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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玌话音方落,熊文龙已笑着上前:"督帅连日奔波,从京城到登州一千六百里,八日便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该乏了。"他转向郑沧澜,使了个眼色,"郑大人,你这东道主怎的还不安排接风洗尘?"
郑沧澜如梦初醒,连忙拱手:
"末将在府中备了薄宴,还望大都督赏光。"说罢偷眼去瞧贾玌神色,掌心又沁出一层细汗。
这位年轻国公向来不喜应酬,京中多少勋贵设宴都请不动他!
海风掠过亭角铜铃,叮当作响。
贾玌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忽而轻笑:"郑提督有心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让郑沧澜心提了起来。
"不过——"贾玌话锋一转,"本督要先去看看水寨。"他抬手止住欲言的郑沧澜,"宴席且安排在戌时。"
郑沧澜大喜过望,连声应下。
“诺,末将这就为大都督引路!”
......
微寒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扑面而来,
郑沧澜引着贾玌登上振扬门城楼。
他侧目瞥了一眼身旁的年轻国公——贾玌面容古井无波。
“大都督请看。”郑沧澜挥鞭指向城下,“此乃登州水寨全貌。”
贾玌扶住灼热的垛口,目光扫过整座偃月城。
——形如弯月,三面环山,一面临海。
这座的古老水寨——自北宋庆历年间的"刀鱼寨"到如今威震渤海的"偃月城",三百年海防沧桑尽收眼底。
内港“小海”波光粼粼,数百艘战船桅杆如林,福船、苍山船、鹰船密布,船帆在风中猎猎作响。
更远处,礁石群后隐约可见蒙着渔网的船只,远望如寻常渔村,可若细看,渔网之下,炮窗森然。
贾玌的目光忽而定格在港湾中央——一艘巍峨如山的巨舰正静静停泊在那里,
船身在早春的薄阳下熠熠生辉,比其他战船足足高出数尺。
高耸的五桅主帆此刻半收着,却仍如巨鸟展翼般遮天蔽日,船首两门黝黑的复辽炮斜指苍穹,炮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郑沧澜顺着贾玌的目光望去:
"那是'镇海号'。"郑沧澜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豪,"长二十四丈,宽六丈二尺,吃水一千八百料。船体采用双层铁力木,龙骨用铁箍加固,纵使飓风掀浪、怒涛如山,亦能劈波而行!"
贾玌微微颔首,目光仍流连于那巍峨巨舰之上——显然对这艘战船颇为满意。
郑沧澜见状,心中暗喜,连忙上前两步,语气热切道:
"启禀大都督,此船非比寻常,乃是工部和兵部奉陛下特旨,倾国之力,专为此番东征大业督造,特为您准备的统帅座舰!
况且,此舰雄壮威严,非大都督这般功勋盖世、威震寰宇之帅才,不足以御之!“
他顿了一顿,组织着面上最妥当、最受用的言辞:
“试想,大都督亲临海上,坐镇此等巍峨楼船之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中舱将台高筑,足以俯瞰万顷洪波,洞察贼寇动向;舰体稳固厚重,足以为大都督屏挡惊涛骇浪。”
他稍稍提高了一点声调:
“——此乃陛下隆恩浩荡,期盼大都督以此巨舰为帅府,统御三军,扬帆破海,直捣倭巢!他日东征功成,扫穴犁庭,永靖海疆,建不世之功勋!此舰得随大都督扬威异域,亦是它无上的荣光!”
郑沧澜说完,深深一躬,目光热切地望着贾玌,等着他的反应。
话音方落,站在贾玌身后的苏瑾言与熊文龙便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
苏瑾言抿了抿嘴,掩去唇边一丝玩味的笑意;熊文龙则挑了挑浓眉,眼中闪过几分了然!
二人心照不宣——这位郑提督虽有些逢迎之意,却也无可厚非,毕竟在这官场之中,谁人不思进取?况且观其治军之能、操练之功,确是个可用之才。
贾玌从"镇海号"上收回目光,转身看向仍保持着躬身姿势的郑沧澜,唇角微扬,忽然伸手虚扶了一把:
"郑提督有心了!"
这一扶,让郑沧澜心头一跳——
"这船......"贾玌负手望向港湾,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兴致,"确实合本督心意。"
郑沧澜闻言,眼中顿时亮起光彩。
"不过......"贾玌话锋一转,目光扫来,"本督更想看看,登州水师的儿郎们,是否也如这艘船一般——"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大手拍在着城墙垛口。
"——经得起风浪!"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郑沧澜心头一凛,立刻会意,抱拳朗声道:
"请大都督检阅!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登州儿郎个个都是敢打敢拼的好汉!"
贾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着这郑沧澜——倒是个妙人。
他转身面向港湾,海风拂动他的衣袍:
"郑提督,且与本督细说水寨布防。"手指轻点,"战船配置、兵力部署,都要一一讲来。"
郑沧澜精神一振,立即上前两步,挥鞭指向内港:
"振扬门内泊主力战船三百。"他嗓音低沉有力,"其中大号福船六十艘,各长十二丈,配复辽炮一门于船首,子母连环炮四门分列两舷;中号福船百二十艘,长九丈,各配佛郎机炮六门;其余苍山船百二十艘,长六丈,载碗口铳八架。"
贾玌目光微动。
这些配置比兵部档案所载竟多出三成!
郑沧澜似未察觉,鞭梢忽转向东侧礁石区:
"珍珠门暗礁内藏鹰船四百,皆长四丈,吃水不过五尺,船首暗藏毒火龙筒,最擅近战突袭。"他顿了顿,"另有蜈蚣船八十艘隐于西湾,每船二十桨,来去如风。"
"西边船坞在建的新式福船,"他声音微紧,"月底便能下水六十艘。此船仿广船式样,长十五丈,设水密隔舱,配红夷大炮两门,比旧式福船更适深海浪涛。"
贾玌忽然打断:"各船火药储备几何?"
"回大都督,"郑沧澜不假思索,"大福船备火药八百斤,中福船五百斤,小艇亦备二百斤。珍珠门暗桩处另藏火药五万斤,皆用油布密封,防潮防火。"
海风骤急,吹得郑沧澜腰间佩刀叮当作响。他偷眼看去,只见贾玌玄色衣袖被风鼓起,如鹰隼展翼,却始终不动如山。
"连同各岛水师......"郑沧澜咽了下口水,"统共三万一千人。水师儿郎日日操练,就等大都督一声令下!"
贾玌依旧沉默,目光扫过那些正在操练的水兵——他们列阵如林,喊杀声震天,动作整齐划一。
最难得的是,虽值早春,士卒们却个个面色红润,显然粮饷充足。
“一个小小的登州......”贾玌抬头,看着早春的日头当空高悬,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竟已养着近十万可战之兵。这日头底下,倒是什么新鲜事都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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