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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习室惨白的灯光下,空气凝固成冰。蒋耀的手指像冰冷的铁钳,死死扣在云落的手腕上,力道大得让她感觉骨头都在**。他俯视着她,镜片后的眼睛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风暴,惊怒、警觉,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恐惧的东西。那句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谁让你碰水?”带着血腥气,每一个字都砸在她耳膜上,震得她灵魂都在发颤。湿透的乐谱边缘,那个洇出来的∞符号像一只从地狱睁开的眼睛,嘲弄地悬在他们之间。“我…我不是故意的…”云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挣扎的力气在蒋耀冰冷的禁锢下显得如此微弱可笑。腕骨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帆布包带子勒进肩膀,里面那支漏墨的旧钢笔像块冰一样硌着她。
蒋耀的呼吸很沉,胸膛起伏着,下颌线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他似乎想说什么,目光死死锁着那个暴露的符号,又像是在透过它看着什么更遥远、更恐怖的东西。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云落帆布包里突然爆发出刺耳、尖锐的电子铃声!是她的手机!老旧的铃声在死寂的空间里疯狂撕扯,像警报,更像某种不祥的丧钟。
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蒋耀濒临失控的怒火上。他钳制着云落手腕的手指猛地一颤,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一瞬。云落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挣!手腕火辣辣地疼,她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几本书哗啦掉了下来。她顾不上疼,手忙脚乱地去掏包里的手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没有存储的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本地。但那串数字组合,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云落的眼底——那是云家老宅总机的变体!一种比被蒋耀掐住手腕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她颤抖着手指,几乎拿不稳那嗡嗡作响的廉价塑料壳。
“接。”蒋耀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再是之前的暴怒,而是淬了冰的冷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酷。他已经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但目光依旧钉在她身上,钉在那只尖叫的手机上。他脸上所有的激烈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漠然,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人只是幻觉。只有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泄露着一丝残留的震荡。
云落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像被冻僵。刺耳的铃声在空旷的自习室里回荡,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终于,在铃声即将断掉的最后一刻,恐惧压倒了犹豫,她猛地按下了接听键,把冰凉的手机紧紧贴到耳边。
“喂…”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听筒里是几秒诡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杂音。然后,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不高,甚至算得上平稳,却像裹着冰碴的毒蛇,贴着耳道钻进她的脑子:
“云落?”是云家二叔,云柏年。那声音她只在母亲被强行带走时,隔着紧闭的房门听过一次,阴冷刻骨,时隔多年依旧能瞬间唤醒她骨髓深处的战栗。“在新学校玩得开心吗?听说…交了些‘朋友’?”朋友两个字被他咬得极其轻佻,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云落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感觉蒋耀冰冷的视线正烙在她的后背上。
“不说话?”云柏年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任何温度,“没关系。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你身体里流着谁的血。你那个为了点靡靡之音就发疯、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妈…她的‘病’,可是会遗传的。”他故意放慢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家族很关心你。下周一,会有车接你去做个小小的‘精神评估’。放心,很安静的地方,最适合…静养。”
精神评估!云落的呼吸骤然停止,眼前一阵发黑。那意味着什么?强制休学?被关进某个与世隔绝的“疗养院”?像母亲当年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双腿发软,几乎要顺着书架滑坐到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清晰、带着绝对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哪里也不去。”
是蒋耀!他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到了云落身侧,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他没有看云落,目光锐利地投向窗外越来越大的暴雨。他伸出那只刚才还钳制着云落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异常稳定,直接伸向云落死死攥着的手机。
云落几乎是本能地抗拒,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蒋耀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硬,覆上她的手背。他的手很冷,像冰,却异常有力。他强硬地掰开她僵硬的手指,将那部还在传出云柏年冰冷话语的手机抽了出来。
“云柏年先生。”蒋耀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去,平稳、清晰、没有丝毫波澜,却像寒冰铸成的刀锋,“云落现在的法定监护权变更手续已于今晨九点三十分完成,备案文件及电子密钥已发送至您私人邮箱及云氏集团法务部邮箱。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三十七条,在监护权争议未通过司法程序解决前,您无权对她采取任何强制措施,包括所谓的‘精神评估’。”他语速不快,每一个法律术语都精准无比,带着绝对的权威感,“建议您查阅邮件。下一次,我的律师函会直接送达董事会。”
听筒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到云柏年那边传来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背景里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一段钢琴旋律——正是《夜莺》开篇那婉转又带着忧郁的降E调片段!那熟悉的旋律如同鬼魅的低语,让云落浑身汗毛倒竖!
几秒钟后,云柏年的声音再次响起,彻底剥去了伪装的平稳,只剩下阴鸷的冰冷和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怒意:“蒋家的小崽子…法律文件?呵,你以为几张废纸就能护住她?你爸当年跪着求云家收留的时候,可没这么硬气!”
