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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仿佛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击。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却只能在模糊的视野中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扇形痕迹。我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关节微微发酸,透过后视镜,那辆黑色轿车依然像幽灵般紧随其后,刺眼的远光灯穿透雨幕,在我的后窗上投下两道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光柱。已经是第三次了。这半个月来,只要我加班晚归,这辆车总会准时出现在后视镜里。它从不鸣笛,也不超车,就那样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一头耐心等待猎物疲惫的野兽。今晚尤其过分,当我拐进这条荒废已久的县道时,它甚至刻意放慢了速度,引擎的轰鸣在空旷的雨夜里低低回荡,像是某种无声的挑衅。
我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泥泞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身剧烈地摇晃了几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个半陷在泥里的路障。后视镜里的车灯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变道。趁着这个间隙,我瞥见路边矗立着一块歪斜的路牌,斑驳的红漆勉强能辨认出 “育英中学” 四个字,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迹,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这地方我有印象。小时候听外婆说过,几十年前这里曾是镇上最好的中学,后来不知何故突然废弃,从此荒草丛生,成了孩子们口中的 “鬼校”。据说每到雨夜,就能听见教学楼里传来读书声,还有穿白裙子的女人在操场徘徊。当时只当是吓唬小孩的鬼故事,没想到今天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闯入这片禁地。
黑色轿车的灯光再次逼近,我咬了咬牙,猛踩油门冲向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铁链缠绕的门柱上,“育英中学” 的铁牌早已扭曲变形,尖锐的边角在闪电的照耀下泛着冷光。车子碾过丛生的杂草,底盘传来刺耳的刮擦声,我却丝毫不敢减速,直到车身重重撞在教学楼的台阶上才熄火。
暴雨依旧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我蜷缩在驾驶座上,心脏狂跳不止,仿佛要冲破胸膛。透过布满水汽的车窗,教学楼的轮廓在昏暗的雨幕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地注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整栋教学楼。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目光恰好落在三楼最东侧的那扇窗户上。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窗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闪电消失了,四周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但那个身影,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我颤抖着摸索到车门把手,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在风雨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你…… 你是谁?” 我声音颤抖,几乎不成调。
没有人回答。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蔓延全身。我踉跄着爬上台阶,推开虚掩的教学楼大门。
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灰尘和腐烂的气息,让人几欲作呕。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闪电,才能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墙壁上的标语早已褪色,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废弃的课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留下清晰的脚印。突然,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我弯腰捡起,借着闪电的光芒一看,原来是一支早已干涸的粉笔。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微弱的歌声。那歌声轻柔而缥缈,像是一个女孩在低声哼唱,旋律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我顺着歌声的方向走去,越往前走,那歌声就越清晰。终于,我来到了一间教室门口。教室的门虚掩着,歌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我轻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
教室里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黑板上还残留着未擦去的板书,上面写着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而在讲台前,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一支粉笔,在黑板上慢慢地写着什么。
她的长发垂在背后,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我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突然,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地转过身来。
当我看清她的脸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张极其苍白的脸,没有丝毫血色,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 她开口了,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慢慢地向我走来,每走一步,脚下就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我下意识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你…… 你别怕。”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叫李瑶,曾经是这里的学生。”
我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鸣笛声。我猛地回过神来,想起了那辆黑色轿车。
“我…… 我该走了。” 我结结巴巴地说道,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李瑶叫住了我,“你能不能……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
“我的…… 我的日记本不见了,” 她低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悲伤,“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找?”
看着她那无助的眼神,我心中的恐惧竟然渐渐被一种莫名的怜悯所取代。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我帮你找。”
李瑶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的微笑。那微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就这样,我开始在这间废弃的教室里,帮李瑶寻找她的日记本。而我并不知道,这个决定,将会彻底改变我的人生。
雨还在下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歇。而在这间废弃的教学楼里,一场跨越阴阳的相遇,才刚刚开始。
我在教室里仔细地翻找着,希望能尽快找到李瑶的日记本。桌椅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轻轻一碰就会扬起一片灰雾。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桌椅,生怕错过了任何线索。
突然,我的手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我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被压在桌子底下的铁盒子。盒子上布满了铁锈,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我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李瑶的日记本?
