锈垢,蒙在他胜利的光环上。看着芬恩那几乎站不稳却依旧凶狠的眼神,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涌上心头。

    “喂,”马克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傲慢,在空旷的训练馆里显得格外刺耳,试图驱散心头那点阴霾,“再赢一局,就是零封。你,”他扬了扬下巴,指向芬恩,“还要继续吗?别等下爬着出去。” 周围的德国青训队员发出一阵附和的嗤笑,但这笑声在水汽和锈腥气里显得有点干涩。

    芬恩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极其缓慢地、将拍柄上那道裂缝里渗出的血珠在湿透的裤腿上蹭了蹭。然后,他抬起头,视线越过马克,仿佛穿透了训练馆的墙壁,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嘶哑、低沉,却像一颗生锈的三星球砸在铁板上,清晰地回荡开来:

    “**打。**”

    没有多余的字,只有一个浸透了血锈味的决绝。

    林峰站在阴影里,抱着胳膊,湿透的衣服紧贴着他岩石般的肌肉。他看着芬恩那个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看着那染血的左手紧握着同样浸透汗水和锈水的球拍,冰冷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对某种东西的确认。

    第五局开始。

    马克试图用更快的节奏、更刁钻的落点来摧毁芬恩最后的意志。他的发球更加凶狠,抢攻更加果断。他要用一场完美的零封,来彻底碾碎芬恩第四局给他带来的不适感,也向林峰证明,放弃自己是多么愚蠢!

    然而,芬恩变了。如果说第四局他是被逼出来的亡命徒,那么第五局,他更像是一块沉默的、吸饱了血锈的顽铁。他不再有第四局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搏杀,动作因为脱力和伤痛而变得更加沉重、甚至有些滞涩。但他也彻底丢掉了前两局的保守和犹豫!马克的每一个球,他都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去回应!正手?能爆冲绝不挡!反手?能拧拉绝不搓!哪怕动作变形,哪怕球直接飞出界外!他的眼神里只有一种东西:**打回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球打回去!**

    失误很多。马克凭借更强大的技术实力和相对较好的体能,比分很快拉开。

    **4-1!**

    **6-2!**

    **8-3!**

    胜利在望。马克的每一次得分,都伴随着青训队员们逐渐恢复的、带着轻松意味的喝彩。但马克自己却笑不出来。他看着对面那个每一次接球都像是从泥沼里拔腿、每一次挥拍都牵动着伤口的少年,看着他被打得踉跄后退、却咬着牙立刻站稳迎向下一个球的姿态,心头那股烦躁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像锈水一样越积越深。芬恩的回球,即使失误,也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仿佛每一板都砸在马克“天才”的骄傲上。

    施耐德站在场边,浑浊的锈水浸透了他的裤管。他不再看比分,他的目光完全被芬恩吸引。少年每一次艰难的移动,每一次倾尽全力的挥拍,每一次因剧痛而抽搐的嘴角,都像重锤敲打在他的心上。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在赛场上,面对林峰林海那令人绝望的统治力时,自己一次次明知希望渺茫却依然挥拍迎上的身影。不是为了胜利(那时他知道胜利几乎不可能),而是为了……**站着打完!** 为了那口气!为了对得起手中这块球拍!芬恩此刻展现的,正是这种超越了胜负的、最纯粹的竞技精神!一种足以让任何对手肃然起敬的硬度!

    “好!”施耐德突然低吼一声,拳头猛地砸在自己掌心,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他不是在为马克即将到来的胜利喝彩,他是在为芬恩那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姿态喝彩!林峰的目光扫过施耐德,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激赏和共鸣,冰冷的脸部线条似乎又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瞬。

    **10-4!马克拿到赛点!**

    马克发球。一个极其刁钻的逆旋转短球,直逼芬恩正手小三角。这是他的杀手锏,前两局屡试不爽。

    芬恩的体力早已透支,反应也慢了半拍。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几乎是凭着本能扑向正手位。湿滑的地面让他脚下再次打滑!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但在身体倾倒的最后一刹那,他那只染血的左手死死撑住了地面,同时右手竭尽全力地将球拍伸了出去!没有角度,没有力量,甚至没有看清球的轨迹,他只是凭着最后一股狠劲,对着球的方向,狠狠一捅!

    “啪!”

