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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王府一桩婚礼,喜色变血色,众人自然贺不下去,纷纷告辞走了。上马车时,楚知南骤然发难,那鲜血淋漓的一幕,仍在秦鸢脑中回荡。
她前世怎的就觉得楚知南温润如玉,连只蚊子都不忍伤害呢?
楚砚之见她沉思,轻声道:“怎的,被吓到了?回去让人给你煎一碗茯神汤压压惊。”
“怎会?”秦鸢有些哭笑不得,“我就是没想到楚知南动手这般果断。”
“唔。”楚砚之沉吟片刻,“他倒是从来不显山不漏水,没想到也有些功夫在身上。”
秦鸢点点头,她先前在宗正府与楚知南对上手时,便已隐隐察觉他功夫不弱,今日这猝不及防一出手,也看得出不是花架子。
上一世她从未见楚知南动手过,一直都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秦家已与怀王府捆作一团,可怀王府身后之人......”秦鸢觑了眼楚砚之面色,不知该不该说。
“此处无碍,你安心说。”楚砚之看出她的顾虑,开了口,“怀王府身后之人,自然是太子。”
“老怀王没什么本事,交游应酬倒是一把好手。”他不咸不淡地说着皇室秘辛,全然不像在说自家亲戚,“他与太子岳父,兵部的杨禀如是至交,太子的那些个良娣、侍妾皆出自朝中重臣之家,其中不少便是老怀王牵线搭桥。”
“太子如此笼络朝中重臣,陛下那边?”秦鸢问道。
“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并非没有顾虑。”楚砚之看了一眼她,方才平淡道,“这不是将你我凑成了一堆。”
秦鸢心下一动,楚砚之这意思,荣安帝是有意扶持各皇子势力,让他们各自相斗,他静静看着,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我们兄弟几个,大皇兄母族低微,自身资质平平,早已淡出权势之争,太子母族乃是世家,又是皇后嫡出,自是人中龙凤,样样都要拔头筹。”他将今上皇子一一数过,“老四早幺,剩下的几个弟弟都小,不成气候,父皇可不就只能指望着我,让太子收敛收敛威风。”
秦鸢望他神色淡漠,心中不由得一涩。
都晓得天家父子,如履薄冰,但听他将自己当个物件似的开口,总归还是不好过的。
“陛下看重殿下。”她左思右想,只能挤出这句话来。
楚砚之无所谓地摇摇头,罢了,除了安慰,他又能指望她说些什么呢?
蓦地,秦鸢的话又响起,她坦荡道:“这看重总比不看重得好,陛下看重,殿下才能有底气,才能想方设法保全自己。”
“若不得看重,想必殿下的日子,也会比今日难过得多。”
楚砚之有些怔愣着看她,从没有人对他说过,可以将父皇的爱重也当做可利用的东西,众人都说那是恩,那是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感恩戴德接过便是,怎敢奢求更多。
从没有人站在他的立场上说一句,你可以堂而皇之受着,用之来武装自己。
父皇利用他,他自然也可以利用父皇。
秦鸢见他不说话,想了想又补充道:“你看,像我同秦芸芸,若我没有林家依仗,我便比今日的她还惨上三分,都说怀璧其罪,我却觉得,连璧都无法拥有的人,也不能妄想得到其他东西。”
楚砚之就这般望着她,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待秦鸢凝眸看过来时,方才轻咳了一声,“你说的是。”
交浅言深,几句便罢,秦鸢不愿再深究方才的话题,忽地又想到了一事,“殿下今日说有事,便是去秦家捉人了啊。”
先前楚砚之从她手中要走了小红,今日又说有事,她全然没冲这方面想。
楚砚之轻嗯了一声,“你说得对,这条线查下去也没有结果,可就此作罢,在我这里却不可能。”
“今日一事,便是让楚知南及他身后的人心中警惕,轻易不敢向你下手,也让他们明白,动你便是与晋王府作对,他们以后自然要掂量清楚结果。”
他说得义正言辞,秦鸢却笑道:“所以殿下今日是给我出气去的。”
楚砚之一愣,他刚想反驳怎可如此儿戏,想了一想,却又放松下来。
说是出气,好像也有那么些道理。
“我还没问殿下。”秦鸢却不懂得见好就收,“我与殿下不过数面之缘,殿下怎的就肯这般信我了?”
“难道你有二心?”楚砚之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此前说要肝脑涂地的人是谁。”
“怎会。”秦鸢尴尬地捏捏手指,车中一时安静下来。
楚砚之沉默了一会儿,方缓缓道:“你许是不记得了。”
“嗯?”秦鸢有些疑惑,要说同楚砚之有关的事,她该是桩桩件件记得清楚的。
“你幼时,我曾经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我刚弱冠,你些许是,六七岁的样子。”楚砚之算了算时间,见秦鸢仍是一脸不明所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那时我在宫中待不住,常悄悄溜出宫来。”
“那年寒食节,你父亲带着全家出游,有一个叫卖青团的小姑娘不知怎的得罪了一帮乞儿,他们一拥而上便要抢走她的青团,周围人皆避之不及,唯有你冲上前去,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了一通,还撸起袖子要动手。”
“啊,我想起来了。”秦鸢恍然道,“我那时刚练了两年功夫,颇有些行侠仗义的想法,满脑子都想着要教训他们,结果不知怎的,他们却忽然都人仰马翻,痛得大叫,我当时还以为是吴叔他们出的手,可是后来......”
她见楚砚之一脸笑意,猛然明白过来:“原来是殿下您!”
“我想着这么丁点大的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要是被人打了,不知道该哭得多伤心,所以随手扔了几个石子。”楚砚之含笑道。
“可是我后来还是叫我父亲打了,梁如烟说我不知深浅,要是惹了祸事害了秦芸芸可怎么办。”秦鸢气道。
楚砚之想,我知道。
我知道你被你父亲狠狠打了手心,哭得一张包子脸都皱了,却仍是振振有词,绝不悔改。
我知道你眼泪还没抹干净,就悄悄塞给那卖青团的小姑娘一把金瓜子。
四野如市,东风柳斜,那个豆丁大的小姑娘有一双盈满泪水都不掩星光的眼睛。
十数年后,那双眼睛带着温柔笑意、含着漫天星光望着他。
所以他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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