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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车座的拉链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正一寸寸锯断王立平最后一丝理智。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时发出的咕噜声,汗水顺着后颈滑进衬衫领,在脊梁骨上洇出一片冰凉。
手机屏幕的冷光里,红裙女人帆布包的拉链已经滑到最底,那截腕骨突然动了——青白色的指节像活物般蜷起,指甲缝里的暗褐色泥点蹭在座椅皮面上,留下道蚯蚓似的痕迹。
"杨义兵!
许梅!"他尖叫着猛打方向盘,车子在盘山路上划出个惊险的弧线。
车灯扫过路边反光镜,镜中映出的却不是驾驶座上的自己——副驾位置歪着个湿淋淋的女人,长发黏在脸上,左眼窝空着,右眼珠像颗泡烂的葡萄,正顺着脸颊往下淌黄水。
那是许梅!
三个月前他在废井边推她下去时,她就是这副模样。
"王老板,井里冷。"许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混着井底腐叶的腥气钻进鼻腔。
王立平的脚在油门上直打摆子,车速飙到八十,挡风玻璃外的夜雾被撞得四分五裂,却总也散不干净。
他瞥见仪表盘上的时间:七点五十八分——水电工八点修井,还有两分钟。
"不!
不!"他扯着嗓子吼,右手死死攥住手刹。
突然,车底传来"咚"的闷响,像是有人用头撞底盘。
紧接着,后视镜里炸开双充血的眼睛——是杨义兵!
那个被他灌了水泥的司机,此刻整张脸都挤在后视镜上,额角还粘着凝固的水泥块,"老板,水泥封不住怨气,你听,井里在哭呢......"
"吱——"刹车声刺破夜色。
王立平的额头重重磕在方向盘上,血珠顺着鼻梁滚进嘴里,咸得发苦。
他看见前方路基下亮着几盏橘黄的灯,是个施工工地,水泥搅拌车的轰鸣声混着夜雾飘过来。
求生欲突然攥住他的心脏,他猛地推开车门,冷风卷着工地的粉尘灌进来,他连滚带爬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碎石上裂开道口子,却半点没觉出疼。
"救命!
救命!"他跌跌撞撞往工地跑,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空转的嗡鸣——那辆本该载着他的车还在原地,驾驶座上却空无一人。
月光透过车窗照进去,副驾的许梅正歪头冲他笑,湿发间爬出条黑红色的蚯蚓,"王老板,跑什么呀?
井里给你留了位置......"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盘山公路口,孙队长的警车闪着蓝红警灯刹住。"查到了!"小吴举着手机冲他喊,"王立平现在开的车是杨义兵的!
去年失踪的那个司机,车牌尾号714!"
孙队长的眉心拧成个结。
杨义兵的案子他经手过,当时家属说司机连人带车消失,可查遍监控都没找到踪迹。
他猛踩油门:"追!
沿着312国道,重点盯工地路段!"
车灯刺破夜色时,孙队长看见前方停着辆银色轿车,驾驶座车门大敞,车底的阴影里有个黑黢黢的东西在蠕动。"停车!"他急刹,警灯在轿车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副驾的小周已经掏出手电:"队长,那是......人?"
光束扫过去的瞬间,王立平的尖叫刺穿夜幕。
他正趴在工地围栏上,浑身是泥,眼睛瞪得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孙队长看见他的视线死死锁着警车方向,喉结剧烈起伏:"鬼!
鬼来抓我了!"
"王立平!"孙队长举着警徽往前冲,"我们是刑警队的!"可王立平根本听不见,他转身往工地里狂奔,踩翻的钢筋撞在水泥管上,发出闷响。
几个值班的工人被惊动,举着安全帽围过来,却见那男人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疯狗,绕过搅拌车,直往翻斗里钻。
"停下!
危险!"孙队长的吼声被搅拌车的轰鸣吞没。
王立平的手已经勾住翻斗边缘,他回头看了眼,月光下他的脸白得像张纸,嘴角却扯出个扭曲的笑:"许梅,杨义兵,我在井里等你们......"
翻斗里的水泥还没凝固,泛着灰黑色的光。
孙队长离他只剩三步,却眼睁睁看着他整个人栽了进去。
工头的喊叫声、同事的脚步声、搅拌车的嗡鸣在耳边炸开,可王立平的身影已经被水泥吞没,只余下两只沾着泥的鞋尖,在翻斗边缘晃了晃,终于沉了下去。
搅拌车的钢斗缓缓合拢时,孙队长的警帽"啪嗒"掉在地上。
他盯着翻斗边缘最后那截沾泥的鞋尖消失,喉结动了动,想说"封锁现场",声音却哑得像砂纸擦过铁皮。
小周蹲在地上扶他胳膊,手电筒的光斑在水泥地上晃成一片模糊的黄:"队、队长,法医说......这情况没法捞了。"
工头搓着沾水泥的手凑过来,安全帽下的脸白得像被水泡过:"要不...等水泥凝固了砸开?
