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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回我河山》内测结束三个月后,大夏的燕北,也步入冬季。地坛公园的雪下得正紧。不是那种江南细雪,是北国特有的、带着分量的雪片子,一片叠着一片,沉甸甸地往下落,像是要把天地间所有的声响都吸了去。
古柏苍黑的枝桠承不住那白,时不时“噗”一声,滑下一大坨雪块,在早已积得厚实的雪地上砸出一个浅坑,随即又被新的雪花无声地填满。公园里那条著名的、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润的祭坛甬道,此刻不见尽头,隐入一片混沌的白里。四周静极了,只有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声,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清晰,像是这寂静世界里唯一的心跳。
两个穿着厚厚棉服大衣的人影,正沿着这甬道慢慢走着。他们都系着围巾,帽檐和肩头都落了一层白,像是从这雪地里长出来的两株会移动的树。
走在前半步的是个女子,身量修长,即便裹在臃肿的大衣里,依旧能看出那份出众的骨相。她围着一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质地极好,衬得她露出的下半张脸愈发白皙精致,呵出的白气也带着一股疏离的优雅。
跟在她身旁的男人,个子也很高,穿着则随意得多,是那种北方常见的、以实用为主的深色羽绒服,胡茬浅浅地冒出一层,带着些落拓,眼神却亮,看着漫天飞雪,有种孩子气的专注。
“确定要从公司离职了?”
女子率先开了口,声音在雪地里显得有些清冷,像玉磬轻轻一敲。
那个男人,闻声收回望向柏树枝头的目光,转过头,嘿嘿笑了两声,白气从他嘴里呵出,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老板,没办法啊,我也不想走!毕竟你给我开的工资的确是高!而且还有游戏的分成!”
他耸耸肩,带着点无奈的调侃!
“但是,这不是国家征召吗?没有办法!”
“我这个人呢!不求大富大贵,能把我自己还有我的狗,养得好好的,吃穿不愁,我就很开心了。”
“给国家做事,我觉得还是稳当的!”
“而且您不是说过吗?”
“我这种人,适合为人民服务啊!”
女子停下脚步,没有在意男人说话时,那玩笑的语气。
而是转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他胸口的位置,那里曾经被一颗特制的大口径子弹狠狠撞击过。
“你的伤呢?林彦!”
她轻声开口,声音里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丝!
“真的没问题了吗?”
“我帮你约了燕北协和医院的医生!”
“要不要再去检查一下!”
林彦一怔,下意识地抬手,隔着厚厚的衣物,轻轻摩挲了一下胸口。那触感唤醒了沉睡三个月的记忆,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了茶啊冲,拉回了吉大医院那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
刚醒来那几天,意识总是浮浮沉沉。每一次艰难地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除了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就是窗外黑压压的人影。茶啊冲本地的百姓,不知来了多少,他们把医院围得水泄不通,鲜花、果篮堆满了走廊,人群安静而固执地守候着,仿佛在守护一件稀世的珍宝。不得已,当地出动了大量警力维持秩序,疏导人流,但那关切的目光,却像无形的暖流,穿透玻璃,一直熨贴到他的病床上。
负责照料他的那个小护士,姓陈,是个圆脸的东北姑娘,性子爽利得很。每天下午,她都会抱着两个沉甸甸的纸箱子,“哐当”一声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抹一把额角的细汗,声音清脆得像咬了一口冻梨!
“林老师,瞅瞅!今天又有这么多!全国各地的都有!”
箱子里塞满了信件,牛皮纸的、带着印花信笺的、甚至还有作业本撕下来的纸,密密麻麻的字迹,承载着天南地北的挂念和汹涌的敬意。除了信,还有各式各样的礼物,手工做的平安符,家乡的特产,甚至有一封来自西南边陲小学的集体信,每个孩子都用稚嫩的笔迹写了一句“林叔叔快好起来”。
印象里最深的,是在他住院的一周后,病房里,忽然来了个东北大哥,剃着板寸,脖子里拴着小指粗的金链子,开一辆路虎,风风火火地闯进病房,后面跟着两个下属,直接踢进来两个硕大的黑色手提箱。
“啪”一声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捆捆的现金。那大哥眼睛通红,也不知是熬的还是激动的,握着林彦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声音哽咽!