我费力地将铁盒子拖了出来,轻轻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封面已经泛黄,边角也有些磨损。我拿起日记本,递给李瑶。
李瑶接过日记本,激动得浑身颤抖。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日记本,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日记本上,晕开了一片墨迹。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她哽咽着说道。
我看着她那伤心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好受。我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她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瑶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合上日记本,抬起头看着我。
“这本日记本里,记录了我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她轻声说道,“那时候,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可是后来……”
她的话没有说完,眼神又变得空洞起来。
我想问她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她那悲伤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时间不早了,我真的该走了。” 我说道。
李瑶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你能不能…… 能不能经常来看我?”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李瑶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我转身离开了教室,走出了教学楼。雨已经小了很多,天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那辆黑色轿车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我坐上汽车,发动引擎。透过后视镜,我看到李瑶站在教学楼的门口,静静地看着我。我向她挥了挥手,然后开车离开了。
当我再次回头时,李瑶已经不见了踪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但是,我知道,那不是梦。因为我的手里,还残留着日记本上的余温。
从那以后,我经常会在雨夜来到这间废弃的学校,看望李瑶。我们一起聊天,一起回忆过去的事情。我渐渐发现,李瑶其实是一个很善良、很可爱的女孩,只是命运对她太不公平了。
而我也渐渐明白,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即使跨越了阴阳两界,也依然无法阻挡。
再次踏入育英中学时,雨丝正斜斜地织着淡青色的雾。我踩着生锈的铁门发出咯吱声响,惊起几只躲在灌木丛里的麻雀,它们扑棱棱地掠过教学楼的尖顶,消失在灰蒙蒙的云层里。
李瑶就站在三楼的走廊尽头,白裙在穿堂风里轻轻扬起。这次我看清了她脚下的水渍 —— 不是寻常的潮湿,而是泛着幽蓝的光泽,像被月光浸透的海水。
“你真的来了。” 她的声音比上次清晰些,不再像隔着厚厚的玻璃。
我握着公文包的手指松了松,包里装着从档案馆借来的旧报纸。三天前离开时,她站在教室门口反复呢喃着 “1987 年”,那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在我脑海里烫出焦灼的印记。
“找到些东西。” 我踏上楼梯,木板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二楼转角处的黑板报还残留着半截标语,“向雷锋同志学” 后面的字迹被岁月啃噬得只剩模糊的墨痕。
李瑶的身影在三楼走廊忽明忽暗,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我走近时发现她在看窗台上的粉笔盒,锈迹斑斑的铁皮里插着几支断头的彩色粉笔,其中一支孔雀蓝的笔杆上,还留着浅浅的牙印。
“这是我的。” 她指尖悬在粉笔上方,却没有触碰,“那时候总爱咬着粉笔头想题。”
我翻开报纸,泛黄的版面上印着 “育英中学化学实验室爆炸” 的黑体标题。1987 年 6 月 15 日,一个闷热的午后,三楼东侧实验室突然发生剧烈爆炸,一名女学生当场身亡,现场发现大量乙醚残留。
“他们说我是操作失误。” 李瑶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白裙边缘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可那天我根本没进实验室。”
走廊尽头的挂钟突然发出 “咔哒” 一声,指针猛地倒转,指向三点十五分。我听见玻璃器皿碎裂的脆响,隐约还有男人的怒吼。李瑶的头发开始滴水,原本苍白的脸颊浮现出青紫的瘀痕。
“王老师总说我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没有血色渗出,“他说要保送我去省重点,只要我听话。”
挂钟的滴答声越来越响,墙壁上的石灰簌簌剥落。我看见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身影在走廊尽头晃动,手里攥着瓶标签模糊的试剂瓶。李瑶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白裙上的水珠变成了暗红色。
“那天他把我堵在实验室,说只要从了他...” 她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雷鸣打断,整栋楼剧烈摇晃,“我咬了他的胳膊,他就把我锁在了里面...”
窗外的雨突然变成了红色,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我闻到浓烈的酒精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李瑶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指着窗台角落:“那里有块带牙印的纱布,他被我咬出血了...”
我冲过去翻开厚厚的积灰,果然找到一块泛黄的纱布,上面暗红色的污渍还能辨认出清晰的牙印。当我回头时,李瑶已经不见了,只有那支孔雀蓝粉笔掉在地上,滚到走廊尽头。
挂钟再次 “咔哒” 作响,指针回到了正确的时间。雨又变回了透明的颜色,只是空气中多了股消毒水的味道。我捡起粉笔,发现上面刻着极小的字迹:王志强,畜生。
公文包里的报纸突然自动翻页,社会新闻版角落有则简讯:育英中学化学教师王志强,于爆炸事故后次日失踪。
楼梯传来脚步声,不是木板的**,而是橡胶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我猛地转身,看见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在二楼平台,脸上有块淡褐色的疤痕,形状像个月牙。
“你不该来这里。” 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金属,“有些事,埋了比挖出来好。”
他抬手时,我看见他左手手腕有道明显的旧伤。公文包里的纱布突然飘了出来,自动贴在他的胳膊上,恰好覆盖住疤痕的位置。男人脸色骤变,转身就往楼下跑。
我追出去时,黑色轿车正疯狂地倒车,轮胎卷起泥水溅在锈铁门上。后视镜里,男人的脸扭曲变形,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了喉咙。
雨停了,夕阳透过云层在教学楼顶镀上金边。我捡起掉在地上的粉笔,发现它已经变得冰凉刺骨。三楼传来轻轻的叹息,像晚风拂过空荡的教室。
第二天我去教育局查档案,王志强的人事记录在 1987 年 6 月戛然而止。但在教职工体检表上,他的血型是 AB 型,而纱布上的血迹检测显示为 AB 型。更诡异的是,档案照片里的男人,左眼角有颗痣,和昨晚那个风衣男人一模一样。
当我再次来到育英中学时,铁门被人用铁链重新锁上,上面挂着 “危房改造,禁止入内” 的警示牌。但我知道,三楼窗台上,永远放着一支孔雀蓝粉笔,等待着某个迟到的正义。
夜里开始做奇怪的梦,总是在三点十五分准时醒来。窗外的路灯下,总有个穿白裙的身影,手里攥着块纱布。直到某天清晨,我在报纸上看到 “郊外废弃仓库发现无名男尸,死因为机械性窒息” 的新闻,照片里的男人左眼角有颗痣。
那天晚上没有做梦,只是听见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道谢。第二天去育英中学,铁链还在,但锁已经开了。三楼实验室的窗台干干净净,只有粉笔盒里,多了支崭新的孔雀蓝粉笔。
我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 “真相” 两个字。转身时,看见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像从未有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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