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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空洞内,指挥部的厨房。在短暂的热闹后,很快重新陷入安静。
十二个汉子,开始继续自己的工作。
赵登先,依旧守在门口。
只是这一次,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怀表,每隔几分钟,就低头看一下怀表指针……
不知过了多久……
隐藏在防空洞里的指挥部,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震得蒸笼上的铜锁叮当作响。
怀表的秒针在昏黄灯光下划出令人窒息的弧线,赵登先黝黑的手背上凸起道道青筋。七点二十八分,赵登先不自觉的握紧手中怀表——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两分钟!
蹲在蒸汽管道旁的瘦高个突然抬起头。
“炸弹引爆了!?”
他手里的老虎钳在管壁上磕出清脆的声响。检修口裸露的铜管像张开的血盆大口!
赵登先咧嘴笑了笑。
“准确的说是炮仗被引爆了……用炮仗伪装炸药的声响,同时扔出烟雾弹。制造炸药摔出,被不小心引燃的假象!”
“这样可以制造混乱,把指挥部里,藏着的各级军官,都给逼出来。”
“不能引爆真的炸药!”
“否则会伤到我们的人。”
“还有可能伤到重要军官。”
“炸药只能在我们第一组,检查过的,不会误伤他人的厨房,用引线引爆!”
“陆言同志的计划很完善!”
“就好像……”
瘦高个吞咽了一口唾沫。
“就好像……他实验过同样的计划一样。”
赵登先猛地合上怀表盖子,金属碰撞声惊醒了角落里被捆着的一个厨子。
那个满脸油光的中年人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捆在身后的手腕把麻绳磨得簌簌作响。
而就在这时,一个脸上有着一道刀疤的汉子,一把按住厨子肩膀!
“安静!”
他刺着青花瓷纹身的小臂肌肉虬结!
“再动一下老子把你塞进蒸笼!”
那个厨子瞬间面色煞白,一片死寂。
厨房内的其他十一个汉字,都盯着那刀疤脸。
刀疤脸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爆破组,王天将……抽到的角色,是个青皮流氓,叫江田镇!”
“这身份有时候还挺好用的!”
赵登先憨憨的笑笑。
可很快,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厨房里的空气也突然凝固。十二双眼睛齐刷刷盯着铁门,远处慌乱的脚步声像暴雨前的闷雷。
赵登先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防空洞特有的阴冷顺着钢盔沁入太阳穴。
他听见有人在用日耳曼语在咒骂,还有文件柜翻倒的轰响。
不过这声音没有持续太久。
厨房的木门轻轻抖动。
咔、咔咔……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像刀子划破绷紧的寂静。
赵登先吐出一口浊气。
“是第二组的接头暗号!”
赵登先的食指在门闩上悬停半秒,突然扭头看向爆破组
“引线都布置好了。”
王天将抹了把脸上的机油,沾满黑灰的手指比出一个大拇指。
他身旁的小个子正把最后一段绝缘胶带缠在铜线上,胶带撕开的刺啦声让赵登先后颈汗毛倒竖。
赵登先这才打开门。
门开刹那,血腥味混着火药味扑面而来。
五个浑身是血的“辎重兵”跌跌撞撞冲进来,最前面那个直接跪倒在地,怀里抱着的木箱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声响。
领头的络腮胡扯开染血的领口,露出手指长的伤口!
“电机房那边出岔子了!”
“岗哨没清干净,有个端着冲锋枪的龟孙子从电机房跑了出来,迎面撞上了我们!”
“那龟孙子率先开枪,冲锋枪的枪声,我们携带的炮仗没法掩盖,惊醒了一小部分,没有昏睡的的警卫连!”
赵登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络腮胡身后的小个子正死死按着腹部,指缝间渗出的鲜血在地上积成暗红色的小洼。
赵登先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六个人。
“老周呢?”
“周天佑呢?”
赵登先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络腮胡的喉结上下滚动!
“牺牲了,和那个端着冲锋枪的龟儿子,同归于尽了。”
“他临死前,让我们一定帮他完成任务。”
“他最大的遗憾是没能撑到最后决战!”
