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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半,天刚蒙蒙亮,林月轩踩着一双崭新的白球鞋,站在了 “红星机械厂” 的锈铁大门前。鞋面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在微弱的晨光里泛着干净的光泽,与身后那片破败的厂区形成了刺眼的对比。机械厂的大门早已失去了原本的红色,斑驳的漆皮像干枯的树皮一样卷曲、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铁锈。门楣上的 “红星机械厂” 五个大字,被岁月侵蚀得只剩模糊的轮廓,其中 “星” 字的一撇已经完全脱落,留下一个黑洞洞的缺口,像只窥探着什么的眼睛。
林月轩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灰尘和潮湿霉菌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那是属于工厂的独特气息。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把黄铜钥匙,插进锁孔。锁芯早已锈死,她费了很大力气,伴随着 “嘎吱 ——”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大门终于被推开一条缝。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更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林月轩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口鼻。她侧身挤进门内,身后的背包里装着她的工具 —— 扳手、螺丝刀、万用表、绝缘胶带…… 还有一双备用的白球鞋。
厂区很大,一眼望不到头。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早已长得枝繁叶茂,树枝蛮横地伸向天空,浓密的树叶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只有零星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路面积着厚厚的落叶和灰尘,踩上去发出 “沙沙” 的声响,惊起一片飞虫。
林月轩的目的地是厂区最深处的装配车间。她沿着布满裂缝的水泥路往前走,两旁是一栋栋废弃的厂房。有的厂房窗户玻璃早已碎裂,只剩下黑洞洞的窗口;有的墙壁上还残留着 “安全生产”“鼓足干劲” 的标语,字迹模糊不清,被风雨冲刷得如同褪色的旧照片。
走到一栋三层小楼前,林月轩停下了脚步。这是过去的办公楼,门口的台阶上长满了青苔。她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一个窗口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再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她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装配车间是整个厂区最大的建筑,红砖墙壁被熏得发黑,巨大的钢结构屋顶上锈迹斑斑,几根裸露的钢梁歪斜地伸向天空,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车间的大门是两扇巨大的铁门,其中一扇已经脱落,斜斜地靠在墙上,另一扇则半掩着,像一张打哈欠的嘴。
林月轩推开半掩的铁门,门轴发出 “咿呀” 的**,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车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机油味和铁锈味,混杂着灰尘和霉味,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被遗忘时光的气息。
借着从破损窗户透进来的微光,林月轩看清了车间里的景象。巨大的机器沉默地矗立着,像一群沉睡的钢铁巨兽,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铁锈。地上散落着各种零件、工具和废弃的图纸,有的地方还积着水,倒映着上方模糊的光影。
她走到车间中央的一台大型机床前,这是她今天的目标。她放下背包,拿出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机床表面的灰尘。随着灰尘被抹去,机床原本的灰色底漆渐渐显露出来,上面还能看到模糊的编号。
林月轩脱下背包,从里面拿出那双备用的白球鞋,换了下来。她的动作很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换好鞋后,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拿起扳手,开始检查机床的零件。
她的动作熟练而精准,每一个步骤都有条不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在布满灰尘的车间里,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清晰。她的白球鞋在灰暗的地面上移动,像两朵白色的花,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绽放。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升高,透过窗户的光线越来越强,照亮了车间里飞舞的尘埃。林月轩专注地工作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有注意到,在车间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她。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一件破旧的工装外套,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布满了污垢。他躲在一台机器后面,透过缝隙,紧紧地盯着林月轩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警惕,不知道这个穿着白球鞋的年轻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修理这台早已被废弃的机床。
林月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向四周看了看。但车间里除了沉默的机器和飞舞的尘埃,什么也没有。她皱了皱眉,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工作。
角落里的男人松了一口气,他慢慢地缩回身体,消失在机器后面。
林月轩继续修理着机床,她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上移动,仿佛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她的白球鞋踩在布满油污和灰尘的地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洁白,仿佛这片肮脏的环境无法玷污它们。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线变得炽热。林月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她看了看手表,已经中午了。
她从背包里拿出面包和水,走到窗边,坐在一个废弃的木箱上,开始吃饭。窗外,是一片荒芜的厂区,远处的烟囱孤独地矗立着,在蓝天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月轩看着窗外,眼神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会执着于修理这些早已被废弃的机器。或许,是因为这里承载着她父亲的记忆吧。
她的父亲曾经是这家机械厂的工人,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带她来这里。那时候,工厂里机器轰鸣,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父亲会骄傲地向她介绍各种机器,告诉她它们的用途和原理。
但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机械厂渐渐衰落,最终倒闭。父亲也因为积劳成疾,早早地离开了人世。林月轩还记得,父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墨墨,爸爸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红星机械厂重新站起来。如果你有机会,一定要帮爸爸完成这个心愿。”