    球拍边缘勉强蹭到了球!球软绵绵地、几乎是垂直地弹跳起来,高度只勉强过网,然后无力地落向马克这边的台面……一个标准的、毫无威胁的“半高球”。

    马克眼神一厉!机会!完美的终结机会!他身体瞬间启动,膝盖的刺痛被即将到来的完美零封的兴奋压下!他高高跃起,全身力量灌注于手臂,正手一记凝聚了所有骄傲和技巧的、教科书般的爆冲!他要让这最后一球,像炮弹一样将芬恩彻底钉死在失败的耻辱柱上!

    球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像一道金色的审判之光,狠狠砸向芬恩反手位空档!

    芬恩还保持着撑地摔倒的姿势,根本无力也无法回防。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球,带着马克全部的力量和傲慢,狠狠砸在台面上,然后远远地弹飞出去。

    **11-4!马克零封获胜!**

    马克落地,振臂高呼!青训队员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涌入场内将他围住。零封!完美的胜利!

    芬恩趴倒在冰冷的、浑浊的锈水里,脸贴着水面,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那只撑地的手掌,绷带散开,鲜血淋漓地浸泡在锈水中。他输了,零封。输得彻底。但他没有昏过去,也没有哭。他只是趴在那里,像一块被丢进铁锈洪流里的石头。

    林峰踩着积水,大步走过去。他没有去扶芬恩,而是弯腰,从浑浊的水里,再次捞起了那颗之前掉落的、生着霉斑的三星球。球体冰冷湿滑。他走到芬恩身边,蹲下,将那颗球,轻轻放在芬恩染血的手边。

    “起来。”林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芬恩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沾满了锈水和泥污,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带着不屈的火焰。

    林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失望,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肯定:“打得好。没丢球拍,没丢人。”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球砸在台面上,清晰无比,“**乒乓球的魂,就是站着打完最后一颗球。你,站住了。**”

    施耐德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有对马克胜利的欣慰,但更多是看向芬恩时无法掩饰的尊重和惋惜。他听到了林峰的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林,你说得对!这孩子…是块硬骨头!这种精神,千金难换!”

    林峰站起身,目光扫过远处被簇拥着、脸上重新扬起高傲笑容的马克,又落回施耐德脸上,声音恢复了那种世界冠军俯瞰一切的冰冷:

    “硬骨头?呵。”他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施耐德,马克在你们德国队,是天才胚子,没错。” 他的语气陡然转冷,像淬了冰的刀锋,“**但他那副骨头架子,拿到中国,就凭他那点傲气和对伤痛的矫情,连二队的地板都摸不到!只能蹲在场边,看别人怎么用血汗把锈铁磨成刀!**”

    施耐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完全被林峰话里那巨大的信息量和冰冷的评价冲击到了。他忽略了林峰语气中的贬斥,只抓住了最关键的字眼,大脑飞速运转,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甚至是狂喜的光芒:

    “二队?!Mark…只能进中国二队?!” 施耐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他猛地抓住林峰的手臂,眼神炽热,“林!你说真的?!中国的二队…就能磨掉他的傲气?就能让他…脱胎换骨?!” 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自动将林峰的贬低解读成了另一种可能,“好!太好了!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和协会教练组商量!送马克去中国!去你们的二队训练!三个月…不!半年!让他好好尝尝你们那里的‘锈水’是什么滋味!把他的骨头,重新炼过!”

    施耐德兴奋地语无伦次,仿佛已经看到了马克在中国魔鬼训练中蜕变归来的样子。他用力拍了拍林峰的肩膀(林峰眉头微皱),转身就要去找人商量。

    林峰看着施耐德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正挣扎着从锈水里爬起来的芬恩,少年染血的手紧紧攥着那颗冰冷的三星球。林峰的眼神深邃如寒潭。

    “二队?”他低不可闻地嗤笑一声,像是对施耐德的误读,又像是对某种现实的冰冷嘲讽。他弯腰,一把将几乎脱力的芬恩架了起来。

    “走。”林峰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架着芬恩,再次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冰冷浑浊的锈水,走向大门外那惨白却刺眼的晨光。

    身后,是马克被众人簇拥的胜利喧嚣,是施耐德激动打电话的声音,还有积水中那颗静静沉没的、带着周子轩血指印霉斑的、未被捡起的另一颗生锈三星球。新的一天彻底开始了,带着误解、算计、冰冷的评价,和一个被架走的、攥紧了染血锈球的沉默少年。乒乓球的轨迹,正滑向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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