可这一车有八吨,砸开也...也就剩个模子。"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被夜风卷走。
孙队长弯腰捡起警帽,帽檐上还沾着王立平刚才撞翻的钢筋蹭的灰——三小时前他们还在局里审这个犯罪嫌疑人,他咬着后槽牙说"许梅是自己摔下去的","杨义兵拿了钱跑了",现在人就这么没了。
"收队。"孙队长拍了拍小周肩膀,警服后背被冷汗浸透,黏在身上凉飕飕的。
他转身时瞥见李宝站在警车旁,月光把这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被风吹歪的芦苇。
李宝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指节泛白——半小时前他们还在局里看监控,王立平车里的行车记录仪拍下雪亮的画面:副驾空着,可挡风玻璃上却印着两个重叠的人脸,一个是许梅泡烂的右眼,一个是杨义兵额角的水泥块。
"李宝。"孙队长走过去,喉咙发紧,"你说这事儿...真能算结案?"
李宝抬头,眼底血丝像蛛网般蔓延。
他想起刚才在警车里,赵婉儿捏着他手腕的手在发抖:"那行车记录仪的时间,和王立平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对上了——他推许梅下井那天,正好是七点五十八分。"此刻他望着工地里还在轰鸣的搅拌车,喉结动了动:"孙队,有些债,法律判不了,可天收。"
凌晨三点的警局走廊,日光灯嗡嗡作响。
张丽丽缩在靠墙的塑料椅上,膝盖抵着胸口,指甲把牛仔裤磨出个毛边。
她是许梅的表妹,三个月前哭着来报案说表姐失踪,刚才在监控室看到行车记录仪的画面时,她突然扑到屏幕前,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许梅的镯子!
她腕子上戴的翡翠镯子,是我姥姥给的!"此刻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桃,声音哑得像破风箱:"我要回上海。"
赵婉儿在她身边蹲下,把保温杯塞进她手里。
杯壁还带着体温,是施丽娅刚才用热水焐的:"丽丽,你现在状态不好,我们陪你。"张丽丽的手指攥紧杯身,杯口冒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我对不起许梅。
她失踪前给我打过电话,说王胖子要带她去看新开发的山庄,我还笑她想傍大款...要是我当时多问两句......"她突然哽咽起来,眼泪砸在杯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施丽娅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指尖抵着冰凉的玻璃。
她望着楼下李宝的背影——那男人正仰头看天,月光落在他眉心,有那么一瞬,她好像看见一点金光,像颗被风吹亮的星子,转瞬就没了。"张叔。"她轻轻碰了碰旁边张远山的胳膊,老头正眯着眼睛看李宝,手里转着枚铜钱,"您说宝子最近总做怪梦,是不是和那本《推背图残卷》有关?"
张远山把铜钱收进兜里,铜面还带着体温:"他前天说梦见两个白胡子老头下棋,一个穿青衫,一个着道袍,棋盘上的子儿是天干地支。
我琢磨着,许是袁天罡和李淳风给他托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宝微蹙的眉心,"刚才那金光...怕是三才阵的气数动了。"
回上海的高铁上,张丽丽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她的睫毛还挂着泪,手机屏保是和许梅的合影——两个姑娘站在牡丹花丛里,许梅的手腕上,那只翡翠镯子闪着温润的光。
赵婉儿翻出背包里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乾陵的线索:"无字碑的方位对应北斗,地宫入口可能在'天枢'位......"她抬头看李宝,他正闭着眼靠在座椅上,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施丽娅凑过去,用手机拍了张李宝的侧影。
照片里他眉心那点淡金没被拍出来,但能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影子,像只停着的蝴蝶。"宝子最近总说累。"她小声对赵婉儿说,"昨晚在酒店,他半夜突然坐起来,说听见有人念'两仪生四象,四象定阴阳'。"
张远山从对面探过身,把保温杯推给李宝:"醒了就喝点。"李宝睁开眼,眼底还带着刚睡醒的混沌。
他摸了摸眉心,那里有点发烫,像被谁轻轻点了下。"张叔,我刚才梦见...梦见有条河,河对岸有座红墙黑瓦的院子,门口挂着块匾,写着'第五阎罗殿'。"他说着打了个寒颤,高铁穿过隧道,黑暗瞬间笼罩车厢,他恍惚看见车窗上倒映出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穿青衫,一个着道袍,正冲他微微颔首。
赵婉儿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他回过神。
她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钢笔尖在纸上游走:"等丽丽情绪稳定,我们就回西安。
袁天罡的星图残片,李淳风的龟甲刻痕,还有你梦里的线索......"她的声音轻却坚定,像春夜的雨,渗进每个人的心里。
施丽娅望着窗外掠过的灯火,突然碰了碰李宝的胳膊:"你眉心又亮了。"李宝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却听见耳畔响起极轻的一声叹息,像风穿过古寺的檐角。
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仿佛看见那座红墙黑瓦的院子越来越近,门口的匾上,"第五阎罗殿"五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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