所以,当她得知红星机械厂要被拆除时,她毫不犹豫地辞掉了城里的工作,来到了这里,成为了一名维修工。她希望能修好这里的机器,让它们重新运转起来,哪怕只是其中的一台。
吃完午饭,林月轩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工作。她的动作依旧熟练而精准,仿佛在与时间赛跑。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在车间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林月轩终于完成了对机床的初步检查,她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看着眼前这台虽然依旧布满锈迹,但已经显露出一丝生机的机床,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她收拾好工具,换好鞋子,背上背包,准备离开。走到车间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夕阳的余晖照在机床和散落的零件上,形成了一幅温暖而又有些伤感的画面。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车间。当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角落里的那个男人再次探出头来,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神依旧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林月轩走出装配车间,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白球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很快又被风吹来的灰尘覆盖。
回到宿舍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宿舍是厂区旁边的一栋旧楼,里面住的都是像她一样,来这里寻找机会或者坚守着什么的人。她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但收拾得很干净。
林月轩脱下白球鞋,仔细地擦拭着,直到它们恢复了原本的洁白。然后,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浮现出白天在车间里的情景。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有意义,但她知道,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夜深了,整个厂区陷入了寂静,只有风吹过废弃厂房的声音,像一首低沉的歌谣。林月轩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看到了父亲的笑容,看到了红星机械厂重新焕发生机的样子,听到了机器轰鸣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整个世界最动听的乐章。
第二天清晨,林月轩被一阵刺耳的争吵声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穿上衣服,走出了宿舍。
争吵声来自厂区门口,她走近一看,只见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和看守厂区的老王争执不休。其中一个为首的男人态度嚣张,指着老王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赶紧把大门打开,我们是来考察的,耽误了我们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老王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手里拿着一根拐杖,倔强地挡在门口:“不行,没有林小姐的同意,谁也不能进去。这是她交代的。”
“林小姐?哪个林小姐?” 为首的男人皱起了眉头,“我告诉你,这厂子马上就要被我们公司收购了,我们现在进去考察是理所当然的,你赶紧让开!”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老王毫不退让,“林小姐说了,在她修好那些机器之前,谁也不能进去捣乱。”
“修好机器?就凭她一个女人?” 为首的男人嗤笑一声,“我看她是脑子有问题吧。这破厂子早就该拆了,留着也是占地方。”
林月轩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她走上前,冷冷地看着那个为首的男人:“我就是林月轩,这里的事情由我负责。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为首的男人上下打量了林月轩一番,当他看到林月轩脚上的白球鞋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傲慢地说:“我们是鼎盛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我是项目经理张强。我们公司已经和政府签订了协议,准备收购这片厂区,开发成高档住宅小区。今天我们是来实地考察的,你赶紧让开,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林月轩的心里一沉,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看着张强,平静地说:“我不会让你们进去的。这些机器对我很重要,我必须把它们修好。”
“修好它们?” 张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我劝你还是别做白日梦了。这些破铜烂铁早就没用了,留着也是一堆垃圾。我看你长得还不错,不如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跟我走,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的话里充满了猥琐的意味,林月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请你放尊重一点。如果你再这样说话,我就报警了。”
“报警?你吓唬谁呢?” 张强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我告诉你,这事儿我还就管定了。兄弟们,给我把门打开!”
他身后的几个男人立刻上前,想要推开老王。老王虽然年纪大了,但脾气却很倔强,他挥舞着拐杖,不让他们靠近。双方推搡起来,老王不小心被一个男人推倒在地。
“老王!” 林月轩惊呼一声,赶紧跑过去扶起老王。
老王的额头磕在了地上,流出了血。他捂着额头,看着张强他们,气得浑身发抖:“你们…… 你们太过分了!”
林月轩看着张强,眼中充满了愤怒:“你们太不像话了!赶紧道歉!”
“道歉?我看你是疯了!” 张强冷笑一声,“我再说最后一遍,赶紧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林月轩紧紧地咬着嘴唇,她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但她不能让他们进去破坏那些机器。那是她父亲的心血,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厂区里走了出来,是昨天在车间里看到的那个男人。他依旧穿着那件破旧的工装外套,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布满了污垢。他走到林月轩身边,低声说:“让我来。”
林月轩愣了一下,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男人没有理会林月轩的疑惑,他走到张强面前,冷冷地看着他:“这里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离开。”
张强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看到他那副落魄的样子,眼中充满了不屑:“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叫花子?也敢管老子的闲事?赶紧滚开,不然我让你好看!”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张强。他的眼神很冷,像一把锋利的刀,让张强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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