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流水不长东 > 第6章 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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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落门口处一声斥问:“你站在此处作甚,谁传你来的。”

    崔婉并谢老夫人目光齐齐看去,是谢府近日新近的一个丫鬟,非是牙婆采买签了身契的役使,是庄子上庄户头的亲生闺女。

    只因今年庄子上不知怎地,有头怀孕的母鹿踩到了兽夹里,怀崽的畜生气大,自个儿撕扯腿血呼啦扎死在那了。

    人去收夹子时,发现两只小鹿趴肚子底下,身上胎衣没母鹿舔,干成一张皮糊着小鹿眼睛都睁不开,眼看也命不长久。

    丢了可惜,都带回户头里分肉,户头闺女瞧见,说是后院黄狗也下了崽,没准还能喂喂那鹿子。

    这一喂,当真活了,养到两月,连同春收新菜一起,送到了谢府上,福禄寿全,好兆头,给老太太拜礼了。

    可惜那鹿子胆小,又到了个新地,只认养它的庄户女,旁人靠近便发狠,没奈何,管家的做主,庄户女在这留些日子,替老夫人把鹿养的乖顺些。

    主家议私事时,普通下人尚且要避着,这种外人居然窜到门口,难怪谢老夫人的贴身女使发火。

    “我..今儿该给鹿加麸饼的,请老夫人去喂,鹿儿更亲近.”

    “要饼要到内院来了,去去去,一会子给你送去。”丫鬟故意岔了理由,催着人走。

    谢老夫人心有不满,隐忍未发,续与崔婉说道。

    继嗣是大事,继女倒算不得,想谢氏旁支多的是,挑一个过来便成,崔婉应下,道:

    “那,等郎君回转,我即刻与他商议,寻个好的,请阿家过目。”

    “你与他商议着吧,先莫提人选,你倒与我拟个由头来,平白无故多个女儿,风言风语只当郎君在外勾栏瓦舍,风流私生,清誉啊...”

    谢老夫人循循切切,话末一咬牙,道:“罢了,人选我来主理,你消停着吧。”

    崔婉垂目,不敢再做言语,碗中餐饭食不知味,候到谢老夫人用过两碗参粥,方大发慈悲放了她归去。

    转头进入自身院落,丫鬟快步迎来说里头谢熙醒了要不着娘亲,正跟乳母撒泼打滚不肯起床。

    崔婉且气且笑,进里头一边哄着,一边想来阿家说的要紧,将来若是王聿回转,成器还好,真个破落,那属实不能配与云儿。

    她自心中暗里与何梬告罪:你若有灵,保佑退锋福人天相,也好不负咱们情谊。

    另一头,丫鬟取了麸饼给往养鹿的园子送,却听见那庄户女蹲在鹿子身边不干不净抱怨:“好不讲理,不舍得自家女儿淌浑水,就诓别家女来淌。”

    “你说些什么话。”丫鬟厉声问。

    那姑娘估计也是没留意突然有人来,一时吓的不轻,回过神又换了倔强面容,挺身道:“我哄鹿呢,你作什么高声?”

    “哄鹿,当谢家府上是你无规无矩野地,来便来,走便走,早间的事不同你算账,是主家心慈,你敢在这胡诌?”

    “什么主家,我可没卖与这,你们若不拦着,我早就走了。”

    “你....”

    闹扯下来,丫鬟没讨着半点好,气不过告到了谢老夫人那,问罢缘由,谢老夫人赶紧打发了人回庄子去,也无所谓那福鹿不福鹿了。

    庄农佃户,与主家只有缴租的义务,闹到律法上去,并无仆役女使之责,至于说什么算账,一个虐恐民女的罪名扣下来,倒比嫌贫爱富还严重些。

    两处各有发愁,一愁愁到谢简公务结束归家,小别胜新婚,何况这两月崔婉仿佛替何梬戴孝似得清心寡欲,他这些年,又没个别处绿腰红袖。

    等日落,等月出,等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查完课业,又等女儿谢熙睡下,等得崔婉轻衫薄罗,脂粉香浓,偏坐在梳妆台前迟迟不肯过来。

    “婉婉。”谢简上前,轻声并轻手,指尖勾到了谢婉腰间系带上。

    “郎君,我正有一桩事说与你。”谢婉回头,仰面瞧着谢简,却将腰间猴急推了下去。

    “能在这说?”

    “哎呀,是正事。”

    “正事留与正午说。”

    “今日要说。”

    “你说你说。”谢简甩了甩自己被三番五次推开的手。

    崔婉将前些日谢老夫人所言一并告知,末了补道:“阿家说的极是,咱们只得云儿一个,断不能为了你我情谊,误她终身幸事。”

    “嗨。”谢简道:“娘亲当真是...芝麻粒子点大,天塌一般,你既提起我与王家情谊,是当照拂他后人。

    倘若退锋真能上门强娶,算他能耐,云儿嫁他不差,他若来实在来不得,直接拒了何妨。”

    “婉婉....”他指尖又起,揽过崔婉肩膀处跟着要往下,沙哑问:“可是我不在,娘亲为难于你,明日我同她讲。”

    “不是,是我想求个万全,这几日阿家不重提,我反而心慌,与你说着呢,你偏不当回事。”崔婉复将那只手拨下去,郑重道:“我是要寻个姐儿来。”

    “你这当真是.....”谢简语间欲驳,话说一半又软了语气,调笑样道:“你看你看,莫说王雍不在,他在,你我就悔不得?

    朝堂朝堂,娘亲哪懂朝堂,说的凶恶吓你呢,与你妇人眼浅,倒让前事绊着后事。”

    “啊?”崔婉愕然抬头,似听着了什么鬼怪可怖,又是妖精荒诞,竟蓄出一汪泪来。

    谢简一时不解,想夫妻之间,他又不是暴跳如雷说的这话,崔婉的性子,不至于听不出这就一句调笑吧。

    “今日怎地,我逗你....”谢简伸手要替崔婉拭泪,崔婉“蹭”声站起,抬袖挡了自往寝房里去。

    背影也还窈窕如柳,谢简却霎时没了兴致,烦闷站得片刻,转身去了书房处歇。

    早间崔婉乳母伺候,瞧见崔婉眼色泛青,传了碗豆汤来,劝着道:“娘子面上浮肿,饮下消消吧。”

    崔婉坐着不肯接,哀道:“哪来妇人眼浅,前事绊着后事,分明郎君情薄,见异便作思迁。

    他能随口悔手足,明日焉能不由心下堂妇,这些年的好光景,想来与梬姐姐一般,经不住风经不住雨的。”

    “娘子....郎君不过玩笑尔,你忧思太甚,这才当真。”

    “世上多少真心话,都在玩笑间。”

    乳母手上豆汤泛了微微涟漪,如叹气声不可闻,她年近知天命,什么情投意合夫唱妇随没见过。

    “娘子,世上多少明白事,都在糊涂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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