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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娘的眼珠已经开始上翻,嘴角渗出白沫,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了下去……几个粗使婆子慌忙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宁夫人拽开。晚娘瘫软在地,捂着喉咙剧烈咳嗽,白皙的颈项上已浮现出青紫的指痕。
宁尚书怒不可遏,一把揪住宁夫人的衣襟,扬手又是重重两记耳光。
"疯妇!贱人!"他额角青筋暴跳,"明日我就休了你,让你去庙里做姑子!"
宁夫人被打得两颊高高肿起,却忽然停止了挣扎。她慢慢抬起眼,目光像淬了毒的匕首,在宁尚书和晚娘之间来回扫视。
"好啊……"她沙哑地笑了:"休了我,正好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她踉跄着后退两步:"但宁昊风,你给我记着。"
她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一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宁清儿站在廊下,寒风猎猎,吹起她的衣袖。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的母亲施以暴行,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沦为府中疯妇,被众人按在地上,受尽侮辱。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痛了,可胸口那股撕裂般的疼,仍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父亲。”她终于开口,声音冷如霜雪。
宁尚书回头看她,眉头微皱:“清儿,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宁清儿看着父亲的官袍,看着他揽着晚娘的那只手,终于笑了。那笑容不达眼底,像是结了冰的刃。
“父亲,打也打过了,辱也辱尽了,您还没够吗?”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是我的母亲。”
宁尚书脸色越发阴郁,眼中浮起不耐:“你母亲疯癫无状,伤人性命,我教训她,有错吗?”
宁清儿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从父亲的脸上,移向晚娘那张泪痕未干的柔弱面容。晚娘被她看得心虚,微微低头,又往宁尚书怀里缩了缩。
宁清儿垂眸,低声道:“……是啊,她疯了。”
整个庭院突然陷入死寂,唯有北风卷着碎雪刮过青石地面的声响。
几个粗使婆子喘着粗气按着宁夫人的肩膀,其中李嬷嬷的手背上还带着三道新鲜的血痕。
她们谁都不敢松手,生怕这个披头散发的疯妇人再暴起伤人。
晚娘瘫坐在雪地里,素白的裙裾早已沾满污渍。
她纤细的手指无助地扣着喉间青紫的淤痕,咳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每一次痉挛般的咳嗽都带出些微血丝,落在雪地上像极了零落的红梅。
"夫君……."她破碎的呼唤混着哽咽,染血的指尖去够宁尚书的袍角。
"晚娘!"宁尚书猛地甩开宁夫人的衣襟,转身时玄色官袍在空气中抽出一声脆响。
他蹲下身将瑟瑟发抖的晚娘搂进怀里,手指触到晚娘颈间狰狞的指印时,瞳孔骤然紧缩。
晚娘顺势将脸埋在他颈窝,滚烫的泪洇湿了暗纹提花的衣料:“夫君,救救我,我不想被夫人打死在这里,我真的什么都没有错,我都已经很少出紫檀院,更是对夫人能躲就躲能避让就避让,夫人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明明跟我有山盟海誓的是夫君,我原本是可以成为夫君的发妻的,我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为什么……”
"疯妇!贱人!"宁尚书陡然暴喝,回身时玉冠上的金翅随着动作剧烈颤动。
他一把揪起瘫坐在地的正妻,扬手便是两个带着风声的耳光。
清脆的皮肉交击声惊起飞檐上栖息的寒鸦,宁夫人发间的珠钗应声而断,碎玉溅落在雪地里发出细碎的声响。
宁夫人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嘴角蜿蜒下一道血线。
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忽然止住了所有挣扎。
染血的发丝黏在青紫的颧骨上,那双充血的眼睛缓缓抬起,目光像淬了砒霜的刀刃,在相拥的两人之间慢慢游移。
宁尚书额角青筋暴跳:"今日我就休了你,看你闹成这样,丢人现眼成这副样子,谢家到底会不会管你,要是谢家管你我就让谢家把你领回去,若是谢家不管你,我休了你之后就把你送去庙里当姑子,你就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为自己做的孽赎罪吧!!"
"好啊……好啊宁昊风……"宁夫人突然笑起来,沙哑的声音像是碎瓷刮过青石板。
松开紧咬的牙关时,半颗断齿混着血沫掉在地上:"宁昊风你竟然要休了我,你竟然敢休了我,那你便休了我吧,你休了我正好成全你们,算我成全的!"
宁夫人踉跄着往后倒退,绣鞋踩过自己散落的发簪,金线缠绕的并蒂莲纹样顿时沾满泥污,状似疯癫,眼中满是绝望,中衣领口在撕扯中裂开,露出锁骨处陈年的疤痕。
那是多年前宁清儿突发高热时,她跪在佛前磕头留下的。
当时宁尚书正在扬州查案,而她这个当家主母,硬是跪烂了膝盖才换来女儿一线生机。
宁清洛看着宁夫人锁骨上的伤疤,心里撕扯的厉害。
宁夫人不是没有爱过她,只是比起对她谢雨柔的爱更胜过她。
在谢雨柔还没出现在宁家之前,宁夫人虽然对她跟祖父一起生活在天香院很是不满,但她有个头疼脑热的,宁夫人还是会关心的。
磕磕碰碰宁夫人虽然不会理会,但当她病的太严重的时候,宁夫人也会为她拼尽全力。
与其说那是母爱,更像是只要宁清洛活着就行,宁夫人就是只需要宁清洛的活着,至于宁清洛自己活成什么样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宁清洛要按照宁夫人的要求活着,一旦宁清洛不是按照宁夫人的要求来,宁夫人就会打发雷霆。
更确切来说,宁夫人根本不在乎宁清洛的感受,只是偏执的要让宁清洛活着而已。
所以这份母爱,宁清洛不知道到底算什么。
很多时候宁清洛都会陷入迷茫,就算是如今不在意了无所谓了,当想到以前的种种,宁清洛还是会陷入一种无助的迷茫中。
"但宁昊风……"宁夫人突然挺直脊背,被抽走所有表情的脸在月光下宛如鬼魅:"你给我记着。"她声音忽然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九幽黄泉里挤出来的,染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一定会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得到报应,应该去佛前赎罪的是你们不是我!"
寒风卷着这句话刮过回廊,檐下的灯笼剧烈摇晃。
宁清洛站在那里,杏黄色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像条丧家之犬般被按在地上,看着父亲官袍袖口沾染的血迹,那是晚娘蹭上去的,嫣红的色泽刺得人眼眶发疼。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痛了。
最起码不会因为宁夫人痛了。
可这一刻,她还是心疼起了宁夫人。
可能是她知道了晚娘的存在,对宁夫人就开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就算不是身为女儿,同为女人,宁清洛也会唾弃自己的父亲,为宁夫人感到不值。
晚娘算是受害者吗?这好难讲。
可偏偏晚娘又对她真情实意,让她的心不停地撕扯。
也不知道是从看到宁夫人哭红了眼睛开始,还是当看到宁夫人断甲的手徒劳抓挠地面时,胸腔里翻涌的剧痛还是让她攥断了腕上的珊瑚手钏。
天空的飘雪越来越多,这已经是入冬后的第二场雪了。
"父亲是真的想休弃母亲,还是吓唬木器而已?"
宁清洛的声音惊破了凝滞的空气,碎雪落在她鸦羽般的长睫上,竟没有融化。
宁尚书回头时,腰间玉佩撞在牙雕的荷包上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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