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乐爸这几天心总是悬着。乐峰每晚都十点后才回来,他就在厂门口踱步,烟一根接一根。90年代的深圳有多乱,他这个保安队长最清楚——飞车党当街抢包,小偷撬锁如入无人之境,流氓团伙斗殴见血都是常事。几个月前,一伙河南人还堵过厂门,就为厂里一个女工,最后是他拎着警棍出面摆平的。他想去儿子说的酒吧看看,可乐峰出门时,他还在值班。
冯哲也有阵子没见乐峰了。上次听他的买了巴西赢,一万变一万四,净赚三千。这几天他没去酒吧,但知道乐峰在那儿驻唱。
“老豆,每天困在厂里,闷死啦!”冯茜撅着嘴抱怨。老妈忙得脚不沾地,看顾女儿的任务自然落到闲人老爸头上。
冯哲也头疼。女儿在深圳没玩伴,又不能放她一个人乱跑。
“要不…晚上带你去酒吧见识见识?”冯哲想起了乐峰。
“真的?好呀!”冯茜眼睛一亮,“香港的兰桂坊我去过,内地的还没见识过呢!”
晚上八点,冯哲带着冯茜下楼。乐爸看见他,赶紧迎上来。一听是去儿子上班的酒吧,他立刻表示要同去。
冯哲开车,三人到了“蓝调海洋”,找了个视野好的卡座。舞台上,乐峰正和乐队酣畅淋漓地表演着。
乐爸第一次看儿子在聚光灯下的样子,震惊得忘了呼吸。那个握着话筒、掌控全场的耀眼少年,真是他沉默寡言的儿子?一股滚烫的自豪感猛地冲上心头,他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冯茜听得入神。台上男生的歌声有种奇特的穿透力,唱的曲子更是闻所未闻。
“小茜,知道台上那小子是谁吗?”冯哲呷了口酒,笑着卖关子。
“谁啊?”冯茜吸着果汁,漫不经心。
“仔细瞧瞧。”
冯茜眯起眼。男孩穿着做旧的破洞牛仔裤,头发用发胶抓出张扬的造型,脸上还架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个子…她摇了摇头。她在深圳连闺蜜都没有,更别说认识的男生了。
“他是我儿子,乐峰。”乐爸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骄傲。
“啊?!”冯茜手一抖,果汁差点洒出来。她猛地扭头,死死盯住舞台——那个背着电吉他、浑身散发着不羁气场的摇滚少年,真的是厂里那个穿着拖鞋短裤、被她无视的邋遢男孩?
“是他?”冯茜瞳孔地震,完全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乐峰沉浸在演出中,丝毫不知老爹在台下。冯茜放下果汁,开始认真聆听。她从小浸淫在香港这个华语流行音乐的前沿阵地,台湾的国语金曲也耳熟能详。但这几首歌的风格,与她熟悉的旋律截然不同。
许巍的音乐,像一阵来自西北旷野的风。编曲上,它巧妙地将西方摇滚的节奏骨架,揉进了中国民谣的旋律线条里,既有力量感,又有种奇异的治愈感。歌词更是直击人心,既有理想主义的青春呐喊,也有个人情感的真诚低语。
朴树的歌更偏向民谣,但内核相似——他们都开创了一种全新的、属于华语音乐的“民谣摇滚”表达。
无论是否懂音乐,这几首歌带来的新鲜感和冲击力,都让人无法忽视。
台下雅座,酒吧王胖子经理正对着一个微胖的男人唾沫横飞:“李总,我没吹牛吧?这小子就是个天才!下学期才高三!”
“确实…有点东西。”被称为李总的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眼中精光一闪。他拿出砖头般的大哥大,拨了个号码。
“郭总,‘蓝调海洋’发现个好苗子,自弹自唱全是原创,质量…相当惊艳。”
“好,我问下。”李总捂住话筒,转向王胖子,“王总,这小子明晚还来吗?”
