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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客人后,小院里重归平静。

    叶秋琴回到堂屋时,三个儿子和闺女已经又上山锄地去了,只剩下两个儿媳在忙着收拾碗筷。

    见婆婆进来,二媳妇周翠萍连忙回身:“妈,您最近身子不舒服,还是快回去歇着吧,这些活儿有我和大嫂呢。”

    她脸上堆着讨好的笑,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招来责骂。

    齐美云也赶紧附和:“是啊妈,您快去躺会儿,这儿有我们。”

    叶秋琴温和地点点头:“那你们忙,我先回屋了。”

    她确实需要一段时间来独处,简单清点一下家底,仔细规划好未来的打算。

    至于儿女们,慢慢总会适应她的转变。

    回到里屋,叶秋琴按照原主的记忆,从土炕角落摸出来另一把钥匙,又从里屋墙角的隐蔽处掏出一个木匣子。

    匣子里整整齐齐的码着八百二十块六毛七。当然,这其中还包括了李瞎子给的五百块钱彩礼。

    不过在这个年代,这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这些钱大多是原主当兵的丈夫洛卫国失踪前寄回来的,加上家里这些年卖粮,好不容易才攒下的。

    丈夫当年失踪并未送回尸骨,因此立在村头的只是一个衣冠冢。

    叶秋琴摩挲着钞票,思绪飘远。

    如今正是一九八零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个体户如雨后春笋般在各个行业萌芽扎根。

    若是能抓住机遇,她一定能在这个年代创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

    至于原身的丈夫?死了正好。

    在她眼中,男人不过是累赘,这也正好成为她改头换面的一个借口。

    天色渐暗,一家人围坐在屋檐下乘凉。

    叶秋琴忽然轻叹一声:“想当年你们爹还在的时候,夏天也是这样全家一起乘凉。那会儿春梅还没出生,我挺着大肚子,老大才六岁,拿着扇子扇的有模有样......”

    她的目光渐渐悠远,声音里带着几分哀伤:“转眼春梅都要嫁人了,你们爹却不知身在何处......”

    院里突然安静下来。

    洛大军和洛景峰两口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什么惹母亲发火。

    倒是老四洛泽思忍不住开口,轻声劝道:“妈,您也别太难过了,父亲虽然不在了,但儿子们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其他几人闻言都低下头。

    在这个家,“孝顺”就意味着百依百顺,不管对错,唯有顺从才是孝道。

    叶秋琴眼中噙着泪光,面上的笑容却很是温和:“你们不用刻意的孝顺我,只要把各自的小日子过好,就是对妈最大的孝顺了。”

    “这几天,妈躺在床上总想着从前的事情,也都想通了,你爹不在的这些年......妈一个人抚养你们压力大,妈就一个粗人,平时不怎么会说话,总在不经意间出口伤人,还老是打着为你们好的旗号。妈心里也明白,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的磋磨。”

    话到此处,她的声音哽咽了一瞬:“你们爹没的太突然,妈伤心了大半辈子。可平心而论,我这个母亲是失败的。我自己在伤心时,就让你们也跟着我一起伤心。从小到大,我除了逼着你们顺从,什么都没教会你们......妈真的对不起你们几个......”

    在场的三个儿子闻言,摇扇子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叶秋琴抿着唇又转向了两个儿媳:“妈也要跟你们两个说声对不起。这些年我经常担心儿子结婚后这家就散了,于是几次三番的为难你们,故意说你们顶撞我,还挑拨你们夫妻的感情......妈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说到此处,她突然鼻子一酸,泪水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叶秋琴此刻表现出的情绪不全然是伪装,其实她能感受到,原身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丈夫早年当兵出任务失踪,她独自一人在村里拉扯着五个孩子长大。

    这本是天大的功劳,可她偏偏用这感情要挟儿女,把母子的情分全都消磨殆尽。

    原身敏感多疑,用尽手段折了所有人的脊梁骨,让全家都对她唯命是从。

    可到头来,家破人亡的结果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从今往后,妈会做出改变的。”叶秋琴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坚定,“咱们一家打今儿起正式开启新的生活。老大、老二、老四,你们明天上山去给你爹上柱香吧......这么多年了,我也该放下他还活着的念想了。”

    这番话出口,叶秋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内心深处的千斤重担似乎也在此刻尽数卸下。

    这辈子,她会代替原身好好照顾好这群善良的儿女,绝不会让这一家人重蹈覆辙。

    洛大军和洛景峰两个男人此刻也眼眶通红,千言万语哽在心头,最终只化作了一句:“我们都听妈的。”

    洛泽思和洛春梅也认真的点头:“我们也一样!”

    齐美云和周翠萍两个儿媳妇此刻早已泪流满面。

    这些年她们本来已经习惯了婆婆的磋磨,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子,如今亲耳听到婆婆这番掏心窝子忏悔的话,多年积压下来的委屈瞬间消散无踪。

    “妈,我们其实并不怪您。”两个儿媳抹着泪开口,心善的他们反倒是安慰起了叶秋琴,“我们也会一起好好孝顺您的。”

    叶秋琴眼中含泪,欣慰地点点头:“好,好,好,你们不怪妈就好。”

    “妈,您身子还没好利索,晚上风凉,快回屋去歇着吧。”洛大军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从前母亲的刻薄全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

    他这个做儿子的竟从未体谅过母亲的苦楚,这些年,她独自一人在这村里,拉扯大五个孩子该有多难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为曾经的埋怨感到羞愧,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让母亲安心。

    就算娶了媳妇,他也绝不会忘了娘亲的养育之恩。

    洛景峰也连忙附和:“妈,您快去休息吧。以前是儿子不懂事,往后一定会改。您就安心等着享福吧。”

    齐美云和周翠萍也应和出声,结婚几年,两人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原本还担心婆婆又会责骂,但如今婆婆做出这番转变,两人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你们也早些休息吧,最近农忙,别累坏了身子。”叶秋琴轻笑着嘱咐出声。

    她深知,要想真正的融入这个家,自己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高高在上。

    清冷的月光洒下,衬的她眉眼温柔,在场的几个孩子心头一软。

    这些年,记忆中的母亲总是冷着脸,眼前这一幕简直美好的像是一个梦。

    经过今晚的敞开心扉,几个孩子由衷打心底里心疼起一向要强的母亲来。

    洗漱完毕后,众人各自回屋睡下。

    夏夜虫鸣此起彼伏,却并未惊扰一家人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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