“他想杀鬼子!”
“他太想杀鬼子了。”
“他家的族谱上,好些个长辈,都是死在鬼子手里。”
蒸汽管道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团团白雾从检修口喷涌而出。
赵登先咬着牙。
“那电机房的备用电源切断了吗?”
络腮胡摇了摇头。
“那边还在打!电机房的岗哨,比我们想得难对付!”
“听枪声,他们配备了冲锋枪,这一点,宋老爷子没有跟我们说!”
赵登先看着怀表表面凝结的水珠,七点二十九分的刻度在雾气中模糊不清。
原计划彻底被打乱了——没有切断备用电源,八点的总攻就是送死。
赵登先扯开领口,露出挂在脖子上的铜哨!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瘦高个。
“大刘,我带两个人去增援,必须把电机房剩下的岗哨端了。”
“七点五十分之前,必须让整个指挥部断电!”
“断电后,你们按照原计划,引爆厨房的炸弹!”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宋老爷子说过,八点开始的会议,那位唐老总,要求所有军官,提前四十分钟,抵达会议室……”
“也就是说,我们要的军官,现在都在指挥部的会议室内。”
“现在已经打草惊蛇,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封死出口,一个军官都不能让他们离开防空洞!”
可就在这时,瘦高个突然按住赵登先的肩膀。
“我替你去!”
赵登先摇了摇头,随后他突然把怀表塞进瘦高个手里。表链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金线,表盘上的裂痕像蛛网般蔓延。
“按原计划接引线。”
“我比你们都早入伍!”
“按照部队的习惯,你应该叫我什么?刘大勋!?”
那个瘦高个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
“班长!”
赵登先这才点了点头。
“听老班长的命令!”
而就在这时,被捆着的厨子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捆住他脚踝的麻绳在地上蹭出凌乱痕迹。
赵登先蹲下身,看见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眼里滚出浑浊的泪。从他的衣襟里,掉出一张灰白色的全家福,照片上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穿学生装的少女,赵登先没有犹豫,用刺刀,一刀切开那几个厨子身上的绳子!
“放心,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
“无论哪个年代,都不会伤害老百姓!”
“等会儿爆炸一响,你就往警备室跑——记住,要等爆炸之后!”
防空洞的照明灯突然闪烁起来,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十二张黝黑的脸庞如同戴上了青铜面具。赵登先最后检查了弹匣,二十发子弹在黄铜弹壳上泛着血色。
赵登先深吸一口气,硝烟味混合着蒸笼里的米香灌入肺叶——这味道荒诞得让他想起妻子铁板上的炒粉。
“行动。”
他拉开门栓的瞬间,怀表的分针与时针在七点半的位置重合。
“对不起啊!媳妇!我也想贪生怕死,但是做不到啊!”
“真奇怪,这些年,我胆子明明已经小很多了,明明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可只要披上军装,拿起枪,一切都变了。”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一个子弟兵,他可以是渣男,可以是混混,可以是初中毕业考不上高中的叼毛,也可以是开鬼火被家长送到军队教育的黄毛。”
“但一群子弟兵,那就是人民的武装、正义的力量;是冻死不拆屋、救灾我先上的大夏光辉;是老百姓最爱戴的暴力机构;是绝对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先进组织。”
“你从部队里拎一个军人出来,可能要提防他满嘴跑火车;你找个复员军人,也可以鄙视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你介绍个退役老兵,可以用“沉淀”、“老兵烧烤”之类的网络术语嘲讽他!”
“但就是这种人,只要在子弟兵的军营里,都可以无条件信任。出门在外最值得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家人,其次就是子弟兵……”
“我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先进的制度,还是魔力什么的,能让形形色色的人都变成圣人,能让普通人毫不犹豫的跳入洪水铸成人墙……”
“可我现在,退后不了半步!”
“我后面是金陵几十万百姓,我无路可退……为争取最后胜利,成功不必在我,我先牺牲,我先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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