“来是肯定来…”王胖子小眼睛滴溜溜一转,露出狡黠的笑,“不过嘛…也不一定,得看沟通…而且…”
“而且什么?”
“李总,你们滚石寄存在我这的好酒…库存可不太多了啊。”
“你小子…”李总立刻会意,对着电话那头快速说了几句。挂断后,从鼓囊囊的皮夹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拍在桌上,“明晚务必让他来!我们郭总亲自过来验货!这是一万,先存着。她要是满意,后面还有!”钞票在昏暗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好嘞!包您满意!”王胖子眉开眼笑地收起钱,手指捻了捻厚度,心里乐开了花。台上的少年哪是歌手,分明是棵金光闪闪的摇钱树!这两周酒吧流水翻了倍,明天还能再捞一笔大的!
十点,乐峰演出结束,汗湿的T恤贴在背上。王胖子在后台堵住他,破天荒地塞给他五张百元大钞,红光满面地叮嘱:“乐小哥,明天有贵客!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准时到!”
乐峰走出酒吧,热浪裹挟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他一眼看见老爹站在路灯下,旁边是冯哲和…冯茜?他有点意外。
“爸?冯先生?你们怎么…”
“带你爸来欣赏你的‘演唱会’啊!”冯哲大笑着拍他肩膀,“行啊小子,深藏不露!”
“峰仔,走了。”乐爸掏出钥匙,走向墙边那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
“乐峰。”冯茜的声音响起,清脆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晚上唱的那些歌…都是你自己写的?”
乐峰看向她。路灯柔和的光线下,女孩漂亮的脸庞少了几分白天的疏离,眼神也柔和了些。他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跨上了老爹自行车的后座。
冯茜坐进奔驰,看着窗外流光溢彩却略显杂乱的街道,忽然问:“老豆,妈咪不是说大陆仔都很穷很土吗?乐峰怎么能写出…那么好听的歌?”
冯哲瞥了一眼女儿困惑的侧脸,笑了笑:“大陆很大,人很多。出几个天才,很奇怪吗?小茜,香港台湾,终究只是小地方。”
冯茜没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第一次对母亲灌输的“大陆印象”产生了动摇。三百块月薪就能让工人拼命?可三百块,在香港,真的只够普通人吃一天饭吗?
厂门口烟雾缭绕的夜宵摊,乐峰大口吃着炒牛河,油光蹭亮了嘴角。他把五张百元大钞塞进老爹粗糙的手里:“爸,拿着。”
“你这孩子…”乐爸眼眶有点热,手指摩挲着崭新的钞票,“你一天挣的,顶我一个月了…我崽有出息了!钱你自己收好,开学还要交学费呢。”
“我有存钱,快四千了,学费够。”乐峰语气轻松,“你跟妈太辛苦,以后不用这样了。今天老板多给了两百,拿着!”他不由分说把钱按进父亲掌心。
乐爸小心地把钱揣进内兜,感觉那几张纸片滚烫滚烫的。臭小子懂事了,能赚钱了,也知道心疼爹娘了。“峰仔,你…你啥时候学的这些?唱歌真这么赚钱?”
“一直喜欢瞎唱呗。”乐峰含糊道,“爸,你是不知道,酒吧里东西贵死人!外面三块的啤酒,里面卖十五!一小碟花生米敢要五十!一瓶像样点的洋酒,几百块跟玩儿似的!”
乐爸听得直咂舌。回到厂里,老姐和老妈刚洗完澡,听说乐峰一天赚了五百,小小的宿舍里充满了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欢笑声。
人在穷的时候,赚到一笔“巨款”的快乐是纯粹的、带着体温的。就像朱元璋念念不忘的那碗“珍珠翡翠白玉汤”,真当了皇帝再吃,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滋味。
乐峰心里也涨满了一种踏实的成就感。重生后赚的第一桶金,三千多块,在94年的老家,足够盖半间砖瓦房了!
但这点钱,还远远不够。世界杯的赔率像魔鬼的诱惑在眼前晃动。怎么才能让这三千块,滚成三万、三十万、三百万?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