“债务,”蒋耀的声音陡然转冷,像淬了毒的冰凌,清晰地刺破听筒,“需要债权人活着才能清算。令尊在‘星海’和‘长河’的交叉持仓如果爆仓,您猜,云氏的董事会,是会先追究您挪用家族信托基金补仓的责任,还是先给您那位躺在瑞士疗养院‘静养’的母亲,拔管?”
“你——!”云柏年发出一声短促、惊怒到极致的抽气声,像被扼住了喉咙的毒蛇。
“嘟…嘟…嘟…”
忙音传来。电话被对方狠狠掐断了。
蒋耀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递还给僵立着的云落。机壳上还残留着他手指冰冷的触感。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惨白的灯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侧脸,下颌线绷得死紧。他刚才掷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碎了云柏年的威胁,却也抽干了他脸上最后一丝人色。那只垂在身侧的手,依旧紧握着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死白。
他没有再看云落一眼,转身,径直走向自习室紧闭的后门。背影在惨白灯光下拉得很长,孤峭,冰冷,像一座移动的冰山。
云落捧着那部仿佛还在发烫的手机,呆呆地站着。云柏年最后那句关于他父亲的话,像毒刺一样扎进她混乱的脑子。蒋耀伪造了监护权文件?他父亲……跪着求云家?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冰冷的洪水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手腕上的疼痛还在提醒着刚才的暴怒,眼前湿透乐谱上那个诡异的∞符号依旧若隐若现,而窗外是吞噬一切的暴雨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自习室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头顶惨白的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冰冷的穿堂风卷着湿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像个游魂一样走向楼梯口,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刚走到连接教学楼和体育馆的露天连廊入口,豆大的雨点裹挟着狂风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校服。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瑟缩着想退回楼内。就在这时,一把纯黑色的、骨节分明的大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稳稳地撑开在她头顶上方,隔绝了冰冷的暴雨。
云落猛地抬头。
蒋耀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就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外。他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伞面微微向她倾斜,自己大半个肩膀却暴露在瓢泼大雨中。黑色的校服布料迅速被雨水浸透,变成更深的墨色,紧紧贴在他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背部线条上。雨水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同样湿透的肩头。
他没有看她,目光直视着前方被雨幕模糊的操场,侧脸在伞沿的阴影下显得异常冷硬,只有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那把伞像一个沉默而坚固的堡垒,将风雨隔绝在外,却也将一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笼罩在云落周身。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只没有撑伞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感,虚虚地扶住了云落被雨水打湿、微微颤抖的上臂。那动作看似是搀扶,指尖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力度,像无形的镣铐,无声地宣告着一种强硬的“保护”,或者说,一种不容逃离的掌控。他微微用力,带着她向前迈步,走入那片被黑伞切割开的、风雨飘摇的世界。
冰凉的雨水顺着伞骨边缘淌下,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云落被动地跟着他的脚步,视线越过他湿透的肩膀,茫然地投向雨幕深处。就在体育馆侧面那片被风雨打得东倒西歪的灌木丛旁,一个穿着红色篮球背心的高大身影,正背对着教学楼的方向,弯腰系着散开的鞋带。
正是昨天傍晚,在天台下,碾碎了她那片乐谱胶带边角的体育生!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系鞋带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从容,他直起了腰,转过头来。隔着重重雨幕,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云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穿透雨帘、冰冷而精准地锁定在她身上的视线!那视线扫过她,更扫过她身边撑伞的蒋耀,最后,落在了蒋耀那只虚扶在她臂弯、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手上。
红背心男生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模糊却充满恶意的弧度。他没有再看他们,仿佛只是确认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他抬起脚,深蓝色的运动鞋底,随意地、却又带着十足的侮辱意味,在脚下那片被雨水打湿的泥地上——昨天那片白色胶带边角消失的地方——用力地碾了碾。然后,他双手插进裤袋,转身,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体育馆背后那片被暴雨笼罩得更加幽暗深邃的小树林,身影很快被浓密的树影和倾盆的雨幕彻底吞噬。
蒋耀撑着伞,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依旧带着云落向前走。雨水砸在黑伞上,发出沉闷而单调的轰鸣。他虚扶在云落臂弯的手,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尖的冰冷透过湿透的校服布料,直抵她的皮肤。他微微侧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雨幕,死死锁定那片吞噬了红背心身影的幽暗树林深处,眼神深不见底。握着伞柄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起森冷的白。
伞沿的阴影下,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指间那支从不离身的钛金钢笔,在昏暗的天光里划过一道幽冷的弧线。帽端那枚荆棘缠绕的音符徽记,在雨水的折射下,泛着一种近乎凶戾的、择人而噬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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