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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了西,寒风卷着碎雪沫子,打在人脸上像针扎似的疼。明镜司门前的青石台阶上,积了层薄冰。
无数个百姓缩着脖子站在阶下,呵出的白气混在风里,很快散得无影无踪。
络腮胡汉子站在最前面,他身后跟着货郎、卖豆腐脑的老汉,还有卖菜妇人、干瘦老者......
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紧张的期待。
“来者止步!”
两声冷喝陡然响起,守在门两侧的绣衣使者往前一步,玄色劲装上的银线在残阳下闪着冷光。
左边那个使者抬手按住腰间的佩刀,指节分明,目光扫过人群时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沉声道:“尔等前来明镜司,是做什么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卖豆腐脑的老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络腮胡汉子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半步,略作措辞,粗声粗气道:“这位使者,我等长安百姓,是来求见陈宴大人!”
“恳请陈宴大人为民做主的!”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干瘦老者,赶紧拄着拐杖跟上,浑浊的眼睛望着那两个绣衣使者,急声道:“大司寇赵虔知法犯法,残杀昙华寺慧能大师!”
“还图谋不轨,欲谋朝篡位,要将大周江山据为己有!”
右边那名绣衣使者听到,“慧能大师”“赵老柱国”这两个名字,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方才冷硬的表情瞬间凝住。
他与左侧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凝重,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尤其是那“谋朝篡位”......
左侧那名使者按住佩刀的手缓缓松开,指尖在刀柄上轻轻叩了两下,沉声道:“诸位且在此稍候片刻!”
“容在下前去通禀督主大人!”
说罢,他转身快步而去,玄色披风在寒风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推门而入时带起的风,卷走了阶下几分细碎的雪沫。
百姓们拘谨地站着,冻得发红的手互相揣在袖里,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唱喏:“督主大人到——”
话音未落,朱漆门被轻轻推开,陈宴负手走了进来。
只不过身上的衣裳,换成了那身督主官袍。
百姓们见状,先是一惊,随即像被点燃的爆竹般炸开了锅。
络腮胡汉子猛地往前冲了半步,被绣衣使者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却不管不顾,红着眼眶嘶吼:“是陈宴大人!”
“陈宴大人出来了!”卖豆腐脑的老汉跟着喊道。
“赵虔那奸贼难以逍遥法外了!”卖菜的妇人捂着脸,声音里混着悲愤。
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陈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激动的脸庞,待喧哗稍歇,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你等来求见本督,是有何冤屈要伸?”
络腮胡汉子第一个往前跨步,粗声粗气却字字铿锵:“回陈宴大人的话,草民要告楚国公,大司寇赵虔,滥杀无辜,残害昙华寺慧能大师,行灭口之事!”
干瘦老者跟着上前,气得浑身发抖:“还要检举此贼心怀不轨,要篡权夺位,对陛下图谋不轨!”
......
陈宴听完后,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一张张激动或悲愤的脸,沉声问道:“尔等可知自己状告的是谁?”
“可清楚他的身份?”
“草民知道!”阶下百姓齐声回复,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乃是名为柱国实为巨奸的赵虔!”
这个形容不错...........陈宴闻言,心中对此称呼颇为赞赏,却依旧保持着严肃神情,问道:“尔等既要状告楚国公,可有证据证人?”
“陈宴大人,我们都是证人!”
话音未落,络腮胡汉子猛地扯开棉袄,露出胸口上的伤痕,那是被赵虔私兵踹出来的。
百姓们高喊,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我们都在现场目睹了,奸贼赵虔残杀慧能大师的全过程!”
“大司寇堂堂柱国之尊,又为何要对慧能大师一个方外之人,痛下杀手呢?”陈宴昂首,单手背于身后,朗声道。
这是在明知故问,更是要助百姓将逻辑理顺,将怒火集中.....
“因为赵虔要灭口!”
络腮胡汉子狠狠一拳砸在自己掌心,咬牙切齿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佛祖托梦,借大师之口传下偈语,揭露了赵虔欲反的心思,他恼羞成怒之下,害了大师性命!”
“对!”
干瘦老者拐杖顿得地面咚咚响,附和道:“赵虔就是心虚.....”
“甚至还毁了那尊独眼石人像!”
一个年轻人往前凑了凑,情绪激动,难掩愤懑,补充道:“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渭河天下反,也指的是他!”
“竟有此等事?!”
陈宴猛地一顿,像是被这话烫到般,抬眼时,眼底那抹惯常的冷沉已被一层恰到好处的惊愕覆盖,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扬高:“大司寇作为秋官府主官,他怎敢的......”
“阿兄这神态,拿捏得还真是到位!”
躲在暗处,目睹全过程的宇文泽捂住嘴,喉间溢出几声闷笑,眼角都笑出了细纹,心中暗道:“若非知晓原委,我差点也相信了.....”
那眉头蹙得“恰逢其会”,连问话时那几分刻意拿捏的不可思议,都像戏台上演到高潮处的亮相。
自家阿兄这演技,真是炉火纯青了!
“而且,百姓们为慧能大师讨要说法,赵虔麾下的私兵,不仅拔刀相向,还大打出手.....”穿青布棉袄的汉子梗着脖子,扯着嗓子大喊控诉道。
“恳请陈宴大人为慧能大师做主!”
络腮胡汉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砖石上,震得地上都扬起细尘。
他这一跪,仿佛推倒了多米诺骨牌,在场的百姓接二连三地跟着跪下,黑压压一片,将空地占得满满当当,皆是齐齐高呼:“恳请陈宴大人为慧能大师做主!”
卖豆腐脑的老汉年纪大了,跪得急了些,膝盖撞在地上发出闷响,他却顾不上疼,只是仰着头,花白的胡子抖得厉害:“也请陈宴大人早日未雨绸缪,勿要让奸贼赵虔得逞!”
“诸位能来寻本督,是信得过本督......”
陈宴直起身,目光扫过众人脸上交织的悲戚与期盼,声音里添了几分刻意拿捏的郑重:“本督在此承诺,无论有多大的助力,必彻查此案,还慧能大师一个公道!”
“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狼子野心之徒!”
说到激动之处,陈宴还重重地拍了拍胸口。
没有一个字提及赵虔,却字字都指向了他。
“多谢陈宴大人!”
“多谢陈宴大人!”
百姓像是瞬间松了口气,齐齐躬身作揖,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表的激动。
络腮胡汉子抹了把脸,不知是泪还是汗。
卖豆腐脑的老汉更是对着陆明远连连作揖,花白的脑袋点得像捣蒜。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道谢声浪,几乎要掀翻明镜司的屋顶,有人甚至激动得红了眼眶。
陈宴抬手虚按,声音沉稳如旧:“诸位快快请起!”
百姓们这才陆续直起身,脸上的焦灼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踏实的期盼。
他们又对着陈宴深深一揖,才按着绣衣使者的指引,有序地散去。
在最后一个百姓远去后,明镜司门前终于安静,宇文泽走了出来,笑问道:“阿兄,你是打算借助这股民愤,顺势对两大柱国发难吗?”
“那怎么可能?”
陈宴挑了挑眉,反问道。
旋即,又继续道:“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那方才的承诺,又该如何去兑现呢?”宇文泽不解,追问道。
陈宴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回道:“为兄自有办法!”
用民愤来扳倒两大柱国,太操之过急了。
接下来要发酵民意,从而影响世家,要知道三人成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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