“兄弟!啥也不说了!《金陵保卫战》,《夺回我河山》,都牛逼,称呼你一声英豪也不为过!尤其是《夺回我河山》让我这个四五十岁的糟老爷们,一天天,眼泪哭得停不下来!虽然在那个世界,杨康宇将军,没能救回来!但至少你还活着!”
“也是因为你,替我们东北人正名了!抗联打了十四年,终于让其他地区的老乡们知道了,这点心意,你必须收下!养伤!买补品!”
那大哥,豪气冲天。要不是林彦还躺在病床上,林彦觉得,他能把自己从病床上拽下来,拜把子!
后来,还是那位把自己从南湖宾馆血泊里捞出来的燕北特勤队李队长,怕影响不好,好说歹说,才替林彦婉拒了这份过于“实惠”的心意。
为此,林彦暗地里“痛心疾首”了好几天,逮着机会就跟李队长抱怨!
“老李啊老李,东北大哥仁义,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实在的礼物,你替我拒绝什么!那是两箱子钱!!!两箱子!!!我又不是干部……”
李队长总是板着脸!
“你迟早是要加入国家机关的!现在就得遵守纪律!注意影响!”
但他说这话时,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
他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胸口那撕裂般的剧痛才渐渐转为沉钝的隐痛,医生终于批准他出院。他没立刻回燕北,而是做了一件想了很久的事……他把寄养在老板家的金毛犬秋秋接了过来,开着一辆租来的越野车,开始了环东北的自驾。
那是东北最美的秋季。车子驶出城市,投入无边的原野,仿佛闯入了一个用浓郁油彩泼洒出的世界。长白山层林尽染,像打翻了调色盘,红的是柞树,黄的是桦木,绿的是松柏,彼此交织,绚烂到极致。天池的水碧蓝如镜,倒映着雪山白云,澄澈得让人心醉。穿行在大兴安岭的林海,笔直的白桦林像是列队的士兵,落叶铺成金黄的地毯,车轮碾过,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投下斑驳的光影。小兴安岭则又是另一番景象,山势柔和,溪流潺潺,五角枫红得如火如荼,点缀在苍翠的林间,像跳跃的火焰。
他带着秋秋,在镜泊湖畔看飞流直下的瀑布,在扎龙湿地看丹顶鹤优雅地起舞,在边境小镇抚远,成为大夏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的人。他吃着铁锅炖,啃着烤冷面,就着大蒜吃饺子,感受着最质朴、最炽热的东北风情。这片土地,曾经在虚拟的世界里承载了太多的血泪和悲壮,如今在现实中,向他展露了它壮阔、丰饶而宁静的容颜。他站在黑龙江边,望着对岸异国的土地,秋秋安静地蹲在他脚边,江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角,那一刻,他只觉得胸中块垒尽消,唯有这片大好河山,沉甸甸地装在心里。
一个月的游历结束,他带着一身风尘和一颗被秋色洗涤过的心,回到了燕北。还没等他把积攒的工作处理完,一封盖着国防信息部鲜红大印的正式招聘函,就递到了他的面前。
……
雪还在下,一片雪花调皮地钻进林彦的脖颈,冰得他微微一激灵,从回忆里抽身出来。他看着眼前眉目如画、却带着审视目光的楚恒月,咧嘴笑了笑,那笑容在胡茬的衬托下,有种历经生死后的豁达和轻松。
“放心吧,老板,没问题了。”
他拍了拍胸口,动作自然!
“东北的风水养人,我在那边恢复得挺好。你看,现在能吃能睡,还能在雪地里陪你溜达。”
“医院,我暂时就先不去了吧!”
“我之前,在医院已经住了一个多月!”
“实在不想再闻那难闻的消毒水味儿了。”
楚恒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确实比三个月前红润了许多,眼神里的那股疲惫和惊悸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力量感。她这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规律的声响。
“你进入国防科技信息部门后……”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会做什么工作?需要保密吗?能告诉我吗?还有假期吗?假期多吗?以后,我们有机会一起遛狗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或许,还有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
林彦跟上她的步子,与她并肩,嘿嘿笑了两声,带着点故弄玄虚的得意!
“没签保密协议的,都可以告诉您,毕竟,您是我老板嘛!”
“您对我有知遇之恩!”
“要不是您对我伸出援手,我已经被高利贷催债的,逼得要跳楼了。”
他清了清嗓子,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语气变得正式了些!
“接下来,我会再制作一款,全息全景的游戏。”
楚恒月侧过头,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瞬间融化。
“游戏?”
她有些意外!
“还是游戏?”
林彦肯定地点点头,目光投向远处被雪幕模糊的古老坛墙,眼神变得深邃!
“对,还是游戏。”
“别小看游戏啊!老板!”
“通过《金陵保卫战》和《夺回我河山》两款游戏,在外网的影响,您还没看清楚,在当年这个时代,舆论战,至关重要,而“游戏”是世界的第九大艺术,也是我们对外宣传战场上的关键武器!”
“而我要新研发的这款游戏的内容,聚焦于,八十多年前的,那场,大夏和美莉卡之间的战争。”
楚恒月的脚步微微一顿。
林彦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款游戏……会全球内测,在全球范围内,征召十万名,内测玩家!”
“并且,因为那场战争的阵营,本就囊括了十八个国家,所以全球的玩家,都可以选择阵营。当然,最主要的两个阵营,还是大夏和美莉卡。”
他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
“当年的这场战争,多年来,美莉卡,闭口不提,刻意淡化,仿佛从未发生过。”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历史的沉重感!
“他们在逃避!”
“逃避他们战败的历史。”
“他们多年来,塑造的,美莉卡军队战无不胜的形象,不能破碎!”
“但是,他们宣传是一回事!”
“真实的历史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的工作,就是让他们重新想起!让全世界都想起!号称战无不胜的美莉卡军队,也曾被打得丢盔卸甲,落荒而逃!”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楚恒月。雪花在他们之间无声飘落,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穿透雪幕,直刺向某个无形的目标。
“游戏的名字,我都想好了。”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金铁交鸣的回响,在这寂静的雪地里清晰地传开。
“初雪落薄衫,赤胆压天寒,破虏八百万,洒酒祭长安。”
“这款新游戏的名字,就叫,《赤红·赤胆压天寒·血战尚甘岭》。”
楚恒月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说话。她看着林彦,看着这个曾经被高利贷逼的跳楼的年轻人,如今站在古老的祭坛旁,漫天的风雪仿佛成了他的背景板,他口中轻描淡写吐出的,却是足以搅动国际风云的惊雷。她忽然意识到,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他们的羽毛太鲜亮了,注定要飞向更广阔、也更危险的天空。
她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在白雾缭绕中,轻声问!
“所以,这就是你的‘报效国家’?”
林彦笑了笑,重新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蜿蜒着通向祭坛深处。
“算是吧。”
他的声音随着风雪飘回来,带着一种笃定和坦然!
“用我擅长的方式。”
雪,下得更大了。地坛公园静默在银装素裹之中,那两行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那即将到来的、名为《赤红·赤胆压天寒·血战尚甘岭》的风暴,正在这寂静的雪下,悄然孕育。
林彦低哑的声音,此时也幽幽传来。
“初雪落薄衫,北风漫江寒。潜龙蛰方醒,振甲向河川。壮士抱火死,健儿饮冰还。一战雪国耻,百年奏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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